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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廿七章 为愿者李治弈和局 ...

  •   巧施计武媚换望幽
      为愿者李治弈和局

      喊声过后他停下了脚步,屋子里空空荡荡,武媚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和他的心跳,一声一声在暗夜里异常清晰,稍稍快了些,不似往常。小臂上他的手紧了紧,忽而又变了力道,许久之后仍没有放下她的意思。
      武媚抬头望去,他并没看着她,下颚像是紧绷着,脖颈更是僵硬,她强自平复着自己的心情,不敢再有多余的动作也没有再度喊叫,只是等着他。
      他缓缓低头,静静注视着她,俊雅的脸上没有一贯的笑容。

      武媚与他对视着,她觉得这是第一次,她像是撩开了他瞳仁上覆着的帷幕,像是穿过了那潭深幽,看到了他的心。那感觉只在一瞬,水幕一帘一帘放下,戏谑的浅笑又回到了他的眼角眉梢。
      “卿的胆子像是越来越大了。”

      他将她放了下来,当她双脚一着地立即就势跪在地下,“殿下名讳岂能随便喊叫,武媚罪该万死。”
      李治却是轻巧地唤了一声,“起来吧。”

      武媚暗自舒了口气并未放松警惕,当她站起身却发现自己已经身处西厢房内,屋内不知什么时候架起了织锦屏风,挂上了轻丝薄纱,白烟袅袅从银芙蕖熏炉的花蕊间缓缓溢出,那味道很是熟悉,只是比他身上的要稍浓一些。
      “一点点涂抹着实费时,屏风后面是五宝香汤,里面掺了胭脂红的解药,卿可别忘了五日之内得服下内服之药,方可将毒完全祛除。”
      武媚不敢怠慢,对他福了福,“武媚谨记殿下教诲。”

      水汽升腾如雾在两人间游离,李治再次将她搂在怀里,修长的手指轻抚着她的发丝,“两日后太子妃来掖庭宫巡视,会有人领着你出去。”
      武媚应了一声,“殿下说过的话可别忘了。”
      李治阖上了眼眸,几欲放手却拥的越发的紧,良久之后他才松开了双臂。
      “我怎会忘记。”

      李治反手合上房门,唇畔的浅笑含着诀别的味道,没想到自己竟会这般不忍释手,正因为如此她才更不能活在这世上。东厢里的残烛忽明忽灭,蜡油滚落堆砌,已看不到烛台的模样,他走近烛台停顿了片刻,而后亲手掐掉了那微弱的火焰。

      他走出屋子的时候暴室那边的哭声依旧不断,细碎的藤花瓣夹着霏霏细雨飞散而下,落在通往院外的碎石小径间,内侍秦来寿立即打着油伞走上前来,“殿下,那些人都安置好了。”
      李治温和的面庞一如往常,“这哭声着实烦人,你找个人过去看看。”说罢他径自往院外走去。
      秦来寿的目光瞥过他手里的玉箫,对着一旁的内侍使了个眼色,而后迈着琐碎的步子跟了上去。

      几日之后,武媚一席天青色的侍女裙衫随着太子妃的仪仗队伍离开了掖庭宫,这几日她都未能安睡,自那晚后,暴室的哭声便停了,只是她身上最重要的东西,那支玉箫却突然消失不见了,若无意外应该在李治手中,不知他的目的何在,如今她要快些将药换了,而后拿回自己的玉箫。

      远远的她便看见李治身边的秦来寿站在归真观前的台阶下,“武才人,殿下会在东宫等您,您只要拿着这个令牌到东宫侧门,便会有人带您过去。”
      武媚二话不说收下东西,往归真观走去。

      时值六月,归真观中古树参天,绿荫如盖,凉意沁人心脾,武媚的心却是静不下来,她将想好的说辞又斟酌了一遍,金胜曼的住处已近在眼前。
      武媚刚走到客堂门口就听见屋内传来叮叮咚咚的响声,金胜曼捧着一堆瓶瓶罐罐出了书房的门,武媚赶忙走上前,“我来帮你吧。”
      金胜曼笑着摇了摇头,“我自己能行。”

      两人来到寝室,金胜曼边整理着东西边说道,“我今早才回来,本想理完东西就去看你,你倒自己过来了。”
      武媚一脸愁容默不作声,眼角的余光却在搜着着望幽的踪迹,金胜曼见她并不答话便又开了口,“怎么愁眉苦脸的,还从没见你这副模样。”
      武媚哀声叹气道,“若你知道自己会在哪时哪刻死,还会有好心情么。”
      金胜曼一愣神,“怎么说这话,有什么事不妨告诉我。”

      武媚叹了口气将事情的始末一一告诉了她,待她说完金胜曼已经气的脸色铁青,“没想到他堂堂一国储君,竟会如此耍弄一个弱小的女子。”
      “他给了我解药,我才松了口气,谁知次日早晨他又派了人过来说这解药治标不治本,真正的解药他也没有,让我等着五日后一命归西。” 武媚垂着眼眸,话声有些哽咽,“刚才我得知公主回来了,就赶了过来想再见你一面,以后怕是再也见不到了。”

      金胜曼一挑眉,“别担心,这毒毒不死人。”
      武媚很是惊讶,“公主怎会知道。”
      金胜曼难掩得意,“因为制这胭脂红的正是本人。”
      武媚面色一滞转而喜上眉梢,“这么说公主这儿有解药。”
      金胜曼点了点头从一旁取出个不起眼的木盒子,“一般的毒药和解药我都会放在一起,只有这个双重解药我是另放的。”说罢她拿出个玉瓶倒出一粒药丸子,放在桌案上的茶碗里注了水,“一会儿你喝下这个就没事了,其实就算你不喝它也不会死。”

      武媚早已看到了木盒子里的那瓶望幽,诧异道,“不会死?那会怎么样?”
      金胜曼嬉笑道,“我从小就爱摆弄丹药,这胭脂红是我闲来无事制出来玩的,若是你五日之内不喝这个,那些红疹便会复发,而且再也难以消褪。”
      武媚一手抚上了脖颈,“这可比死还可怕。”
      金胜曼哈哈笑了起来,“如今你喝下了它,皮肤会比以前更白皙,更柔嫩,怎么样,因祸得福了吧,说起来我自己也喝过呢。”
      武媚苦笑道,“若是能不担惊受怕那么久,兴许我还会有几分愉悦心情。”

      金胜曼轻哼了一声,“一定是金仁问那个小子将配方告诉了你们的太子,改日我一定好好教训他。”
      武媚浅饮着那碗解药,“公主可别责怪他,他之前一直暂住在东宫,或许也是身不由己才会这么做。”
      金胜曼继续整理起桌上的瓶子,“他啊,像是被你们那个太子灌了迷魂汤,对他言听计从,早就忘了还有我这个姑奶奶了。”
      武媚却是扯开了话题,“不过这胭脂红制的真是精妙,刚才我在大殿那边遇到李道长,就上前问他解药碰碰运气,他也说从没见过这种东西,还赞叹不已。”

      金胜曼眸中一闪,“李道长在道观里!?”
      “是啊,我过来的时候正巧遇到他。”
      金胜曼胡乱翻着书架上的簿册,“总听人说李淳风道长怎么神,我在观里待了那么久还没见过他一回,”她拿出几张纸,“最近我新调了几味丹药,就等着让他瞧瞧。” 说罢她一阵风似的出了屋子。
      金胜曼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武媚掏出了怀里的“望幽”。

      半晌之后,金胜曼一脸失落回到了屋里,“我在道观里转了三圈都不见人影,果真是无缘得见啊。”
      武媚已经喝完了那碗解药,面色也坦然了许多,“公主何必着急,总会有机会见到的。”
      金胜曼却是无奈地摇着头,“一会儿我就要去吴王府,跟他一起合计出征的事,明日会随他前去九成宫见驾。”说着说着她的面容舒展了不少,“对了,你的毒已经解了,要不要随我们一起去。”

      武媚眼波微动,而后淡淡道,“没有圣上的旨意,武媚怎能擅自离宫。”
      “陛下可不像是会在乎这些的人,何况还有我在,你怕什么。”金胜曼细细看着她,“我总觉得你并不属于这后宫,你若是想离开这次更是机会,你本就有病在身,只要稍作安排就成了,以后想去哪里,想干什么都行。”
      武媚定定望着她,她不是没想过离开,只是出了宫又能去哪里,吴王府里有新的女主人,她与他算是缘分已尽,更重要的是她的玉箫还在李治手里。
      金胜曼见她沉默不语只得轻叹了一声,“你好好想想,若是想走明日早晨来这里找我。”
      武媚扯出一丝笑容点了点头。

      夕阳似火,将西边的天空染成一片血红,流云倒映在水面上,整个西池泛起七彩斑斓的光影,暖风吹过,池畔涌起一阵荷浪,哗哗作响。
      武媚走在通往东宫重云轩的回廊间,心中仍在思索金胜曼的那番话,若是能带着那支玉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远走他乡,对他对自己都是件好事。
      她深深吸了口气,推开了重云轩的大门。

      一道橙光打在光洁如镜的青石地面上,殿中并无人影,东侧的屋门半开着,屋内透出的亮光将门上雕着的卷云龙纹印在了地上。
      吱呀一声,武媚推开了屋门,屋内的男子一席锦缎素袍正负手背对着她,他手里握着的是那支玉箫,武媚停下脚步静立了一会儿,他的姿势挺拔,像是看着窗外的景致在出神。
      待他回过头,清雅的脸上带着似水般柔情的笑,“卿一定不会让我失望。”

      武媚紧了紧手里握着的望幽几步走上前,等她拿到那支玉箫她就要离开这里,到那时候他就不可能再找自己的麻烦了。
      “东西就在我手里。”
      他的话声饱含绵绵情意,“那就拿来给我吧。”

      武媚却在他面前停了下来,“殿下能先将那支玉箫还给武媚么。”
      他瞳中的波纹晃了晃,拿出了那支玉箫,“这箫像是很重要。”
      武媚接过他手中的玉箫而后将望幽塞在他的手里,“殿下可别忘了自己说过的话。”
      说罢她转身往屋门口走去。

      些许低沉的鸣响传来,接着是门闩合上的声音,一下一下回荡在屋子里,武媚缓缓转过身,他仍是那样笑着,眸中揉着几分悲恸几分脆弱,还有暴戾和无情在挣扎。
      “卿知道什么是‘望幽’么,即是忘了便能无忧,可惜若是那朵尘埃落在了心上,要遗忘并非易事,卿觉得应该怎么办呢。”
      他的瞳中墨色深幽,像是能将眼前所见尽数吞噬,武媚的话声意外的从容,“那只能亲手将心剐下来。”

      他缓缓阖眼勾起了唇角,再次睁眼那话声越发醉人,“还有另一种方法,即是喝下这瓶‘望幽’,若是死了,不就没有烦忧了么。”
      熏风潜入室内吹开了他的袍袖,淡淡的荷花香气混合着他特有的暗香格外好闻,武媚一掠鬓角,忽然就展开了笑容,“原来这就是所谓‘完成了这件事,就再也不会有人来烦扰’。”

      李治只是看着她,看着这个将死的女子,她的笑如此美好,他恐怕很久都不会忘记。
      “喝下这望幽便会在睡梦中死去,不会有任何痛苦,卿大可放心。”
      武媚笑的越发灿烂,就像迎风盛开的白莲,带着水珠儿,盈盈生辉。
      “真是让殿下费心了。”
      她拿起了桌案上的瓶子凝视了一小会儿,而后拧开了瓶盖。
      闭上双眼还是有一滴泪从她的眼角滑下,是不甘还是不舍,她自己都难以分辨,有股奇异的味道扑鼻而来,周身却是那样温暖,这便是死么,和上回像是不甚相同。

      怀中的女子软绵绵的偎着,已经沉沉睡去,李治按紧了望幽的瓶盖,还是那一贯的温雅笑容却是轻松的不少,他将她横抱在怀中,瞧着她的睡颜久久没有移开视线,突然一声清脆的响声,她怀里的玉箫掉落在地滚了几圈,停在了鎏金熏炉的天龙兽足旁。

      熟悉的暗香如丝如缕涌了过来,武媚缓缓睁开双眼,刺眼的白光让她皱起了眉头,想抬手去挡却是使不上劲。慢慢地眼前所见清晰起来,八角形浑金蟠龙藻井让她着实吃了一惊,有声音从身旁传来,“原来真要昏睡一个月。”
      武媚觉得自己的心陡然悬到了嗓子眼,她缓缓转过头,只见李治正合衣靠在床架子上,手里拿着本奏章,脸上是得逞的坏笑。

      “我没死!?”这话一出口武媚就后悔了,她垂下眼眸打量着自己,白纱单衣,织锦薄被都整齐完好,让她稍稍松了口气。
      一旁是他在调侃,“那时候我忘了说了,这望幽不能闻。”
      武媚心中乱作一团已不知如何答他,他只是用奏折轻轻敲了下她的额头,而后起身离去。

      之后有陌生的侍女进来为她洗漱穿戴,武媚都是一言不发任由她们摆布,顺便观察着周遭的状况,很快她便认清了自己昏睡了一个月的地方正是东宫的太子书房,重云轩。
      侍女们退了出去,武媚也安下了心神,既然上次他没下杀手,那自己的性命已是无忧。

      屋外传来咚、咚的金属敲击声,武媚整整袍衫往外走去,主殿之内是散落一地的长箭,殿中央的贯耳盘龙投壶里只插着两支。
      两人相视而立,李治眉眼含笑侧头示意,武媚暗自思索着,他的目的尚不明朗,但是她已经打定主意不会再仍由他摆布。
      她捡起了离自己最近的那支箭走到他面前用箭指着他,“武媚可不会像以前那样。”

      那箭抵着他的心口,他仍凝神望着她,望了很久,突然间他伸手一拉,武媚反应不及撞入他怀里,裙摆停下的同时只闻咚的一声,那支箭应是投中了。
      头顶传来他的话声,一字一句,不同往常,“我很期待。”
      李治已经离去,武媚还在殿中出神,突然间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我的玉箫呢!”

      绿树遮天蔽日,只剩零星几点骄阳透过树叶了间隙漏了下来,石亭之中,李千里一脸兴奋大声说道,“九叔,您说真的!?小姨真的回来了!?”
      李治悠然摇着牙扇,“九叔何时骗过你……”
      他话未说完千里已经向假山下跑去,几步之后,他回头一揖,“多谢九叔出手相救。”

      李治立在亭前,直到千里的背影消失在树林间他才转身离去。
      侍立在侧的楚辞走上前来,“殿下,陛下下月中回京。”
      “嗯。”
      “殿下,高延在徐充容那边像是惹了什么麻烦。”
      李治眉间一收,而后又惬意地摇起了牙扇,“这些事媚娘自会处理。”
      楚辞屏息不语,片刻后又听李治说道,“你去查查那支玉箫的来历。”

      盛夏的午后,空气也仿佛胶着着,路上的行人都是无精打采,东市的商号虽然还开着门却是无人问津,只剩几个伙计拍着蒲扇驱赶蚊蝇。
      几骑快马夹着尘土停在了吴王府门口,李恪一跃下了马径自往府中走去。

      后廷主殿门口,翠儿正躬身静候,“恭迎殿下回府。”
      李恪随意摆了摆手跨入殿中,“世子还没回来么。”
      翠儿恭敬地回道,“还在太极宫没回来。”
      李恪蹙起了眉头,“父皇母妃都在九成宫没回来,他一个人在留在宫里干什么?”
      翠儿招来侍女为他更衣,“奴婢不清楚,世子像是很喜欢留在宫里。”
      李恪只是应了一声再无半句话语,翠儿接着说道,“殿下,王妃这几日精神像是不太好,您要不要去看看她,奴婢觉得她怪可怜的。”
      李恪迟疑了片刻而后说道,“你替本王去看看她吧。”
      翠儿抿了抿唇,话到嘴边只剩一句,“奴婢知道了。”
      李恪正在净手,“还有别的事么。”
      翠儿像是想起了什么,她从袍袖里拿出一封书笺,“殿下,这是前日里从世子的外袍里找到的。”
      “你搁那边桌上吧。”

      翠儿和侍女们端着银盆茶盅退出了屋子,李恪扔下擦手巾拿起了桌案上的那封信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第廿七章 为愿者李治弈和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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