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淤泥》清娃呱呱

3、爷爷奶奶1

　　因着那晚妈妈张亚莉在电话里露的马脚，滕舞不觉得她回家能看到爸爸妈妈的温馨相处，但面和心不和的相敬如宾应该没问题吧。结果呢，推门进去先闻到的是冲天酒味，听到的是如雷鼾声。再细看，茶几上酒瓶子歪七倒八，一碟花生米一半散落在外，一半被酒淹在碟里。她爸滕宝刚光着膀子挺着肚子仰躺在沙发上睡觉。

　　滕舞紧走几步，先打开窗户散味换气，再从主卧拿了夏凉被给滕宝刚盖上肚皮。刚要转身，耳朵听到防盗门钥匙开锁的声音，眼角余光看到茶几、沙发中间地板上摊着一盘凉拌菜，应该是爸爸滕宝刚睡觉时从茶几上无意扒拉下来的。

　　防盗门外的人一听就是有钥匙的，那先收拾地板上的凉拌菜？嗯，滕舞没收拾，而是先走向了防盗门。

　　怎么说呢，家里这样子，那绝对是爸爸和妈妈吵架把妈妈气走了。听妈妈说爸爸滕宝刚每回吵完架，都是喝酒撒酒疯给爷爷奶奶连哭带喊地打电话，要爷爷奶奶过来和稀泥劝和。这次，想也到了爷爷奶奶上场的时候。防盗门外开锁的，绝对是爷爷奶奶。

　　而滕奶奶是个很讲规矩礼数的老太太，她给孙女外孙女外孙子讲过‘不管家里发生多大的事，来了客人，那一定得先招呼客人。能迎进来的迎进来，实在不方便待客，那和客人表示歉意委婉送走客人后，才能回头处理自家的事’。

　　滕舞作为个小小辈，哪敢不以客人为先。什么爷爷奶奶是亲人不是客人，不用遵循优先待客原则？滕舞能一个白眼杀死说这话的。竟不把监督规则执行的老人家放在眼里，想什么呢？想让老人家拎你到她跟前和尚念经似的教训上两节课！

　　当然了，先迎爷爷奶奶进门的滕舞还是受到了奶奶的斥责：“这屋里这酒瓶子这味，滕舞，这好好一房子，让你们造成啥样了？”瞅到沙发上躺的儿子滕宝刚，继续说：“滕舞，那可是你亲爸，你就眼睁睁看着他那么喝酒，都不知道拦一拦劝一劝？”

　　走到沙发旁，滕奶奶接着说：“你们竟然直接把菜扣到地上，知道什么叫一餐一饭来之不易吗？”再走近点，眉头都皱起来，严厉说：“滕舞你是大姑娘了，在你们家你都不做家务的吗？你看看这酱汁都干了，怕是早渗进木地板了，你们就等着这块鼓包开裂吧！”到这，滕奶奶基本说完，挺直着腰板严肃看滕舞。

　　滕舞这才给自己解释：“我不知道我爸在家喝酒，我也是才回来。早晨时候我爸说他去接我妈，让我出去放心玩，别一天天的闷在家里。我就找隔壁单元的同学玩，她爸爸是大学教授，我就顺便就着我的估分问了问志愿填报的事，这才回来晚了。”

　　滕奶奶脸色略有转晴，语气和缓了点，说：“你次次考第一，这次高考成绩绝对差不了。志愿还用问别人吗，咱们市排名前三的大学，你随便填不就完了。”顿一下警惕瞅滕舞，问：“你不会图新鲜找刺激想着往外跑吧？滕舞你知道全国有多少考生抢破了头想到咱们市上大学吗，你可别犯傻，第一第二第三志愿，你都得写咱这儿的大学，知道吗？”

　　滕舞不说话。她可不愿意留在这城市，即便她没亲眼看过她爸她妈现场吵架，她也烦她妈时刻冷冰冰的脸，她也烦她爸。嗯，她烦她爸什么呢？从记事以来她爸就没打过她训过她，相反还动不动拿好话哄她，她不该烦的啊？呃，也许是受了妈妈影响。妈妈看爸爸的眼神，很像她们班主任看后排几个同学的眼神。

　　滕奶奶没等孙女滕舞回话。哼，滕舞这小小孙猴子还想逃出她如来佛掌心，能的她？不愿留这城市怎么地，到填报志愿时她寸步不离，看谁能掰过谁！滕奶奶不再管滕舞，转脸看向睡得正香的儿子滕宝刚，脸一下子阴下来，大手掌啪啪啪使劲拍上儿子滕宝刚肩膀。

　　那响亮声音，让从没见识过体罚的滕舞瞬间明白什么叫‘竹笋炒肉’。这每一个巴掌下去都是鲜红的手掌印，她在旁边看着都肝颤。有心想替亲爸拦，可真不敢伸手，她只能小声提醒：“奶奶，力是相互的。你越使劲打我爸，那反作用到你手的力越大，你手会疼的。”

　　滕奶奶的掌心还真疼，她就势收手，对滕爷爷说：“想法儿，把他弄醒，问问到底是为什么事和亚莉吵起来的，让他自己说错哪儿了。一会儿咱俩带他去给亚莉道歉。”滕爷爷接手啪啪打。

　　滕舞低了头。也许这次不是爸爸的错，爷爷奶奶问都不问直接让爸爸认错，对爸爸不公平吧？

　　滕奶奶坐一旁沙发，先喝两口水。等滕舞收拾好地板上凉拌菜，她温和开口问：“小舞，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你妈坚持和你爸离婚，你想跟着谁啊，你爸还是你妈？”

　　滕舞心颤了颤，话脱口而出：“我都这么大了，我爸我妈怎么可能真离婚？您说的，碗盘哪有不碰锅沿的，凑合一下不就过完一辈子了。”

　　滕舞真的不认为她爸她妈会离婚。她这个女儿做的多好啊，年年第一年年拿奖。妈妈虽说冷点，但又能挣钱又管家里大事小情，那比很多同学的妈妈都厉害。爸爸滕宝刚又没有吃喝嫖赌…呃，爸爸和狐朋狗友的小聚小酌小赌不算大毛病吧？他们一家三口，撇除那晚电话的异样插入，其实能和谐相处，怎么可以闹离婚一拍三散？

　　滕奶奶长吁一口气，对上孙女纯真大眼，沉重说：“你妈怕是外头有人了。”

　　外头有人？滕舞下意识地瞅了眼窗外，没人。视线转回来，她眼里有困惑，转瞬她觉得她明白了，清脆说：“我妈外头能没人吗？她是经理，没有人让她指挥，所有事都她一个人干，那还叫什么经理！

　　滕奶奶被噎了，好一会才磕绊开口：“小舞，你…真不懂我意思？”

　　滕舞迷惑，她理解的不对？转转脑瓜，她试探问：“奶奶你是想说我妈外头的人脉？比如认识什么领导、大官？”

　　滕奶奶不说话了。要滕舞是五岁以下小孩，她可以直白说‘你妈怕是在外头偷男人了’，因为小孩太小理解不了也记不住。要滕舞二十七八结婚生育了，她也可以直白说‘你妈怕是在外头偷男人了’，因为足够大足够理智不会去好奇去模仿。

　　可偏偏滕舞是十八岁，不上不下的年纪，绝对是知道那层意思，但从没灵活运用那层意思的机会，一时反应不过来，她个老太太有什么办法？总不能直白告诉滕舞，你妈怕是在外头偷男人了？滕舞能坦然接受恨她妈妈还好，就怕滕舞接受不了自暴自弃，学了外孙女文君打着恋爱自由的幌子瞎折腾，那才糟心。

　　滕奶奶拒绝就‘外头有人’这话题和滕舞交流了，终于被滕爷爷打醒的滕宝刚，在迷迷糊糊中抬头，不置信看看他亲妈，又迅速转头看向女儿滕舞。迷糊很快对愤怒取代，他厉声问女儿滕舞：“你妈在外头有人？”摇晃着站起来，大跨一步站滕舞面前，怒吼：“你妈在外头真有人？”

　　滕爷爷啪一掌把滕宝刚拍回到沙发上坐着，压着嗓子训：“叫什么叫，生怕楼上楼下听不见，是吧？”

　　滕宝刚很是屈辱看看他亲爸，再看看另一边坐得稳如泰山的亲妈，转眼看回女儿滕舞。刚刚她还是昂着脸，现在却低下了头，绝对是知道什么事理亏心虚了。他怎么生了个这么狼心狗肺的女儿，事事向着她妈！越想越怒，滕宝刚摸了茶几上酒瓶顺手就往滕舞方向扔去。

　　滕舞低着头看不到朝她飞来的酒瓶，滕爷爷、滕奶奶看得见。滕爷爷离得远，什么都干不了，只能喊一嗓子‘小舞躲开’示警。滕奶奶离得近，但再近也有限。她抓不住空中的酒瓶，只能是伸直手臂推孙女以避开酒瓶。而茶几到滕舞坐的小凳，也就两步距离，滕舞听到示警抬头想起身，滕奶奶的一推却又让她踉跄了身体歪斜坐回小凳。

　　歪斜好歪斜好，酒瓶子打到的是肩膀，不是头脸脖颈，不幸中的大幸了。滕奶奶被吓得直念‘阿弥陀佛老天保佑’。看完滕舞红肿起来的肩膀，确定没伤到骨头后，她转身加入滕爷爷的捶打滕宝刚活动。那是不管头脸，只要能摸得着的地方，就没有她下不去的手。

　　滕奶奶一边打，嘴里还一边念叨：“滕宝刚你喝点酒你就不是人了是吧？你睁开你的狗眼看清你对面的人是谁了吗，你就扔酒瓶子？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你拿滕舞撒气？你把滕舞弄死弄残了，你老了谁养你，你喝西北风过日子啊你？滕宝刚你个光长年纪不长心的混蛋，你说你活着干什么，纯粹的浪费粮食……”

　　滕舞的肩膀很疼，说不气爸爸滕宝刚的扔酒瓶子是不可能的。可眼睁睁看着爸爸滕宝刚被殴打无力反抗，听着奶奶对爸爸的一句又一句贬低，她心里也不是滋味。她爸再不好，那也不至于活着就是浪费粮食吧？她不得不一次次开口说：“爷爷奶奶，你们别打我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