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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 3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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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的半月,温若风的确如盛兰芝所猜测那般,并没有为难他,只是经常坐在人群中,甚至都没有单独与他见过面。
院中几颗枫树的叶子掉了大半,柳元蹲下捡起一片形状古怪的红叶,对于眼前这位杀人不眨眼的冷酷侍卫已经没了当初的恐惧,也不愿抬头看他一眼。
逐觥是个有职业素养的侍卫,不会因为主人以外的任何事物波动情绪。
“你说明日启程去青州,可我和小武爷的交易还没有了结。”
逐觥神色蔑视,冷言道:“你也是与我们家王爷做了交易的,叫你走便走,那里这么多废话?”
柳元扔掉手中的叶子,抗议道:“你们来势汹汹的,我敢不答应吗?你以为我不想回去?我也是有职业操守的。”
逐觥冷笑,讥讽道:“厚此薄彼,就是你的职业操守吗?”
“你……”柳元气结,“你们当初说好的,一切后果都有你们承担。除非你们说通小武爷,不然我肯定是不会跟你走的。”
“啧。”逐觥不耐烦的环抱住双手,“我也懒得和你打哑谜,你们来临朐为了什么事我们家王爷都一清二楚。这小武爷不是什么好人,和这种人打交道,这么老实,可是会死得连渣都不剩的。”他企图唬住柳元,逼他就范。可如今这小子已经连他们都不怕了,更别提这种吓唬小孩的小把戏。
逐觥忽然眯起眼盯着柳元,要把他从外到内看穿了去,森然道:“你是不是还和他做了别的交易?”
他才不信这样一个厌恶抚琴的家伙,会有什么所谓的职业操守。这小子看着单纯,看样子瞒着他们做了不少事。
柳元心虚道:“是又如何?”
逐觥敛眸蹙眉道:“不识好歹!”
“你想知道什么?我知道的事,或许不比黑市里的少。”
逐觥背心一紧,瞬时垂手退到一边。
温若风今日换了一身穿着,衣袖上缠绕着金闪闪的配饰,腰带刻意斜穿,大片的萸紫色衬托,显得棱角不至太过锋锐,添了几分雍容华贵。
这位王爷对于穿衣方面颇有研究,几乎每日都穿不同的衣服,甚至半年都不带重样,尽管是相同的衣服,也总能被他穿出新花样。每次出现,都是一个焕然一新的平泰王。
柳元压抑着想要上翘的嘴角,扬起下巴转过身面向贵胄,有恃无恐道:“若是如此,即刻启程吧。”
马车早就在外候着,能让堂堂王爷亲自来接,也是给了这个小琴师足够的面子。
柳元敢挑衅逐觥,本就是在赌一个可能。至于和小武爷的交易,自然是子虚乌有的事。
温若风饶有兴趣的打量着难掩得意的柳元,并不急着赶路。他扯着袖口的金链将其纠正,好笑道:“调查了我这么久,就是为了确认我是不是一个草菅人命的王。你就不怕你找到的消息掺假?初见时以为你是个惜命的,如今看来,你似乎胆量不小。”
尾音携着一阵穿堂风吹过,卷起满地落叶。柳元总觉得这风比平时更冷了些,打了个寒颤,却笑道:“王爷谬赞了。”
温若风见他笑得开怀,好像对他的“称赞”真的受用,静默地思考了许久,扶额失笑。
“若非你弹的一手好琴,我都要怀疑我是不是找错人了。” 温若风言罢,走过逐觥身边,命令道:“把人拿了。”
“王爷,他身后牵扯……”感受到温若风凌厉的目光,逐觥只好把还没说出来的话咽回去,埋头领命。
他不知道该不该和还沉浸在得到王爷允诺的柳元解释一下,温若风的确不是草菅人命的王爷,但手上沾的血却远超普通人对草菅人命的理解。做事不计后果,不择手段,是写在参本上,对他最多的控诉。
逐觥心中的波涛汹涌暂且只能埋藏在他自己的心底。马车里,熊小杰终于彻底摆脱了那厚重粘腻的脂粉,歪着头张口睡着,时不时砸吧砸吧嘴,制止口水从嘴角流出来。
随柳元来临朐这么久,他也是忙得脚不沾地,尽管柳元不演出的日子很多,但为了对付每日前来挖墙脚的商人和一些狂热曲迷,他就几乎没有好好休息过。柳元苦于不能抛头露面,也只能买些他喜欢的玩儿聊表安抚。虽然他每次收到礼物,都会说他乐意之至。可他毕竟还是个正在生长发育的孩子,怎可能会不觉得疲惫?
听着马蹄声“踏踏”着均匀的节律,不必探头去看,也知道马车在与临朐县渐行渐远。柳元也如释重负,将将近一月有余的琴师重担抛下,化作一口绵长的叹息。
“还有件事想拜托王爷。”
温若风略一颔首:“你说。”
“我把‘添香’留在杨记的宅子里了,可否差人帮我还给赠与我这把琴的琴行。”说起“添香”,柳元话语间尽是柔和。他勾起一个浅浅的微笑,摩挲着手上的茧,像是遇见了貌美的姑娘,万般柔情难以言说。
温若风眉梢轻抬,“既是赠予之物,为何不留着?”
柳元张开手,借着黄昏透过车窗缝隙挤进来的微弱的光,回忆着他弹“添香”时的触感,指尖滚烫。
他苦笑着摇头:“强送进门的媳妇,是生不出感情的。它本该有更好的归宿。”
温若风偏着头,似乎是确认了什么,笑了一下。相似的话他并非第一次从人嘴里听到,但直到现在他也不理解这种奇怪的情愫究竟是怎么生长出来的。从前没来得及问,于是现在面对柳元,他终于问出了口:“不过是个物件而已。若是它被转卖到一个技艺笨拙之人手中,便是好的归宿了。”
“若得琴者真的喜欢抚琴,技巧笨拙些也没什么。”
温若风缓缓眨了两下眼,放弃理解后笑出声,“真是搞不懂你们这些弄琴作画的人,不过你既然不想要,丢掉也可惜了,我让逐觥找个合适的人选,转赠给他吧。”
“多谢王爷。”
心中之事已了,柳元身心终是彻底放松了。他偏过头看着熟睡的熊小杰,猜想着他估计梦到自己掉进了酒坛子,笑得合不拢嘴。回眸看见温若风双手环抱着闭目养神。柳元心中多少明白,他不想因为自己给柳元带来太多压力。
温若风原本就是来找人而非审问犯人的,若非恰好需要个理由,他也不会接下要沾人血的脏活。
平泰王驾到青州的事情不是秘密。接驾的阵仗很大,几乎全城百姓都出来一睹皇子风采。青州这个小地方能哟这种大人物莅临,是一等一的稀罕事。又因为平泰王来前就下了命令无需跪拜,街边上人头攒动,将大道中间空出来给王爷车马通过,不注意往里头看,倒像是哪家的接亲队伍,热闹喜庆叫不知情的人也忍不住朝里面瞅两眼。
温华找了一个人不算多的角落站定,无语温若风这改不掉的张扬习性,每次去哪做客,都要搞得人尽皆知不可。
那天何夫子默许了他们前往临朐县后,二人原本计划第二日清晨出发,盛兰芝却突然回来,带着奄奄一息的余无忌。
温华不知自己这位皇兄究竟打的什么主意,但他这种两耳不闻朝堂事的闲散王爷突然大张旗鼓跑来青州,恐怕就连昭都那边的人手也不够用了,才会把他这个吊儿郎当的家伙派过来。
担心贸然去找柳元误了他的“大计”,她只好与宋温行商量,取消了去临朐的行程。
有温若风在,至少柳元的安危有所保证,加上余无忌已经被带回来,也就没有再跑去一趟的必要。
平泰王的车辇并不奢华,仔细去看还有不少难以修复的破损,便知这车辇已经有些年头了。牵车的两匹棕马倒是梳洗的干净无暇,身上油光水滑的,平日里不定吃了多少好东西才养成这样。
看见马车离自己渐渐近了,温华歪头想透过窗幔查看柳元是否也在,却有一只修长的过分的手从里面探出来。
窗幔被拉开,只从里面露出小半张脸,目光落在人群中探寻着什么。
或许是青州百姓很少见从昭都来的大人物,温若风不露面还好,一旦有人瞧见了王爷真容,便不禁生出敬畏来。
零零散散有人跪了下去,周围的人看到有人伏身,生怕自己鹤立鸡群犯了忌讳,也纷纷跟着跪下叩首,过不了多久,便满大街都是跪着的百姓。少数站着的人里面多半是些世家子弟,瞧见这场面,也只能收起好奇的目光把头低下去。
温华站在一地人中间,毫不避讳的注视温若风投来的目光,眉梢向下去了几分,并不是很想从窗幔后面看到什么英俊潇洒的王爷。
温若风失落地将窗幔甩下,对车夫吩咐道:“快走快走,这里有人不想看到本王。”
平泰王的车驾加速驶离了迎接他到来的街道,百姓们悄悄抬头观察了有一会儿,才惶惶不安地从地上爬起来。细细簌簌的讨论声中,有些声音格外刺耳:“你看见没?不愧是娴贵妃生下的,实在俊俏。”
说悄悄话的人就在温华身边,虽然声音很小,但明显也没有想着避讳谁。
温华狐疑地问:“你们怎么知道平泰王是娴妃所出?”
女子睁大眼睛,将疑惑原封不动还了回去,带着些惊诧和对无知者的鄙夷:“这不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吗?我还知道,当初皇上差点立平泰王为太子……”
温华眸色寒意涌现:“奉劝你管好嘴,小心言多有失。”
“神经。”那女子白了温华一眼,不愿意和她待在一处,一边走,还一边与身旁的姐妹耳语着,时不时还回头瞥上几眼。
“你很少这般生过气。”
无需回头,她也知道身后这声音的主人是谁。身上寒意褪了大半,嘴上却还是不把人饶过:
“你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