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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 3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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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明星稀,南街小巷处一家彻夜经营的小酒馆内还坐着不少人。
酒馆旁边便是客栈,接待着来来往往的行人。此处离城门不远,出门便是官道,经由此路去往四面八方的人大多都在此处歇脚,赶路的颇多,多是暂住一两日便走,有些刚到此处,即刻要走的,都会到这酒馆内解解饥渴再上路。
青萍挑着灯走在前头,进酒馆后将手上提灯撇下,朝其中正埋头算账,穿着稍显体面的中年男人扔去一锭金子,语气不善:“此地我们家小姐包了,还请送送客。”
她声音不小,口气倨傲,顿时将所有目光都吸引来了。
掌柜的撇了一眼桌上黄灿灿的一大锭金子,神色都未曾变一下就又低下头去:“坐满了,要么坐外头,要么就走人。”
“你们这是什么态度?”青萍眉毛夸张的飞起来,又拿出一锭金子砰得拍在桌上,命令道:“清客,钱管够!”
温华在门外听着,忍俊不禁,调整了一下表情才走进去,顺手拉走了一个将要坐下的人屁股下面的凳子悠然坐下,清冷地说道:“不如直接说个价吧?也不用把所有人赶走,只要给我空出一间雅座就成,至于价格,随便开。”
被抢走凳子的那位反应还算快,没有坐空跌倒。他蓄了一脸胡茬,看着凶神恶煞十分不好惹,看着小妮子年轻漂亮,竟也丝毫不恼,两手撑着桌子面对着她叹道:“霍!这是哪家的娘子,这般阔气?”
掌柜的抬起头,看着温华轻蔑道:“不好意思,坐满了,您就是再有钱,也没有插队的道理。”
人群中有人调侃道:“掌柜的这话可就不对了,现在这世道,有钱就是土皇帝,有钱就是道理。是不是啊?”
玩笑一起头,便有许多人笑着附和。
本是为付了钱的人争个公平,却反遭众人一边倒的调侃,掌柜的不悦道:“不就是眼红这钱嘛?你们想要就自己伸手挪屁股,我不乐意管!”
说完起身将凳子踢到一边,抱着账本气呼呼钻进自己的账房去了。
小二们还脚不沾地的忙着,起哄的客人们全然不在乎生气的掌柜,七嘴八舌朝温华道:“小娘子不如把银子跟咱们分了,咱们立马拍屁股挪地方,如何?”
温华摸了摸身上,抱歉道:“哎呀,我身上就带了这两锭金子,没多的。不然你们自己商量着分?”
她一脸的人畜无害,将金子推到其中一张桌子上,无辜地摊手,悄然朝身后看了一眼。
在这喝酒的大多是运镖的队伍,走镖虽然赚钱但也危险,一次出动几十号人的常有,分一分到手的那点与这沉甸甸的金锭相比便显得十分磕碜。
原本大伙都在和和气气商谈,这钱由谁拿去兑成银票分了,亦或由谁把这金锭切了。最后却个个警惕,索求公平。血气一涌,果不其然大闹起来。
一时骂声满楼,不乏有人动起手。
温华坐在原位,不闪不躲,冷眼瞧着他们为了钱大打出手的模样,此刻也无人顾得上体面,更不会有人在乎此番会否伤了始作俑者。
她挠了挠头,有些嫌吵,抬眼看向二楼。有个看热闹的凭栏下望,白衣胜雪,脸色也差不多,好像融于衣服里了一样。
周行止扶着栏杆,虚弱但仍挺拔的站着,酝酿了很久,才发出正常人面对你交谈时的音量,说完便止不住的咳起来。
“我这里有银票可分与大家。”
分明被淹没在叫骂声中,偏偏众人目光瞬间凝聚而去,互相抓着的手也都松开,眼中猩红的血丝渐渐散去。
周行止咳完,声音小得楼下人几乎听不到:“我这里有银票,可以平分与诸位。我身体不好,受不得惊扰,诸位拿了钱后便散去吧。”
众人却听得清楚分明,心照不宣地排起长龙,拿了这天降横财,满心欢喜离去。不出一刻,人去楼空,只余楼上楼下二人对望。
“若娘子不嫌弃,可来我这坐坐。雅间,宽敞。”
温华眸光中闪过一丝不自然。
虽然来此就是为了见他,可真碰上面,便想着过往他所做之事,心里头全不是滋味。
初在此地相见时,因一时没认出还好些,如今确认了身份,便怎么也无法以平常心相待。
她别别扭扭上了楼,只等周行止将门关住,静立片刻,模仿着尖酸模样开口道:“见了我连礼都不行一个,胆子倒是愈发大了。”
周行止不为所动,反而大逆不道地坐了下去,细细拉扯袖口褶皱,声音虚弱,却一点不缺气势:
“按尊卑而言,林娘子一介商贾后裔,何该先向我行礼才是,我不念你无礼,娘子怎还反问起我来了?”
他挂着一丝浅笑,抬眸想看温华反应,还不等小公主发作,房门便被粗鲁地一脚踹开。
青萍也不想在人前这般无礼,只是此时一手提着一个人,抽不出空手来规规矩矩敲门。
烛光照在跪着的二人额头上,反着淡淡油光。这两人年龄至少三十往上,长得倒是没有特点,规矩老实的样子,都让人怀疑青萍是不是抓错了人。
“两位大人饶命,小的们只是替上头办事,知道的不多,若是大人们想听,小的们一定知无不言,知无不言。”
左边穿着粗麻,护院打扮的人率先开了口,完全不给温华几人威胁的机会。
另一个人倒是打扮得光鲜亮丽,却早已被吓破了胆,唯唯诺诺地连连点头,哆嗦打得像是什么痫病发作了似的。
温华夺过周行止给他自己倒的茶,喝了一口,眉头紧皱着放到一边去。
周行止早有预料般,低下头偷笑,自知躲不过这眼力极好的娘子的目光,旋即解释:“我平日从三餐至茶点均是些药物,算不上好吃,不过点心口味尚可,娘子若是有机会,可来尝尝。”
“你从前可不是这般的。”温华看了一眼那还满满一杯的药茶,只觉苦味回返,强忍着才没干呕出声,不满地撇了他一眼,便将目光转到被青萍捉来的那两人身上。
“你让我演了这么大一出戏,就为了抓这两个人,可他们看着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抓来何用?”
周行止淡然地斟茶,一眼不曾正视二位阶下囚,轻飘飘地道:“若是有用自然留着用,没用的扔了就是。我倒是好奇,我不过是托人给林小娘子送了箱花茶而已,怎会跑来抢了本该属于我师弟的功劳?”
温华眼眸促狭:“你不信我?”
周行止抬手作揖,笑道:“岂敢岂敢。”
温华冷哼一声,不再理他。
今夜她托来送花茶的大娘一下送来那般多时,任谁也能觉察出不对劲,一看那木盒上的双鹿雕花,便知道这东西根本就是从周行止那里带过来的。
这人一向喜爱鹿,平日窝在房里,不是她借公主之威逼迫,他那里都不愿意去。却因为外邦使臣进献了一只幼年白鹿,便连汤药也不吃,巴巴赶了过去,只为在白鹿进宫查验时,能够瞟上一眼。
身上穿戴但凡有些花纹的,多少都会与鹿沾些边,只要与他相熟之人,都能一眼认得出这木盒出自他手。
盒子里装着的花茶也不似存储过久的存货,决计不符合李江那奸商所售,她也自然喝的放心。
起初她只以为这是周行止搞得恶作剧,但那一盒花茶里,偏偏少了一瓶,对应着青州街市布局,恰巧就落在此处,她才半信半疑的想前来看看,究竟是不是他有意留下的信号。
后来在那空处之下发现了暗格里留下的字条,这才确定了周行止的意图。
可这家伙却是翻脸不认账,从她一进来就开始拿她逗乐。如今竟然告诉她,他早就安排了梁佑守门。她方才还大动干戈闹出动静方便青萍悄无声息行事,却根本不是给周行止帮忙,反而成了一个戏子一般,给他唱了一出好戏看。
温华气极反笑,笑自己太蠢,早就知道面前这人贯喜爱下套作弄他人,就不该还抱着侥幸去相信。
“看来殿下还在为那事记恨我。”
温华愣住,看了看还跪在一边的两人,心中一阵冷寒。
他这时候唤她殿下,明显就是没打算给这两人活路。
毕竟是给人做事的,纵然是不重要的人物,也在得知面前女人身份不一般时,顿感命不久矣。
那少爷打扮的哆嗦得更厉害,畏畏缩缩地撇了一眼同伴,张口张了一半,就被护院装扮的同伴一脚踹翻当时晕了过去。
他不知何时挣脱的束缚,本想着若是提供的情报不能帮助他们脱困,便拼个鱼死网破,若是侥幸反杀脱逃,回去保不准能得些额外的好处。
但眼下如此,他没有再装下去的必要。
匕首抵在温华脖颈上,刀尖因主人控制不住的微颤已将娇嫩的皮肤划破,渗出血来。
温华面不改色,仍然端坐着,像是感觉不到发生了什么似的,对周行止道:“你这人心里装着个迷宫,道道通出口,却叫人走得不明不白。或许朱厌的出现是你意料之外,但那地方的规矩,你怕早就心知肚明。我倒也佩服你的胆量,若是我真出了意外,你又当如何逃脱?”
周行止欣慰笑道:“多年不见,殿下长大了不少。但我还是喜欢那时单纯可爱的小殿下。”
温华翻了个白眼,不想再与他多说一个字。
“你们说完了吗?”刀刃向下挤压着温华血液流动的空间,稍不注意便能割破血管,让这位天之骄女一命呜呼于今日。
周行止此时才正视这个他绕了一大圈捉来的“情报”,问道:“你想如何?”
“准备马车,放我们离开,否则我就杀了她!”
周行双手向前做了个请便的动作:“那你杀了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