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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 3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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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人,诚如其名,与斗鸡,斗蛐蛐一般,两相相争,赢者得彩。不过这对象换成活生生的人,则显得更加残忍,便也更为刺激了些。
但江山苑的斗人并非经常,因为死的人多,不乏有些命贵者死于命贱者手下,纠纷不断,自不敢在天子脚下嚣张的过分。
但毕竟是自愿的生意,只要不弄得血流成河,还能哄些达官贵人高兴,官府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今日的规则,显然是冲着放大血去的。
温华尚不知这擂台赛是生死赛,只当那“生得彩,死须臾”的口号是句吓唬人的空话,也不信这昭都之中,有人敢搞这般极端的节目。
想来师父明令禁止她来的是非之地,不过是个彩头颇丰的比武大会,只是怕她血热冲动,上去招惹是非罢了。
江山苑重头戏开场,所到之人渐渐多了起来。凡能站人的地方都挤满了人,连给蚂蚁过的路都不留一丝。
这些人如饿虎围羊一般,把除了坐席和擂台以外的空间团团包围,口中有节律地“呼呼哈哈”低吼着,整齐得像是事先演练过,似某种盛宴前的仪式。
饶是少有喜怒的周行止,也被这氛围气势惊住,面具下的眉头皱成一团,方才因喝过药才红润了些的面色又成了煞白一张。
但他依旧无所动作,好似见惯了大场面一般,面具下的一双眼睛静静看着前方,看到第一个守擂者走出。
那人未遮掩面部,坦坦荡荡地立于擂台正中,笑意浅浅,一派春风意气。看着不似什么高手。
一柱香将欲燃尽,人群中窸窸窣窣,开始不安稳起来。
没人想先去当这个擂主,是因为先手者势必消耗过多,几乎就是上前送命。但若是赌今日这批人中尽是畏缩胆怯之辈,便可不费吹灰之力拿下彩头。
可若眼瞅着好东西就这般轻易送了出去,谁人心中也不会服气。
终于还是有第二个人站了出来,惹得台下看戏人惊呼,欲参与者哀嚎。
此人不似前者那般坦荡,面覆与猿相似的白色面具,只露出的两只眼睛里,让温华感到了浓重的杀意。
“朱厌!”
“果真是他?”
“这面具,这体格,还有那身血腥气。啧啧,错不了。今日可有好戏看了。”
朱厌?温华微微眯起眼睛。她听过这个名字,但却不是因为眼前这人。朱厌乃是个貌似白猿的上古凶兽,是兵乱的象征。
敢用这等寓意不详的妖怪代表自己,其心可诛。
她忽然感觉这场比武并非她起初想象的那般简单。她紧盯着擂台上正对峙的两人。
少年一见打擂之人是朱厌,目色骤然凝重起来,不见脸上笑意。他重新调整了一下握持刀柄的姿势,喉咙上下滚动,一转刀花,先手朝朱厌冲了过去。
朱厌带着面具,看不到表情。但看他赤手空拳却不退半步。似乎所有人都看见了,他在笑,等待猎物自己将喉管送到他齿下的,胜利者的狞笑。
却见朱厌抬脚踹在少年手腕上,短刀登时脱手而出,被追来的朱厌牢牢握在手中。他却不拼刀,反手成拳对准了少年的面门便是一击,速度之快,令许多外行人只瞧见了那少年突然满脸是血的飞了出去。
少年疼的蜷缩在地,七窍出血,已是重伤难医。
场下叫好声一片,山呼海啸一般,将那将死之人淹没在角落之中,无人理会他即将死去。似乎只要他断了气,这场表演才算是完美落幕。
在江山苑出名的猛士有许多,有些喜爱观摩败者在将死时挣扎,欣赏他们的生气一点一点流逝,最后痛苦的死去;有些人则如朱厌一般更为雷厉风行一些,或许说更为“仁慈”些。
朱厌持刀朝着地上已看不清英俊面庞的少年人抱了一拳,看上去像是在说“承让”,就此罢手结束这场比武,但身上的杀气却愈来愈浓,分明是要送这小公子上路。
刀锋闪过寒芒,反射在少年脖颈间,下一瞬便要让他身首异处。
无人惊慌于即将发生的血腥一幕,反而呼声愈烈,人人眼中皆是猩红。
刀刃落下,却停在了距皮肉仅一个发丝的距离处转向别处挥斩而去。
“咔擦”一声,椅子被劈成两半,漫天呼声顿时哑然,只余那被砍成一样大小的两半椅子在地上翻滚的声音。
温华挡在少年身前,同样戴着面具,同样赤手空拳的上场。不同的却是,这个来砸场子的家伙,未免太瘦小了些。
“既然胜负已分,阁下没必要再下杀手了吧。”
这话引得一片哄笑,下面有人笑喊道:“这是哪来的小孩子?现在回家读书还来得及!”
朱厌也没想到竟有人会来救人,他默默注视着她,良久后,竟温和地开口说了话:“小娘子,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现在离开,我且坏了规矩放你一马。”
“竟还是个女人?江山苑怎么还放女人进来?真是晦气!”
刺耳的声音钻入温华耳中,她抿了抿唇,淡然道:“这里似乎没有不让女子来的规定吧?既然那位美女姐姐来得,我为何来不得?”
无人回答她的反问,嘲笑声却仍然不断。
她本是一身男装打扮,加上戴了面具看不见脸,才混进的这个男人堆。虽说江山苑没有明说不让女子进入,但若是她真作正常打扮来,恐怕引人注目,也多刁难。可对面这个人,却隔着面具一眼将她的女扮男装识破,对待她突然的柔和,也让她内心十分不爽。
不管是台下直截了当的恶意,还是台上态度反转的善意,她统统不喜欢。
她蹲下将两颗药丸送进少年口中,捡起他落在身边的另一把刀,站起身问道:“你可是如今此地最厉害的人物?”
朱厌一点不知妄自菲薄四字如何写,似乎就是在陈述事实,毫无情绪流露地说:“是。”
温华又问:“倘若我不来,那三株玉珑草便是你的了?”
朱厌道:“是。”
“若我胜了你,便意味着这彩头该归我所有,是吗?”
朱厌笑了一声:“若你能胜我,我死后,我的友人会来帮你继续守擂,直到这擂台无人敢踏足,将这三株玉珑草拱手送上。”
“好。”温华举起刀,正式向朱厌宣战。
朱厌凝眸,并不着急动手,严肃说道:“你现在还有机会反悔。”
温华长而缓慢地吐出一口气,手腕一振,箭矢离弦一般冲将上去。明眼人从这两步便看得出,这个瘦瘦小小的女子,功夫比之躺在地上的那位,不知高了多少成。嘲笑声全都不知去哪里了,整个江山苑的看客全都屏息凝神,完全忘记了台上还有个女子这回事。
朱厌瞳孔一缩,侧身闪开了飞来的刀,人至温华身后,虽被逼的用了武器,却还是不忍至小娘子与死地,砍去的势头并不要命,但也仍要见血。
温华双手握住刀柄将刀向上一甩,瞬间换了左手持刀,反手向后挡住了一刀。
刀刃摩擦飘出火星。温华借力将身子一转,松劲向侧边躲过朱厌后加了力道的横砍,朝他的膝盖砍去。
朱厌向后退步避开,二人拉开了距离,互相目视着对方面具之下露出来的眸子,一双是有些意外的欣赏,一双则全是倔强。
温柔被玩味顶替:“在我死之前,可否有幸知晓娘子叫什么?”
今日在场的看客,算是将朱厌在江山苑说的所有话都听了个遍。从前的他,可是从未说过话,哪怕是一个字,一个声音都吝啬发出。
朱厌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却并没有真的认为自己会败。眼前这小娘子的实力的确出乎他的预料许多。今日这场,也是他在江山苑打了这么多架里最难啃的一场,但离胜他,还有一小段距离。
若是再过上几年,或许他真会成为这位女侠的刀下亡魂。
他甚至想破了这江山苑的规矩,即便今日她输了,莫说是杀了她,就是伤了她影响她日后精进武艺都不舍得。
如果换作随便其他哪日发生今日之事,他都会这么做,可今日这玉珑草对他十分重要,就是可惜了这样一位天才,小小年纪,便要死在这种地方。
“今日谁都不会死。至于我姓甚名谁,等打完了再说。”
一旁的胡姬听不下去,出声提醒道:“想必这位娘子是第一次来江山苑。咱们这的规矩就是,上了擂台,只有一个人能活着下去。从前也有不少世家子弟以为自己爹有权有钱,不知死活想要打破规则,却都毙命于此。奴家念在与娘子同为女子,娘子又事先不知规则的情况下,破例再给娘子最后一次机会。现在你下场,让朱厌公子继续上一场未完的比试,奴家便当方才什么都没发生过,放你离开。不然若是真的死在这里,奴家便没有本事再保你了。”
温华转着手中的刀,并未接受胡姬的好意。胡姬见她执迷不悟,只好轻叹一声,默默退回,心中甚感可惜。
此时那被打的重伤难起的少年,因吃了温华给的止痛药勉强缓了过来。
他擦了擦脸上的血污,说话声只有台上三人和他自己能勉强听见:“这位娘子,我既敢上这擂台,便早做好了赌输的准备。你还是趁现在,快些走吧。”
温华看也不看他一眼,警惕地盯着朱厌的一举一动,执着道:“我说过,今日不会有人死便不会有人死。只要在大昭境内,就没有我温华管不了的事。”
温华?
原本寂静的看台炸开了锅,一时不知是该跪拜叩首,还是笑话下面这姑娘不知好歹,竟敢假冒当朝公主。
“长平侯到——”
不只是在场其他人,听到这一声长平侯,温华也心慌了一瞬。
她心中疑惑,下意识地朝周行止坐的地方看过去,那里哪还有人影?心下才明了,这家伙去给他搬了救兵,却还不如不去搬救兵。他分明知道她最怕什么,故意的吧?
虽然心中愤愤,但师父都来了,她也没必要再戴着面具。
将面具脱下后,人群中有见过她的立马惊呼:“真是公主!”
江山苑这腌臜地界一时之间装下了公主和长平侯两尊大佛,当真是蓬荜生了辉,好有面子。
在场除了朱厌仍然站着,其余人皆五体伏地,高呼参见。
“如此,你这江山苑的规矩,还可破否?”温于林踩着皂靴,身着淡色道袍,掩盖不住一身尊贵之气。倨傲地走到擂台正中,话虽是在问胡姬,眼神却紧紧盯着温华,静如死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