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艺术家与门卫小伙》林梢焰

2、第 2 章

　　轰隆轰隆的火车上，宁岁的身边是一个巨大的行李箱，沉甸甸的，一直用一只手扶着，似乎格外重要。

　　宁杉坐在他的身边，紧紧抓着手里的小包，显得有些窘迫。包里是她的身份证和户口本。之前一直被那个男的藏着，今天趁他喝醉了，一番寻找，终于找到。她肩上的伤疤似乎还没有完全长好，刚刚想帮宁岁拿下箱子，扯到了手臂，肩膀又有些疼了。

　　她和那个男的，并没有领过结婚证，当时她不过是被宁秋远卖了去凑合过日子的，这也正好合她意了。

　　窗外的景色不断地后退，昭示着告别过去，奔向新的开端。

　　在售票口，当工作人员问要去哪里的票时，宁杉自然是无所谓，去哪都比待在原地要好。宁岁脱口而出，去广宿。

　　广宿是个大城市，打工的肯定会更多，向下兼容的包含程度也会更高。对最高学历都是初中的姐弟二人而言，广宿是个容身的好去处。

　　另外，宁岁知道，陈烨木是广宿人。

　　急于逃离原本的非正常生活，并且怀抱着对偶像的憧憬，他下意识就报了这个地点。至于宁秋远，处于赡养权的义务和避免被警察当成失踪人口搜寻的尴尬，宁岁还是很有良心地给他留了张纸条，就说出去寻找诗和远方去了，并且表达了对他个人能力的肯定，相信他作为一个四肢健全、头脑正常的健康四十加男性，一定可以自己努力不饿死的。虽然他酒醒看到这张纸的时候，可能已经是明天下午了。

　　黑夜上涌，宁杉已经很困了，宁岁把自己旁边的箱子给宁杉，让她趴着睡一会儿，等睡醒估计就到了。

　　宁岁自己看着窗外，浓浓的暮色深沉有力，滴坠进池塘深渊，似乎带着漫天的星火，都一点点倒入了面前的池渊，一丝一缕，生生不息。

　　和姐姐一起，摆脱了蠢爹，已经完成了人生中的一个重大任务，连火车上污浊的空气，宁岁都闻出了一丝甜蜜。正所谓前途漫漫，有漫漫长途可走的感觉真的特别好。

　　宁岁拿出手机，翻到了季凌的微信，发送消息。

　　【我想好了，聊城的美术展我参加】

　　宁岁决定从今天起，做一个为梦想而不懈奋斗的新时代有志青年。

　　抵达广宿后，姐弟二人分开各自打拼。宁杉托从前的姐妹找了份餐厅服务员的工作，工资不高，但好在包吃包住。

　　而宁岁，被求职中介带到了一处高中附近。

　　宁岁有些疑惑，心中却也有一丝雀跃，高中！是和学习有关的工作吗！我想当助教，我想坐在教室里，我想学习，呜呜。年仅十八岁的宁岁，对高中只有一天的初体验，就被蠢爹扯回了家，他对高中还是有着无限的向往。如果可以离高中近一点，那该是多美妙的一件事情。

　　那个中介指了指学校门口的小亭子，说道：“一个月2500，包吃包住，住就住在这个门卫里，里头有个小床，学校里面会提供员工餐。”

　　啥？保安？作为一个刚满十八岁的少年，第一份正经工作就是做保安，这是少走了五十年弯路，直接迈向退休生活了。

　　中介看到宁岁有些许的愣神，补充道：“小伙子，我看你年纪小，出来闯荡也不容易，和你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你这要求太多了，你说你还有副业要搞，所以每天上班的时间必须限制在八小时以内，你这文凭也不高，也干不了高技术的事儿，看你长相也是个老实孩子，也不会魑魅魍魉那一套，实话讲，这真的是个很不错的工作了。”

　　中介又继续补充道：“要不是原先的王大爷前几日突然病逝了，这香饽饽的岗位哪里轮得到别人啊。”

　　宁岁有些许的心动，虽然十八岁小伙当门卫大爷有些许不像话，但是这工作清闲啊，工作清闲他就可以继续画画，可以继续直播。主业求稳，副业求暴富，这就是当代青年的共同追求呀。几番考虑，这天下午宁岁就带着他的大箱子住进了门卫，穿上了门卫专属绿色大衣，美滋滋地上班了。

　　广宿中心商务区的咖啡店里，一个男的正孜孜不倦地找话题，另一个不时地应和着，似乎一个话痨，一个清冷傲气浑身散发着高贵的气息。

　　话痨已经哔哩吧啦说了很久了，从天南扯到海北，“哎对了，陈烨木，你有没有听说苏家的那个小三又找上门了，苏家的门卫没拦住，苏家那个老头子顾念旧情，被那三指着鼻子骂了一早上，”罗笙优雅地喝了一口咖啡，继续说：“可惜苏家老夫人去世早，苏家老头现在成了软性子，不然也不至于闹得这样荒唐。”

　　陈烨木随意地听着，也没搞清楚这到底是苏家老头子的三，还是苏家少爷的三，听八卦而已，也懒得细细问，便回了句“确实”，表示对这件事情荒唐程度的认可。

　　罗笙又继续说：“后来，是苏家小姐出面和那个小三对骂，然后两人打起来了，听说双双进了医院。”罗笙啧了几声，也算是个大家族，闹出这么个荒唐事。

　　陈烨木也跟着啧了一声，表示赞同。

　　陈烨木与罗笙是小时候穿一条开裆裤的好兄弟，虽然好像性格迥然不同，但意外地合得来，罗笙每周都要来找陈烨木喝咖啡，分享每周八卦，不管真的假的，都要和陈烨木说一通。陈烨木自己话不多，但是很喜欢听别人瞎扯，有时候别人的瞎扯会触发自己奇特的灵感，这是一个画家所需要的。

　　罗笙忽地拍了拍大腿，说道：“哎对了，陈烨木，你有没有看到，淘货电商平台上有很多你的画的仿品，”他掏出手机，给陈烨木看，“未经授权，出售仿品，这可是侵权啊。前几天，艺术馆的一个师傅在网上看到你的一幅画卖500，还问我你是不是揭不开锅了，都搞低价贱卖了。”

　　陈烨木看了眼罗笙手机的页面，标题上写着“陈烨木先生毕生力作池边黄昏假一赔十书房必备畅销”，毕生力作，整得他好像已经去了一样。

　　他把手机还给罗笙，“看那画的细节，就是机器印刷的，回头让法务部处理就行了。”

　　罗笙略带一丝得意地看着陈烨木，说：“嘿嘿，我昨天下午看直播，正好看到有个小崽子正在临摹你的画，你说哪有这么巧的事情，要临摹干嘛不临摹梵高去，反倒是临摹你这个年轻画家。我合理推测，就是他！不懂法律，赚了卖画的钱，还赚了直播的打赏，小小年纪不学好。我昨天连夜派人去抓他教育教育。”

　　陈烨木想说，看这电商平台的购买评价，这出售的不是一笔一划画出来的，若是直播内容是印刷厂日常，倒还有点可能。

　　这时，罗笙的电话响了起来，“啥？没了？逃走了？行吧。”

　　挂了电话，罗笙生无可恋地说：“派去的人说，那屋子被人清空了，一幅画都没有了，就剩下一点点没用的颜料，他们还被隔壁屋的酒鬼以私闯名宅的由头刮了两百块222。”罗笙挠了挠头，想不通是为什么，这么完美的突击行动怎么能失败了呢。

　　陈烨木安慰道：“估计不是他，按照这个售卖量，不可能是人工一幅一幅画出来的，这工作量太大了，估计你冤枉人家了。”

　　罗笙不信邪，解释道：“我昨天看到他直播的时候，他背后的墙壁上挂的都是你的画，肯定不会是真品了，那就只能全是他画的。估计熟能生巧吧，画多了就跟工厂流水线上没差别了。”

　　罗笙点开直播应用，抱着碰运气的想法，想看看那个小崽子现在有没有直播。

　　他眼睛一亮，还真的在。

　　他点进直播间，发现背景和昨天的不同了，还真的换地方了，是畏罪潜逃了是吧。直播的内容还是画画临摹。

　　他仔细看着宁岁的背景，巧了，后年窗户里的那块石头，不就是去年自己家捐给广宿高中的吗！

　　他风风火火地把陈烨木拽走，塞进自己车里，很有把握地说：“走，咱们去维护艺术家的合法权益。”

　　穿着绿色厚大衣的门卫宁岁搬了张小椅子坐在画板前，撑着下巴思考着今天画哪幅好呢，为了庆祝摆脱蠢爹找到工作的第一天，宁岁还是决定画《池边黄昏》。他慢慢地调着颜色，仔仔细细地画着。

　　弹幕里，正在议论纷纷。

　　【咦怎么换地方了？那个破屋子呢】

　　【是不是昨天和爹吵架了，被赶出来了】

　　【这大衣是个什么品位，那么会画画的博主怎么穿这种丑衣服】

　　【像我们学校门口看门的老大爷】

　　【满分的颜值，60+爷爷同款的衣品】

　　【主播真的画这幅画不腻吗】

　　【已经看主播画这幅画画了10086次】

　　陆陆续续的，有一些小礼物，作为一个优秀的主播，心情好，宁岁还感谢了一番。

　　对于直播，宁岁本来是有些犹豫的，怕宁秋远爬着网线过来，但是又一想，宁秋远压根不怎么会玩智能机，那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姐夫也不会，他们的恶名在外，在那个封闭的村庄里也不会有好心人教他们看直播，况且直播可以给宁岁带来一笔较为客观的收益，没必要为了两个压根不重要的人，放弃自己的副业。

　　他静静地画着黄色的天空，天边绚烂的晚霞……中间还出去给持续鸣笛的校内车辆疏解了下交通秩序，正业副业两不误。

　　正当他沉静在艺术之中时，门外传来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

　　“小崽子，可让我逮着你了。电商平台上那么多盗版画，是不是都是你画的？”迎面走来的是气势汹汹地罗笙，发现犯罪嫌疑人是个小屁孩后，更是有意恐吓，“侵犯他人著作权，你这样子是要坐牢的知不知道。”活像个怪蜀黍。

　　宁岁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他特别喜欢陈烨木的作品，但是也知道临摹的画是不可以商用的，不知道这个大叔是哪里得来的这个结论。

　　他正打算用和宁秋远每天吵至少两架的优秀基本功与罗笙辩论一下，却见后面跟过来一个人，赫然就是陈烨木。

　　他穿着驼色的大衣，里面是一件高领毛衣，正迈过门卫的铁门，向自己走来。

　　宁岁满口的证词忽然消失了，整个人哽咽了一下，耳朵微微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