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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杂草丛生的院子里,一只大黄狗正百无聊赖地趴在地上,一旁是一株很高的梧桐树,将秋日里本便不多的阳光当了个严严实实。

      从门外望进去,一眼便可看到那棵树,成了个“困”字,风水不好。也不知这户人家是心太大了无所谓还是不懂风水。

      季凌每次到这户人家,都想把把这棵树砍了,无奈人家压根不在乎“困”不“困”的。抬脚迈过破门槛,院子里的大黄狗抬眼瞧了一眼便又继续打鼾,他熟门熟路走到里屋的一个小房间内,一个清秀的少年正坐在画板前,安安静静地作画。

      他的手机正架在一旁,正开着直播。季凌一踏进房间内,眼尖的水友便看见了他。

      【呦,季老板又来关注孤寡儿童了】

      【日常关注孤寡儿童心理状况】

      【每日疑问,主播是只会画这一幅画吗?陈烨木的这幅《池边黄昏》确实算是新生代画家中的杰作了,但也没必要每天就画这一幅画吧?】

      【不理解+1】

      【不理解+2】

      【新人,今天偶然看到这个主播,合理推测,主播是不是有自闭症,开播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说过,就只画画。自闭症患者会对很多事情有常人难以理解的执著,所以才只画这一幅画】

      【……】

      【兄弟,敬你是条汉子】

      【也许是个哑巴?身残志坚,顽强地靠着直播和画画生活】

      宁岁放下画笔,看到了手机上的弹幕,淡淡地回应道:“没有自闭症,也不是哑巴。”

      他看到季凌进来,便打了声招呼,从一旁的角落里拿出一张小板凳,吹了吹凳子上积攒的灰,让季凌坐下。

      “聊城的绘画展,你要不再考虑下。”季凌今天又是来当说客的。

      看今天宁岁没有不耐烦的神情,他便继续说道:“我相信我自己的眼光,觉得你是一块可以挖掘的璞玉,你的美术天分非常高。”虽然他也没搞清楚为什么宁岁对临摹陈烨木的画作情有独钟,要是是为了练习绘画技巧,临摹个蒙娜丽莎或者梵高的星空,那练习效果不是更好。

      这个破破烂烂的小屋子里,到处挂满了画,很多都是陈烨木的临摹练习品,最多的就是《池边黄昏》,跟着了魔一样地画。

      宁岁的这幅临摹作品还剩最后一笔,他在画中的塘边一脚抹上一抹黑色,这幅画便完成了。没有人知道为什么陈烨木的这幅作品要填这么一团黑乎乎的东西,甚至有人说这是他不小心泼到的颜料,不小心沾染的污渍。宁岁自然是不信的,那么完美的人绘画的画作,一笔一划一定有他的用意。

      一定是自己临摹的还不够多,所以没有感受出来他的用意而已。

      宁岁转头看着屋子里的那棵巨大的梧桐树,叹了口气,道:“再说吧,我也不是什么天才,你也没必要把所有希望寄托在我身上。”

      季凌知道今天是又没希望了,手机里收到一条消息,是美术馆有领导来了,要他接待下。“宁岁,美术馆那边还有事,那我今天先走了,颜料不够的画尽管来我这儿拿。”

      宁岁点了点头,继续看着自己的那副临摹品。

      直播还在挂着,偶尔有水友打赏几个小礼物。

      【可怜的孤寡儿童,又恢复了孤苦伶仃的一个人】

      【合理猜测,接下来三个小时内,除了门外那条狗,直播间内不会再有任何声音】

      【我看那黄狗都不怎么爱叫,狗随主人】

      【主人随狗】

      【只要那坑爹的东西不回来,安安静静也没啥不好的】

      【确实】

      【+1】

      季凌是聊城美术馆的馆长,有日在街上正好撞见了在路边写生的宁岁,觉得自己挖到了宝,隔三差五地就要到下乡季凌家送温暖。再过几个月便是聊城的美术展了,季凌想推荐宁岁去参加比赛,但宁岁还是多有犹豫。

      自然还是向往外面的天地,向往纯粹艺术,可是,扪心自问,我配吗?带着一身枷锁,可能吗?

      咚的一声,似乎是什么中午撞到了门外的石墙。

      外头的大黄狗咚得一声跳了起来,汪汪直叫。

      【我去,狗东西又回来了】

      【滚!】

      【建议主播把屏幕遮了,别像上次那样因为聚众打架被超管警告了】

      外头骂骂咧咧的声音响起,“狗东西,都不出来迎接你爹!”那人大约四十多岁,胡子拉碴,似乎已经喝得烂醉,神志不清,“老子在外头应酬交际,你他妈就会画画,画尼玛的画!”

      把喝大酒说成应酬,真好听。宁岁只是沉默地看着半空,今天不想打架。

      太吵了,宁岁有些心烦,默默关了直播。

      【别关啊,我还想看你们打架,贼刺激】

      【别关别关,你被打死了都没人给你报警】

      【怜爱了】

      宁岁没管这些,兀自关了。

      那个喝醉酒现在躺在院子的破椅子上的,是宁岁的爹,宁秋远,家里唯一的另一个活人。

      18年前,宁岁的妈因为生产时难产去世,宁岁便成了别人口中克死娘的东西。

      小时候,传统封建的宁秋远还觉得自己有个儿子传宗接代特别牛,在村子里别人面前志气昂扬。没过几年,便发现,要什么儿子?儿子又不能卖钱。

      唯一对宁岁好的姐姐几年前被宁秋远5000块钱卖给了隔壁村的老光棍。年少的宁岁压根掰不过宁秋远,这几年长大了力气大了才敢和宁秋远对着干。

      宁秋远摊在椅子上,似乎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只有那搀着酒气的呼吸声,才能证明那是一个人,不是一滩泥。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撑着抬头,指着宁岁说:“我好哥们儿今天酒桌上说的,他儿子帮高利贷的催债拿了2万块报酬,出息!”他试图比个大拇指,可惜酒喝太多了握不紧拳头,“就你没用。”

      与宁秋远讲道理是讲不通的,宁岁已经尝试了十几年了,已经懒得说话。

      宁秋远似乎还没有发泄掉怒意,越想越气,趁着酒劲上头,骂道:“没娘养的东西。”

      宁岁瞬间被惹怒了,抄了旁边的木棍便冲上去,“有种你再说一遍!”

      “呵,再说一遍又怎样,都是因为你这个崽子,老子两千块钱买来的媳妇没了,”酒劲上头,宁秋远狠狠揍了宁岁一拳,“老子没女人艹了!都是因为你!你不好好伺候老子,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

      宁岁从没见过自己的妈妈,但是无论如何都不允许一个男的这么说自己的妈。

      他抄起那棍子,对着宁秋远的腿就是一下,怒吼道:“滚,给我爬,再不滚下一棒子就甩你脑门上!”

      宁秋远被打得摔到椅子上,似乎还想再来。四处看看没有合适的工具,又看了看宁岁手里的棍子,嘀咕了几声,磨蹭着自己回房间去了。

      宁岁一个人自己站在院子门口,傻站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已经入秋了,天气也渐渐转凉,宁岁有些冷,不知不觉间双手抱紧了自己。凋落的梧桐叶落在他的背上,他很想逃。

      他翻出姐姐宁杉的微信,消息停留在两天前。宁岁和姐姐说,如果那个老东西欺负她,就给自己打电话,自己已经长大了,打架很厉害。

      姐姐回复“好”。

      隔了几个小时,又发来一段很长的语音,是那个老男人。那个老男人不认识字,认识宁岁的头像,每次看到宁杉和宁岁有聊天痕迹,都觉得是宁杉偷了自己家的钱去娘家当伏地魔去了,和宁秋远一样不讲道理。

      秋风吹得宁岁的心发抖,却也格外清醒。这不是一个正常的社会,不是一个正常的家庭,他很想不顾一切地逃出去,逃离这个家庭。

      似乎,姐姐便是自己的唯一牵挂。如果姐姐被那个狗东西欺负了该怎么办?自己不在身边,姐姐被蠢爹欺压了,会怎么办?如果蠢爹找姐姐麻烦、问姐姐要钱要怎么办?

      姐姐会愿意跟自己出去吗?

      必须得感谢九年制义务教育,让宁秋远迫于法律的压迫让宁岁完成了初中教育。说实话,宁岁成绩原本不算差,脑子也不笨,结果高中第一天被那蠢爹拉着耳朵拽回家不给学了,说是纯属浪费钱,不如直接上工地去。

      没有成年的小屁孩,没有收入来源,没有那么多爱心人士资助,蠢爹又不靠谱,只能自己默默忍着。

      好在后来,宁岁自己靠着画画直播赚了一点点钱,能够满足自己的生存,能够让自己继续画画。

      宁岁没去过大城市,不知道怎么在大城市里生存下来,但是,总觉得外面的世界该比现在的正常吧。

      宁岁翻着自己和姐姐的聊天记录,看着为数不多的温存。

      夜色逐渐上涌,一切被黄昏笼罩,万物多了一层困意,一切都是这么的不清不楚,似乎所有人都在得过且过。

      真的只能这样吗?

      叮咚,有一条新消息。

      姐姐:岁岁,我拿到身份证和户口本了,我们逃出去好吗?姐姐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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