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然期待》不不吃土豆

12、相似

　　住进俞起南家的第一个夜晚，苏妄失眠了，虽然他告诉自己这是倒时差，没什么的。
　　但一夜躁动难掩，是事实。

　　他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最后干脆打开电脑扒比赛视频，熬了半个通宵写下一推废话连篇的烘豆分析，第二天是席地而坐趴在床沿醒来的。
　　醒了个大早，心想着赶紧出门别碰到俞起南，结果一下楼，那俞大老板已经坐在餐桌前，吃着早餐笑容可掬地向他打招呼。

　　“早上好。”
　　美人皮相完全没有宿醉的颓靡，西装挺立、神彩疏朗，“陈姨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早餐准备了很多。”
　　陈姨倒了杯温水给苏妄，又去盛了一碗小米粥给他，顺道问， “你平时几点上班的？”

　　“正常是十点。这周事情比较多，需要提前过去。陈姨，以后不用帮我准备早餐的，太麻烦你了，我上班时间都不固定。” 接过陈姨端过来的粥，苏妄局促地说了好几声谢谢。
　　一桌早餐从粥、蛋、包子、油条到煎松饼、沙拉、三明治、可颂，这明显不仅仅是有点多。

　　“哪里会麻烦，你平时喜欢吃什么想吃什么直接跟我讲。”
　　陈姨说着就回厨房了，没有留给苏妄推拒的余地。

　　然而反复细想陈姨的话，又觉得奇怪，主人家都没有发话，陈姨这一派慈祥的招呼真的好吗？
　　再去看屋子的主人，饭吃得正专注。
　　似乎感受到苏妄的目光，俞起南抬起头。

　　撞上眼，苏妄立刻低下头三并两口喝粥，只想赶紧吃完。

　　“多一个人吃饭，陈姨会更有心思多准备一些花样，她做饭很好吃，你有兴趣可以去跟她切磋。”
　　俞起南说话的时候，苏妄感觉到有一阵的耳鸣轰隆，没听到对方说什么，只见得对方嘴唇一下一下的动，不该出现的画面在脑海里飘荡而过。

　　苏妄是做贼心虚的心态，他思来想去始终觉得是自己趁人醉酒，占人便宜，虽然不是自己主动的，但确实迎合了。
　　现在看俞起南完全不记得的样子，足以证明昨晚他醉得多厉害，这让苏妄更羞愧难安了。

　　没有听到俞起南说的话，刚要再问一遍，手机闹钟响了起来。
　　苏妄按掉闹铃之后点开通讯录，拨通祁睿森的号码，把手机放在桌上，才问俞起南，“你刚刚说什么？不好意思，我可能没睡好，刚刚有点耳鸣。”
　　“我只是说，你之后在这边吃饭不用客气，想吃什么跟陈姨说。”俞起南又问，“经常耳鸣吗，有没有去看过医生？”

　　“上火而已，没事。”什么耳鸣只是给自己扯的瞎话， “那我有空的时候我来买菜吧。”

　　苏妄的手机页面显示正在拨号，一直到挂断都没有被接起。
　　挂断之后他又重新打了回去，反复了四次，电话才打通。
　　接通后只是简单几句： “别再睡了，记得吃早饭。拜拜。”

　　“你还有跨国叫早服务？” 吃完早餐后，和俞起南一同往车库走的时候 ，俞起南淡淡地问起。
　　“什么？”苏妄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哦，刚那个电话啊，睿森是正常闹钟叫不醒的人，他现在上班时间跟以前不一样，就让我打电话叫他起床。”说到一半才想起来面前的人可是祁睿森的大老板啊！赶紧解释，“他适应几天生物钟就能调整过来的，真的。”

　　俞起南没有再回应，径直走上自己的车。

　　“俞总再见，晚上见。”苏妄心眼耿直，不可能观察得到他的甲方爸爸情绪有多不快，恭敬谨慎地送走俞起南，才开着自己的小破车去上班。

　　因为出国比赛歇业了一段时间，工作室已经堆积了一沓订单。
　　苏妄是第一个到的，一来就打开烘豆机预热，整理着订单标记顺序。
　　第一批下的豆子到二爆结束时，工作室已经热闹了起来，上班的人陆陆续续赶来。

　　这一天的工作在烘豆机的爆裂声开始，人到齐了，八卦打探也就随之到来。
　　忙着手里的工作也不忘问一问苏妄的新婚生活怎么样。

　　苏妄已经免疫掉新婚这个词，只是没能免疫要和俞起南一起生活这件事。
　　“要不你们给我介绍个对象吧。”苏妄把烘好的豆子倒进冷风盘，一边搅拌着降温，“我应该……我也不知道我喜欢什么类型的，应该能聊得来就行，你们有合适的人可以介绍给我吗？”

　　“请问，”冉倩先问出关键，“性别需要和你一样？”
　　“当然。”苏妄回得毫不犹豫。

　　下一秒徐刊的摄像机就怼了上来。
　　徐刊的开工vlog从下公交买早餐一路拍了进来，视频之无聊，就只是日常烘豆和斗嘴。
　　但耐不住这一伙人平均颜值不低，每次发vlog的点击量都远远超过他们正儿八经的咖啡教程。

　　徐刊把镜头对准苏妄，说：“给你拍个招亲vlog，来，你自我介绍一下，兴趣爱好什么的都讲一讲。”
　　“讲讲看，”镜头对上宋宋，宋宋打趣道，“你上还是下？还是都行？我帮你物色。”
　　徐刊的镜头抖了抖，“这么直接，我有点尴。”

　　“我们家小汪这形象下得去吗，必需上啊！”冉倩接话。
　　“小汪，”冉倩这次笑得玩味，“你有过经验吗？”

　　“我就一句话，你们能唠出这么多事哦。”苏妄无奈给自己挖了个坑，咬咬牙，憋着气说，“我应该可能……上下都行？徐刊，要不找一天我们去gay吧逛一逛？”
　　“我一直男我去干嘛。不过我还挺好奇想看一看的，以前一直以为gay都是中性的类型，没想到啊，”徐刊的镜头怼着苏妄上下扫了一圈，“真没想到！”

　　苏妄拿起一把勺子直接敲过去，挡着镜头说，“我认真的，我要谈个对象。”
　　“你在俞总那儿受了什么刺激了？”一直没有开口的刘寒山突然提问。

　　问到关键点了，就是在俞起南那儿受的刺激。
　　母胎solo苏小狗，纯情如他，花了十几年间搞暗恋，不敢表白也自知不会有希望。
　　年纪渐长，开始被孤独空虚的心侵占，决定该换棵树来吊了。
　　但昨晚的事情让他醒悟，和俞起南住在一块儿太危险了，那人除了偶尔情绪阴晴不定之外，几乎没缺点，浑身里外都是撩人的魅力，丢直男堆里都是把人形扳手。
　　更何况苏妄不直，跟这么个人朝夕相对保不准哪天就吊上这棵树了。
　　多尴尬！

　　住进俞起南家一周后，必需找个对象这个念头越发坚定。

　　结婚剧本拿了一些时间，磨拳擦掌的戏瘾都快散了也没见到俞起南要追的人，连豪门商战的影子都没有。
　　苏妄也不敢直接去问俞起南到底什么时候开机。

　　每天和俞起南一起吃早餐一起出门。
　　晚间因为咖啡和红酒都在地下室，所以很莫名的，在地下室看一部电影，有时候喝点红酒，有时候苏妄从工作室带新咖啡豆过来试喝，就成了固定活动。

　　苏妄以前没有发现，其实和俞起南有很多共同话题。
　　比如周三那天俞起南说起他在大学时期考过侍酒师资格证，后来就聊起来红酒和咖啡的相似之处。

　　烘豆师有一套咖啡风味轮，豆子经过果肉剥除、高温烘培之后，发酵和焦糖化反应会给咖啡带来不同的风味特征。
　　侍酒师有一套葡萄酒香气盘，葡萄的品质、橡木桶的储存环境、葡萄在发酵时经过一系列酶催化，最终都能影响红酒变得独一无二。

　　那天他们喝了半瓶92年的啸鹰赤霞珠干红，直到电影片尾出来时，都没能记住看的是什么电影，却列了一大堆想去的酒庄和咖啡种植地。

　　隔天苏妄带回来一包橡木酒桶发酵的咖啡豆，磨咖啡粉的时候整个房间都是混杂着咖啡味的酒香气。
　　后来因为争执那股酒香气到底是朗姆酒还是威士忌，再次忽略掉电影内容。

　　这样过了一周，苏妄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这日子过得太舒坦，住在大房子里，吃喝有阿姨备着，完全不像背债几百万的人。
　　舒坦的日子过得就像是————婚后生活？

　　实在按耐不住了，这天的电影时间苏妄一直在盘算开口机会。
　　一部随机打开看的记录片因为节奏很慢，让宽阔的地下室影厅里逐渐弥散恬静。
　　纪录片的基调很温情，老年夫妇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住在自己设计的房子里，种菜栽树，简单平静。
　　不过脑甚至偶尔出神地看了快一半，苏妄坐在地板，贝蒂趴在他的腿上时不时摇着尾巴慵懒十足。
　　贝塔比较好动一直在屋子里闲逛。

　　俞起南坐在右后边的沙发上，女王喵窝在他怀里睡觉。

　　当看到影片里的奶奶在煮土豆时，苏妄开口： “我想吃土豆炖牛腩。”
　　“明天叫陈姨做。”俞起南看了一眼苏妄，但在苏妄转头回身时又马上移到屏幕上。

　　苏妄回过身看着俞起南，小心翼翼地问：“俞总，我是你雇来陪你演戏帮你追人的，你会不会觉得我在你家这日子太舒坦了？而且你每天下班就回家，都不着急追人吗？”
　　俞起南没有去看苏妄，像是认真看着电影不想分神，只简单回复：“不着急。”

　　苏妄抱起贝蒂坐上沙发，老板不急他先急，又问：“那，那还真不好意思让你付我工资了，你不是要在他面前找存在感，这都多少天了也不见你去找他玩儿，万一他喜欢上别人了，你还不着急？”
　　“还不着急。”俞起南淡淡地回。
　　“难道他是你公司的人？”苏妄想了想，“你玩欲擒故纵？”

　　俞起南的目光终于移开屏幕，看向苏妄认真的脸，没忍住抬手按一下苏妄的脑袋，笑了一声，说：“脑洞这么多，为什么猜不中最简单的事。”
　　几天的相处，苏妄对俞起南的态度随意了很多，也真心的把他当朋友。
　　尴尬和局促少了，像这类摸头的动作苏妄也不会躲，都是朋友，没当回事。
　　现在专注于开发脑洞，想不明白什么是最简单的事。顿了一会儿，又问：“我有个事不知道能不能提？”

　　“什么事？”
　　“我要是在外面谈对象算消极怠工吗？”

　　俞起南眉头紧蹙，眼神闪过一瞬阴鸷。
　　苏妄一看俞起南这不悦的表情，急忙解释，“没谈，还没谈，就是冉倩给我介绍了人。这样算消极怠工，那我就先不谈了，你放心，我会好好配合你的。”
　　“她给你介绍什么人了？”俞起南面无表情看继续看记录片，身侧的拳头捏得死死的。

　　“是个调酒师，也喜欢喝咖啡，应该是我喜欢的类型。”
　　苏妄也没想到冉倩效率这么高，没几天就真的推了一个微信名片过来。
　　不过他还没有加好友，不敢加。

　　那天俞起南的话苏妄认真想过，在祁睿森身上执着了十几年，要么去追要么放下。
　　快三十岁的成年人了，也该学着拿得起放得下的道理，他想放下，倒也没多想立刻就去谈对象，马上要着手找明年的比赛豆子，哪有心思。

　　关键这几天下来，苏妄越发觉得快三十岁的成年人空虚寂寞起来挺可怕的。
　　他把俞起南当朋友，但身体记忆总在一些时刻禽兽起来，这事儿苏妄鄙视了自己好几次，后来一想，还是找对象认认真真有一次恋爱经历吧。

　　“你喜欢什么类型。”俞起南突然问。
　　苏妄以为问的是电影，愣了神又一想，好像指的是刚刚的话题，赶紧回答：“我也不知道，聊得来的人吧？有共同话题的话，是什么类型应该不会很重要。”
　　“我跟你也聊得来，你会跟我谈恋爱吗？”俞起南说。

　　“那不会，”苏妄只当是玩笑，笑着又说，“太委屈您了。”
　　“结婚协议不限制你想做的任何事，遇到喜欢的类型，想交往的对象，你尽管去。” 俞起南看回屏幕，语气很是寡淡，“但是，小汪，我希望你对自己的心能坚定一些，不要有那么多的‘可能’‘应该’。”

　　俞起南语气缓缓慢慢，属于温柔型说教，叫人轻易就听进去了。
　　他告诉苏妄：“喜欢什么类型最后不一定就会跟那种类型的人在一起，但你首先要知道自己喜欢什么，要什么。别人介绍了你就去见一见处一处，最后结果可能会像你当初被推着去打比赛一样，刚好能喜欢上了。你有没有发现，你一直都在依附和顺应生活带给你的一切。”

　　贯穿记录片的旁白在这时又一次出现———“风吹枯叶落，落叶生肥土，肥土丰香果。孜孜不倦，不紧不慢。人生似果实。”
　　这大概可以概括苏妄。

　　从前的脚步走出现在的他。不自信、没什么原则、有喜欢的人和事业，有些缺点，真诚踏实，一步一步走过来，每一趟风景里总能收获灌溉，一点一点的成长。
　　孜孜不倦，不紧不慢。

　　“可……”苏妄努力组织着语言，“这也没什么不对的吧？我以前一直以为自己能当厨师，被推着去打比赛，最后发现还挺喜欢比赛的，生活不就是这样？”
　　“没什么不对，”俞起南把怀里的猫放到沙发，好似很投入在影片中，讲话不紧不慢的。

　　但其实，俞起南压根没看进去电影，他又说：“但你不自信，你很坚韧，却发掘不到自己的能量，因为看不到自己的能量，所以想爱的人不敢爱，不敢追。”
　　贝蒂挤进两人的中间，追着自己尾巴转圈。

　　苏妄恍了神，想了好一会儿才问：“你确实说的很有道理，那你觉得我要不要去追睿森？”
　　俞起南忽地站起身，只是往外走了几步又马上倒回来坐回原位，“一个那么多少年都看不出你的心根本不在意你的人，别浪费时间了，追到了他也不会珍惜你的。”

　　俞起南带着急躁，苏妄想起之前他说过也是在喜欢的人面前得不到关注，大概是感同身受吧？
　　唉，都是同病相怜的人。

　　好奇心于上，苏妄斗着胆问：“那个多少年都看不出你的心根本不在意你的人，你又为什么没有放弃喜欢他？”
　　“因为他是我的光。”俞起南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