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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出京 ...

  •   权子钦回到苍山阁时已经是接近丑时。卫柯今日心情甚佳,拉着他在宫内设了私宴只他二人,喝酒吃菜一下子就弄到很晚。卫柯醉了被陈公公扶走,一路还尽说些胡话。由于席后权子钦要御剑而回,一开始他不想喝的,无奈卫柯性子一起来谁也拦住不,看他不喝心里不爽,几乎后来欲给其猛灌,他只得喝了好几盅,好在尚无醉意。
      权子钦默默在漆黑的堂内坐下,徐力他们估计都歇下了,大堂周围没有一点动静。权子钦点了盏孤灯,于是有家奴听闻动静过来倒茶,他挥退下人独自握着那盅温热,热气氤氲眼前,也氤氲着他的思绪回放着方才席间卫柯的话语。
      卫柯胳膊搭在一条支起的腿上与他碰了杯:“你去帮孤找个人。”
      权子钦将酒盅置于一旁,听着卫柯一饮而尽叹了一声,很舒服的样子。
      权子钦开口:“什么人。”
      “一个女人。”卫柯道。
      权子钦面无波澜,很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卫柯让他找人,无非就是他的那些爱恨情仇事不休,而他几乎就是卫柯暗中的影子,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为卫柯效忠一切。
      而目色里那人欢喜的模样…大抵是今日外出又相中一朵桃花,准备收入怀内了。
      倒是情理之中。
      “今天孤外出碰上的一个女人。”卫柯补充。权子钦有点奇怪,本以为陛下没见过那女子,按照卫柯的性子,他要是今日碰上了一眼就喜欢了为何不立刻就带回来,还要他费尽心思去寻呢?然而对方下一句话便解释了权子钦的疑惑:“那女人仿若谪仙,漂亮地紧。孤一时怔了,当时就没了其他心思,走出去好远才反应过来。”
      倒是和丁芷对他的感受差不了多少。
      仿若谪仙…自此之前权子钦从来没听过卫柯如此评价过哪位姑娘,即使宫里现在的那几位殊色再甚,卫柯与他谈起也从来都只是“就是皮囊好些”罢了。
      那应该真的是一位很美很美的女子,卫柯今日一见对其念念不忘,那偶然窥见其面纱之下的容颜堪称是惊鸿一面了。
      权子钦再次点点头,心却一度沉了下去,沉到了海底。
      阳羡,鸢亭,戴着面纱的女子,掉落的金钗倒映秋日的蜜色光芒和惊世红颜遥遥自那高亭坠落,风儿似乎轻轻托起一双手,令那物事清脆躺于那身至九五至尊神色光彩炫目的男人脚边。
      卫柯不停地描述,将那女子面纱下的真容和那娉婷身姿在口中描摹千百万遍,还有什么肤如凝脂手如柔荑,好像他真的拉过她的玉手一般,形容地天神之女也不为过。权子钦可以想得到那景象有多美,可越想心中越痛,越痛卫柯沉醉其中的声音就愈加明显且刺耳,却不得不一直听下去。
      一直到他离开帝宫,卫柯醉酒大笑的声音还是在他耳畔回响:“妙人,妙人也!”
      权子钦简直是疾行而去,一刻也不想多加停留。
      纵然他不愿,可那毕竟是卫柯的意思。卫柯想做的,他权子钦就一定要去也一定能去办到。
      从来都是如此,从来也只是如此。
      他待在卫柯身边,本就是要暗里替卫柯做这种事的。
      第二日权子钦便遣人去往阳羡附近寻找卫柯口中的面纱之女,他自己也来到那鸢亭附近,站在卫柯曾经到过的地方,遥遥望着假山石上方数丈的亭子,想象着那个女子站在高台上与卫柯对视的样子,然后裹挟秋花芬芳从石阶上一步一款地下来。他在那站了好久,无意间思绪又飘荡了很久。黄昏回到苍山阁的时候,属下都毫无头绪,全然不知那女子到底是何人。
      权子钦虽然并未松懈此事,可那女子就像人间蒸发一样找不到任何线索,沿路人都说没看到过她。他们哪里知道丁芷虽然是女儿家可也是仙门中人修习法术平时出山从来都是御剑,沿途根本不会有人见过她们。权子钦也想到了此点,一日席间他告诉卫柯那女子大抵是个外地人,若是御剑而来天南海北一时真寻不到,话里话外都有劝卫柯放下此念的意思,有几句甚至说重了点,猜测若是那姑娘早已心有所属,大王就算寻得也无济于事。卫柯听了表情下一秒好像就要愠怒,可却没发起来火,只是看着权子钦笑笑,拿一杯酒与对方碰碰,一饮而尽。
      从此没再多提及此事,权子钦却始终一直替他留意着那个女子,只是不再寻找地如此辛苦了。
      一晃时间便来到了冬日。
      江南此地的冬日虽不如北方干冷酷寒,可仍旧湿气重地令人不悦。卫柯意图岁末腊月时带着宠妾宫人南下琼州等地避寒,等到来年仲春时分再返回江南。这其中未免错过了帝都的元旦,更是会错过宫中元日祭拜先人祖先的日子,然而对于如今天下人眼中倒施逆行,胡作非为的帝王来讲,不做这些事简直是情理之中。卫柯本人对此也无甚在意,口中说着来年补上两番祭典,让宫人打点好东西便坐上宫外的马车。
      按理说修仙之人外出远地从来都是御剑而行,省时省力又方便,亦可日行千里,可卫柯偏说要体会一番凡人远游的乐趣,让灵马师提前几日选出了十二匹全身雪白高大健硕祖先来自大宛的灵马封了灵脉锁住灵力只能让它们和家马一般跋山涉水,然后载着自己和阿玲向殊她们一路赏花赏月行向琼州。
      宫人唯唯诺诺,天下人指指点点,可卫柯毫不在意,在宽可横躺十余人的雕花镶珠的马车上搂着阿玲和向殊,喂她们葡萄吃。
      还有百来号人徒步跟随他们身后,亭亭华盖,击鼓鸣笛,阵仗之大,浩浩汤汤,不知道的得以为是百万雄兵同赴沙场。
      堪称荒唐。
      权子钦则是留在了苍山阁,没有一同前往。其实前段日子席间卫柯提议让权子钦一同前去,可权子钦忧虑王上不在数月恐怕有人借机在帝宫闹事,说什么也不肯一同前往,倒是安排了手下徐力等百来暗卫陪同前去。卫柯还骂过他两句“固执”。那天卫柯在千余仙士面前登上马车扬长而去,权子钦一直在宫中偏殿高高的阁楼里看着他,一直到那惊人大的马车辘辘驶出去很远很远,一直到那咴咴马鸣再也听不到了,他才再次隐入黑暗里。
      他动用灵力封锁了整座帝宫,等到卫柯回来的日子再破除结界。
      整个天下的人都知道,卫柯的身边有个藏在黑暗影子里的杀手,武功高强深不可测,不轻易抛头露面,一旦被人看到那人几乎只有死路一条。整个修真界,卫柯敢称第一,此人绝对能称得上第二。奈何此人神出鬼没,许多大掌门意欲拉拢其为门下客卿为己效力或是干脆暗里劫杀断去卫柯左膀右臂都无从下手,根本捉不到此人半点影子。所以这几日听说卫王下琼州,有些江湖恶徒上赶着找上帝宫麻烦,却被一股强悍灵力阻隔在外。用脚趾头想,有资格也有能力此刻在帝宫外布下结界的,必属那卫柯身边的影子杀手了。有人悻悻而返,有人选择在夜深人静时趁此作乱强闯帝宫掳财夺宝,可大多都一去不复返,再也没有出现在世人眼前,唯一逃出来那个就被吓得得了失心疯,完全痴傻再也说不清半个字了。
      当然许多人都在唾骂,卫柯是恶魔,这个男人便是恶魔身一条疯狗,卫柯说东他不会往西,为虎作伥,他们两个都一直被世人深恶痛绝。
      于是权子钦的神秘与高强修为便在他们口中就被传地沸沸扬扬,死者亲属自知理亏敢怒不敢言,人人谈卫色变,卫氏王朝在他们口中就变得更残暴无端,不通人情了。
      神秘男子权子钦此刻仍旧站在帝宫内侧高楼之上,神色晦暗地擦拭他那把沾血的“闲云鹤”。
      此剑出鞘,必要饮血,剑有灵,以血滋养。倘若只是如前几日那般随意除掉几个违逆之徒,不足以祭慰剑灵,对其的滋养顶多只如蜻蜓点水。
      权子钦慢慢擦拭剑刃,一点点抹去上面那些棕黑色干涸的液体,指尖拂过剑柄上凹凸的鸟翅纹路,攥着那块叠起巾帕洁净的地方又开始一遍遍擦着剑柄。此剑威严无双,然而那青铜剑柄上却清清楚楚印有一条两寸长的划痕。权子钦反复摩挲那在夜色里发冷的剑柄,记忆却一直发散,一直回到了六年前那个秋日的林间。
      修真界一向天下世事不定,从卫柯十岁起他就一直受先帝之命整日暗里跟在卫柯身侧形影不离护其左右。虽然比对方年长,可卫柯从来都是惯于使唤人的,长兄一样的权子钦在他眼里就是个大一点的玩伴,再加上卫柯性子从小就乖张顽劣,动辄在权子钦面前撒娇耍赖,对方也只是笑而包容,甚至是纵容,基本上什么事情都会替他办妥,连代课业抄书这种事都是家常便饭。卫柯在权子钦的纵容下逐渐无法无天,每次只要卫柯不高兴受欺负或者想要整人了,只消往身后黑暗里瞥上一眼,他的暗卫哥哥就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冒出来替小卫柯摆平这一切。
      之前的日子好像一直都是这么简单快乐,风轻云淡。直到五六年前,也就是大致建玄十四、十五年时,权子钦猜测,那时卫柯身上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事态开始展露一些变化。那时候卫柯不过还是个十四、十五岁的少年,不知从哪一天起,他的性子却渐渐地不如同龄人那般恣意开朗,反而变得日渐阴郁,整天都是闷闷不乐的样子。有好几次权子钦与他在殿内见面甚至都感觉他刚哭过,因为对方的眼圈一直都是红的。可他嘴笨不曾也不懂如何讨人欢心或是几度开口询问安慰,卫柯也不曾和他说到底发生了何事。总之就是那段时间卫柯异常古怪,也不闹着拉着他玩了,经常一个人躲起来偷偷地不知道在干什么。权子钦纵然神出鬼没,可卫柯想要去到哪里不被人跟着也是有他自己的一招的,更何况宫闱禁地暗卫不晓得的秘阁宝室数不胜数,权子钦时常不知道卫柯的去向。那段时间卫柯仿佛就为了躲着任何人经常把自己藏起来害地他一阵好找,为此两人还屡次闹得不痛快。
      然而这并不是重点。那天秋场围猎,全江南的修士包括帝宫客卿长老都会参加,可谓一场盛事。卫柯作为王室子弟自然要一同前往,权子钦那时与他时不时闹出点摩擦,自然不会挨着他走,而是选择远远地跟在他身后,走在一片荫郁林下。
      秋日天朗气清,风轻轻托着落叶打着卷儿,吹在脸上都是阳光和草木的味道。他死死盯着前方那金袍少年,看着卫柯一直往前走,脸上看不清神色,手里将那把“九天凤”握地死死地。
      很快随从修士都按要求与主人分散,本来与卫柯一同出行的几个皇子都分头走远了,卫柯身边最后那个小个子也被他打发去东边猎场了。权子钦在后头跟着,看见卫柯终于打发掉身边所有人之后,扶着一棵树慢慢地靠着,单手挽着剑花好像在练习什么剑法。
      权子钦就远远站在茂林之下看着他,林荫洒在卫柯的脸上,他终于完完本本看到了几日来一直躲避他的面孔。他发现,卫柯面色变得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苍白许多,嘴唇甚至都了无血色,整个人看上去有种虚脱的疲乏。他仍旧手提长剑不停重复某个动作,忽地朝树荫下淡淡道:“子钦哥,你别躲了,我知道你在那。”
      权子钦于是从树林里走出来,走到卫柯面前。他这靠近卫柯,才完完本本发现,对方脸色是真的极差,仿若失血过多一般。方才远观已令人心痛,现下细看简直瘆人无比。
      “你…”权子钦还未开口,就被卫柯打断。
      “子钦哥,”卫柯的声音也不再那么动听,而是有点哑哑地,“你…过来,我和你说个事。”
      这几日的忽冷忽热让权子钦本就内心煎熬,此刻他几乎是鼓起勇气般,抬起头走上前,语气诚挚地开口:“殿下这几天,是怎么了?”
      不知为何,权子钦感觉卫柯的身子仿佛颤抖了一下。就在他靠近卫柯打算多说几句时,卫柯脸色沉沉地,握着九天凤拔剑出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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