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唳爱鸣|一念起 彼岸殊途》旷野蔷薇

37、番外一

　　赵婷去世后的两周年，我和陆临清带着宝宝去祭拜了她的陵墓，这是宝宝第一次见到与她的相会，也第一次地看到亲生母亲的面目。

　　自出生以来宝宝纵使离开了保温箱，身体也一直很虚弱。每月几乎都会往来家与医院之间，早早地就尝尽了生命的脆弱折腾。直到近半年，才渐渐康健如常，我们也趁机将她带来这里，见一见她的生母。

　　赵婷的墓地是赵家父母花了重金选的。完全不同于普通墓地的萧瑟荒凉，这里的风水选址尤为绝佳，连园景花卉都一应俱全，取悦着每一位长眠在此的人。

　　初到这里的宝宝，一蹦一跳地四处雀跃，满眼都是兴奋和快活，仿佛来赴一场远行郊游。殊不知墓地里埋葬着的那位，是她的血缘至亲。

　　不谙世事的她只顾歪歪扭扭着小小身躯，垫着脚笨拙依附在赵婷的墓碑上，好奇地张望着上面附着的照片。忽然她伸出嫩嫩的手，将将可以触碰到时，却看着那张容色灿烂的照片，咯咯的笑了。在本该肃穆的墓园里，显得格外突兀。

　　幸好我们来得比较晚，墓地里已经没什么人，否则这般张扬的笑声定会引来侧目。

　　“菀菀，你笑什么呀？”
　　“这个阿姨好漂亮！”

　　我与陆临清对视，眼中既有欣慰又觉感伤。

　　“那菀菀，喜欢她吗？”
　　“喜欢。”

　　稚子幼嫩天真的童声随风而荡，飘扬在墓地上空，不知是否传递给了渴望过她的那个人。

　　“那菀菀，喊她一声妈妈吧！”

　　宝宝懵懂的眼神，从墓碑上挪开转而投注向我，起先是不解和迷茫，但很快又变得焦灼。

　　“为什么？我有妈妈啊！妈妈，你是不要菀菀了吗？要把我丢在这里，丢给她吗？”

　　竟不知两岁的孩童，心思也会这般缠绵悱恻。被那双无辜受伤、湿得仿若浸透人心的大眼睛盯着，我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怎么会？菀菀那么乖。妈妈怎么会不要菀菀。”
　　“那我不要喊她，你才是我妈妈！我不要她！我也不喜欢她了！”

　　稚嫩的嗓音里带着哽咽滞涩，听得人心都要纠了起来。再也舍不得为难她，我伸手就欲将宝宝抱起来亲昵宠哄。一直沉默不言的陆临清，却在此时挡住了我的胳膊。

　　“菀菀，喊一声妈妈。”
　　“不要。”
　　“必须喊。”

　　从来都不肯对宝宝说一句重话的陆临清，表现得异常坚持和漠然，让宝宝心惊和失望的同时也变得更加抵触。

　　“就！不！”

　　我在旁看着一大一小倔强对峙的场面，感到既好笑又无奈。

　　因为宝宝像陆临清多过于赵婷，甚至可以称作肖似。因此，那般相似的两个人，就这么僵持着，互相不肯退让。你盯着我，我怼着你，看起来也颇为滑稽。

　　虽然我也懂陆临清当下的心情，难过中大概还带着莫名愧疚，所以才会想在某些方面做些自我救赎式的弥补。但也无法忽视宝宝眼神里的惊惶和无助，她是真的在害怕。

　　从他们二人身上挪开视线，我看到墓碑上的赵婷二字。长长地叹了口，弯下身体，用尽可能温柔的声音，抚摸着宝宝细软的额发，劝哄道，“菀菀，听爸爸的话，好不好？妈妈会一直爱你，不会不要你的，妈妈也舍不得菀菀。”

　　“可是，我不想……，我只有一个妈妈，我不想要别的妈妈。”

　　大滴大滴的眼泪，珍珠似地从滑嫩的脸蛋上滚落，委屈的小模样真是可怜极了，不由得就让我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再也忍不住将宝宝紧紧地抱入怀中。妥协的念头也几乎敲定时，陆临清却再一次地发话了。

　　不过，毕竟“小棉袄”实在哭得他心疼，他的态度也随之出现软化迹象，开始用商量的语气试探道，“菀菀，这个……阿姨，一个人在这里很孤独。她也很喜欢菀菀，菀菀就当哄哄她，好不好？”

　　性格最是吃软不吃硬的宝宝似乎有些动然，天真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陆临清，只是脸上依旧显得很是不甘愿和为难。

　　见状我也趁机劝诱，“是啊，菀菀。这个阿姨，也想有个像菀菀一样漂亮乖巧的女儿哦！喊她一声妈妈，她就会很高兴的，好不好？”

　　最终，心性单纯善良的宝宝犹豫了很久一段时间后，在我和陆临清殷切期待的目光里，讷讷地对着赵婷照片喊道，“妈妈~”

　　奶声奶气却又带着颤音的呼声，迟来许久却终至。我与陆临清两个人的心弦，都不禁随之波动，良久不能平静。

　　隔着生死界限，我们将宝宝带到了赵婷的面前。希望她的在天之灵，能亲耳听得到她辛苦诞下的血脉对她的呼声。

　　不论生前，她曾强制赋予这个孩子如何悲哀的使命，在这一刻，如果她心有所感，如果她母性有存，都该展出纯净而欣慰的一笑吧！

　　不知不觉间，我的眼眶也氤氲出泪意。敏感的宝宝第一时间就察觉到，露出歉疚的表情，抱着我的脸安慰道，“妈妈，你不要难过，你还是菀菀唯一的妈妈。”

　　我抹去溢出来的泪水，内心为宝宝的体贴而感动，密密的亲吻随之落在宝宝的脸颊上。

　　“没有，妈妈不难过，妈妈是替菀菀高兴。”
　　“真的吗？”
　　“是真的，妈妈很爱菀菀，也知道菀菀很爱妈妈。”
　　“嗯，菀菀最爱妈妈。”

　　宝宝说着，还不忘用眼瞟了下陆临清，傲娇又勉强地补充道，“当然也爱爸爸！”

　　稚子真情至此，大丈夫也难掩慈父的心。陆临清弯下高大的身躯，平视着宝宝的眼睛，淡笑道，“爸爸也爱菀菀！”

　　“那最好了！”

　　多亏小孩子的幼稚不记仇，很快宝宝就将刚刚的不愉快忘得个一干二净，一边一个地牵着我与陆临清的手，重新变得欢腾雀跃起来。

　　于是，我们又陪着宝宝在赵婷的墓碑前，耍耍闹闹、絮絮叨叨地呆了许久。直到远处火烧般的夕阳云彩，映红了大半个天空。

　　陆临清看了眼闹腾的宝宝，她此时已经疲惫地安静下来，便将宝宝高高举起，让她骑在自己的脖颈。

　　“我们该回去了。”

　　我笑着点点头应下，“好。”

　　“回去咯！”

　　一下子视线开阔，有些迷糊的宝宝瞬间大叫起来，小手还不忘抓紧高大父亲颅顶的头发。

　　我跟在他们身后，望着这对父女投射在地面上影子，听着他们的笑声，内心无比的满足与慨叹。

　　看过了故人，了却了认亲，此行算是完满。我们一家三口离开得也无遗憾、也无流连。只是，我偶尔还是会忍不住地想：如今我的生活里有了丈夫、女儿，这应该符合他所期望的完整人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