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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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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过雨的街道飘着清新空气,沈洛眼底氤氲起稀薄的水雾。
钟虞说的这些话,他听不懂,也什么都不记得了。可目光触到钟虞眼底时,沈洛不知所云的伤心顿起。
这种感觉非常痛苦,因为他所有的悲伤来自深处不知名的某处,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好在这种疼痛不足以使他丧失理智。沈洛抽回手,“钟先生,这并不公平呀,对你或是对我而言,不管是否同意,都不公平。失忆,对我就像开启一段新的人生,两年来我已经适应这里的生活,我并不知道您是谁,也不爱您,或许我曾经爱您,但现在……我、只知道您是一个很好的人,很有钱的企业家,其他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对钟虞的了解源于外界片面的报道,而钟虞却对他知根知底,况且他还在失忆中,相比之下,还是他比较吃亏。
沈洛默默算了这笔账。
钟虞眼眶发红:“你难道,一点也不喜欢我吗?”
没等沈洛回到,他很迅速收拾了表情,挤出一抹干涩的笑:“没关系,我可以理解你。抱歉,今天是我唐突了,这件事我会等你考虑好了再提,中间就当什么也没发生,你不用因此感到烦恼。”
“……”
“届时,不管你给出什么答案,以后我们还是可以做朋友。”
他看着沈洛,盯着这人脸上每一丝变化。本以为会看到对方如释重负的叹气,却没想到沈洛反而更为难的咬着嘴唇,犹豫片刻:
“就算我什么都记得,再见面也得需要时间适应吧……”
钟虞先是一怔,而后盯着他的眼神都亮了:“那我多给你讲讲你之前的事,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
沈洛低头,两只溜圆的眼珠飞速来回转动,怀揣着忐忑与不安,点点头:“嗯。”
他与曾经的自己不再有联系,而钟虞是横跨两方之上的“桥梁”。
是他唯一信得过的人,就像邢伟之于他。沈洛的爱情观其实特别简单,只要对他好就行了,把他当成最重要、最特别的,其余的沈洛也不在乎了。
而且钟先生人特别特别好,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可能骗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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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钟虞已经答应了,沈洛片刻不耽误,直接开门见山:“我家有钱吗?”
钟虞沉默了一下。
沈洛心凉了半截,退而求其次又问:“那——我有钱吗?”
“这个要分时候。大学前你一直在跑兼职,大二拿到CFA当家教就富裕了很多……”
他们平稳的走在回去的路上,绕开地面坑洼,并肩在夜色中走着。
草丛盘旋夜虫长鸣声,月牙悬在离虬枝三尺远的天幕,影色朦胧。
“那个时候你还很青涩,是一个比现在还要强独立的性格。”
“那我爸妈呢?我离开的这两年他们过得好不好?有没有生病?”
钟虞带着他一路回到二楼,让石开挨着他的房间收拾出卧室,打算今晚让沈洛在这休息。
他从自己衣柜里找出一套新的睡衣,道:“你有个弟弟,因为和别人打架被捅穿了肾脏,住过一段时间医院,你的父母……因为这件事在你学校门口闹过事。不过已经是很久之前发生的了。”
因为弟弟住院在他学校门口闹事。沈洛用脚指头也能猜出来是为了什么。
钱呗。
钟虞轻笑:“没给,我断了你弟弟的住院费,后来他们也因为虐.待儿童进了监狱。”
虐.待儿童……
沈洛抬头,瞪大了眼睛:“该不会——”
他的心不受控制瞬间萌生出了一个大胆可怕的猜想!
因为失忆,他对曾经的一切都抱有犹疑,很多事情都要多方印证,再三确认。而下一秒钟虞随之覆上他头侧的手,更让他确信了。
被虐.待的是他,他的父母对他不好。
钟虞温热的指尖穿过柔软的头发,轻轻的摩挲,“都过去了,放心,以后他们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动作肉眼可见的生疏,但却非常温柔,他温和的话确实大大安抚了沈洛的不安的心。
沈洛抱着睡衣,靠在门口呆呆发愣,已经完全消化了这个消息。钟虞才收回掌心,垂在腿侧修长的手指捻了捻。
沈洛低着头,嘴巴拱起一道浅显的弧度,“我的命可真苦。”
钟虞抬眼:“不开心?”
“在感慨。”
他父母这事,他看的倒也开,之前二十多年都过来了,没必要现在失个忆反而耿耿于怀。
“哈、年纪轻轻就开始多愁善感了?”
“哈?钟先生也没比我大多少。”
沈洛今年26,钟虞只比他大四五岁而已。
钟虞笑了一下:“那确实是我小看了你,那么……抱歉?”
“又要道歉啊。”沈洛挠挠脸,眼底讪讪划过尴尬,“您也太客气了。”
钟虞对他超乎寻常的客气,好像道歉不及时,下一秒他会生气再也不理他似的。他本来就是想活跃气氛,开个玩笑罢了。
钟虞挑眉:“我说过了,可不是对谁都这样的。”
“……”
沈洛一怔,随即脸颊一阵发热,他无措的躲开眼神,抬手关上门。
用力过大,门页都跟着颤了两下。
仅两秒,刚平静下来的门板再次被推开,这回钟虞迎接的,是沈洛亮晶晶的笑脸:“钟先生,晚安!”
钟虞微僵,心跳瞬间剧烈加速。
像是整个人一头撞进了烤好的棉花糖里,连心尖都流淌着温热的暖意。
可惜沈洛灿烂的笑容一闪而过,他还未来得及流连便转瞬即逝,他脑中顿时诞生一个想法——
钟虞收回思绪,笑意渐深:“晚安。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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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从巨大的落地窗能将远方湛蓝色的海浪尽收眼底。
钟虞挂断电话,侧头,望向那扇紧闭的房门,微微眯起点眼睛。
深邃的瞳孔被月光映得闪着雪亮的光。
“再等等,马上就能一起回家了。”
其实刚才沈洛那短暂的笑容,钟虞以前也是经常看到的,对那个时候的他就像街边的野草,从不稀罕。
中光的确是个非常折磨人的地方,在石开看来,进去半年人不疯就算心态好了,哪怕强如大少,两年的时光也足够脱胎换骨了。
汽车熄火的闷声惊动了在秋千假寐的青年。
他睡得轻,睁眼第一眼便看到刚下车的高大英俊的男人,连忙起身跑过去。
“钟先生!”
他穿着白色针织开衫,乌黑油亮的头发随着动作飞扬,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来,阳光因铺在他的脸上而显得更加雪亮。
沈洛踩着棉拖,一路奔过花圃、喷泉、石子路,直冲钟虞奔去,却在门口被黑衣保镖出手拦下。
那人冷道:“大少工作时间,闲人不要打扰。”
沈洛抿嘴:“我不是闲人,我在这等大少一天了。既然在忙……那我帮忙拿外套总可以吧?”
他说着,摊出空无一物的掌心。眼神依旧明亮,灼灼地盯着拦他的保镖。
下一秒,他看到走来的钟虞,刚有些萎下去的眼神腾地支棱起来。
不过钟虞在忙接听电话,微微偏侧的头颅多了几分不耐烦,眼神冷冷扫过他,仅对上半秒不到便离开了,仿佛没看到他似的。
那种眼神,如寒冬腊月的冰霜,即便见到他也不会升腾丝毫温度。
随后,那群保镖紧随其后,乌泱泱地涌进去,留下零星几个守在门口。
沈洛举了半天无人响应的手,在大门“嘭”的一声关闭后,怯生生、又不知所措地收回去。
看的石开一个劲叹气:“连着两个多月了吧?这人还挺有毅力。”
他一把勾过手下,朝门口努嘴:“当初大少带他回来之后就没管过他,其实就是大少后悔了,觉得把人家一小孩带来这不太好,就让我们别管他。”
跟班“嘶”了一声:“那是他粘着大少不走啊?”
“我也不敢问呐。”石开抬手拍了他一掌:“哎,不准往外说啊,不然大少知道,咱几个吃不了兜着走。”
跟班嬉皮笑脸拍胸脯保证:“放心,开哥,我的嘴最严了!”
石开哼哼笑。
又不仅望向那个非常有毅力的青年。
沈洛孤零零站在紧闭的大门前一会,安静的回到秋千,还是在那个位置坐着。脚尖点地,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摇。
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的一样。
石开摇头叹气。
真不知道他图什么。宁愿早起晚归兼职也不愿用大少的金卡,每天准时守在这里,结果连大少的面也见不上。大少又不喜欢他。
石开又叹气,“图什么呢?”
枝稍树叶飘黄,被风扑簌簌垂落,整个院子顿时被衬得泛黄,像是一张褪了色的油彩画。
可钟虞如今回想起来却历历在目。
回忆不禁在他心底留下一道刺痛的伤口,翻涌挣扎,一时间涌上喉间。钟虞贴近,站在门页前无力地说了句“对不起”。
我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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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盛小骆,你就这么决定和钟虞在一起了?”王志瞪大了眼睛。
沈洛坐在小卖铺门口的台阶上,手里戳着抹茶蒙布朗,漫不经心的:“怎么不叫钟老板了?”
“你还想当老板娘啊!不是,这性质不一样的好吧?”
开玩笑和现实还是有很大区别的。王志缓了缓心情,重新坐回去:“骆哥,你真这么信这个叫钟虞的?沈思音给你甩俩照片,你就信了?”
“当然没有。”沈洛咬着叉子,思考:“他带我去了深城,去了我的母校、我打过工的几家店、我们住过的家,对了,我之前还养了只叫卡特的蓝猫,也已经接过来跟我一起住啦!”
卡特一见了他就特别亲,整体围着他喵喵叫,作为一手带大米路的资深养猫人来说,人会骗人,记忆会骗人,但猫不会。
“那、你家人朋友呢?”
“我没朋友,家人进监狱了。嗯……我一直是一个人的。”
沈洛很自然的提起了这些,丝毫没有避讳和自卑。王志当然也不在意,只是这下心又凉了半截,两手搭在膝盖,低头沉默不语。
吃完甜品,沈洛还诧异今天王志竟然格外的安静,本以为会喋喋不休吃起瓜来。他还是弯腰,戳了戳王志:“想认识卡特吗?”
王志漆黑的头发遮住了眼眸,微微抬起,晦涩地盯着一脸轻松的沈洛:“你没有朋友、没有家人,除了学校的档案没人认识你,骆哥,你不觉得这一切都太巧合了吗?”
沈洛笑容僵在脸上:“什么?”
“没人否认钟虞,可是,也没人能证明钟虞说的这一切都是真的。”
“……”
“你对曾经所知的一切全都通过他,或许,你一直活在他精心编织的骗局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