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迹梦》木古九

19、炎热

　　光束反衬卡套塑封透明处得发亮，折射几丝银光，一闪一闪。
　　饭卡？
　　孟琳下意识伸手进抽屉翻翻常放饭卡的地方，发现不见踪影，又翻翻裤口袋，空的。
　　眼熟的紫白卡套，孟琳揉揉眼睛，怀疑季旌手中可能是自己的饭卡，三步并两步地走到他眼前。
　　季旌在她迈出教室门口的那一瞬间，主动将饭卡递过去。
　　孟琳接过饭卡上下两面翻了翻，紫白卡套不易被人注意的两侧印刷着瘦金体。
　　右侧印，心之所向。
　　左侧印，行之所往。
　　卡套图面几片大小不一的山茶花，还有一山茶花的瓣曾不小心被划出条短短的白痕，极具标志性。
　　孟琳提悬的心安稳地落了下来，确实是她的卡套，“幸好你捡到了，不然我今晚吃不上饭。”
　　低垂的眼睫轻颤，季旌极其简易地“嗯”。
　　“你在哪里捡到的？”孟琳已然习惯他的简答，好奇疑惑地问道。
　　她通常将卡套带上教室后，会直接塞进抽屉，抽屉虽然几乎被作业本与试卷占据，但她会有规律地摆放整齐，很容易找见。
　　季旌说道，“你常跟洛梓待的地方。”
　　“嗯……”孟琳低眉沉思，校园内常待的地方，“哎你……”
　　陷入沉思时，她习惯性地用食指抵在唇缝来回反复摩挲，此时却突然被季旌抓住手腕移开。
　　“不要用手指碰嘴唇，不卫生。”
　　燥热天气容易滋生细菌。他观察到孟琳的指甲碰到唇随，生怕菌从口入。最近频发流感，万事小心为妙。
　　“啊……听你的。”
　　孟琳想起喜欢常去校园的地方除了馨思园就是小超市前的种植两行细叶榄仁，而体育场结束，她在细叶榄仁树下待的时间有些长。
　　虽然内心确认毫无意外就是那里，却仍带丝询问的语气，“小超市前面的两行树那？”
　　“嗯。”
　　孟琳不擅长接季旌的话，因为他生性偏冷，不会像季砾邡聪明地转移话题，只会你问什么便答什么，偶尔会在熟人面前毒舌几句。
　　季旌与季砾邡流着些同样的血液，性格却明显区别。他不似季砾邡周边经常围着人，会习惯性地独处。
　　孟琳道， “谢谢。”
　　季旌回，“嗯。”
　　她一时之间不知该谈论什么，周围的气氛如同灯哒嗒熄灭，陷入漆黑的寂静。
　　他们对站半晌刻，谁也未出声。孟琳的身高及季旌至齐耳垂偏上移点的位置，她的视线不知不觉中转移到他的左耳。
　　杏润色泽的耳垂处有道浅浅的疤痕，形状类似于圆月被啃食四分之一。耳廓从上至那里都有两三小小的白点，耳垂上的疤痕径绕到耳后。
　　孟琳呼吸一滞，会留下这种疤痕肯定伤得极其严重，她以前怎么从未发现。
　　“你……”她的声音极轻，轻得近距离的季旌都没听清，只听见得模模糊糊。
　　他问，“你说什么？”
　　“没什么，你听岔了。”
　　孟琳庆幸自已及时收回，她发自内心认为自身与他算不上熟稔，能跟他说上句话，全因季琼雪的关系。
　　“那，我先回去？”话音刚落，孟琳朝后退一步，随即被季旌拉住衣角，她的星眸错愕看着他，静静等待他的下一步。
　　他轻轻抓住准备离开的衣角，又轻轻松开，两瓣薄薄的唇极小幅度的轻颤，下唇抿了抿，仿佛不知该说什么。
　　在满是疑惑的星眸期待中，他仅缓缓吐出几字，“没事，你走吧。”
　　孟琳看着那双眼形似桃花的眼眸，昔日总能通过这双眸子，错将季旌认成季砾邡。然而，不知从何起，总会辨不清的她已经认请孰谁。
　　“真没事。”孟琳上前一步，身子朝他半前倾，而季旌则微微侧开脑，虽隔着些距离，他却可以感觉到温热的气息轻洒，不禁抬手揉揉。
　　她看见他的耳尖竟然粉了一点，逐渐向红，不出意料等会儿就红透了。她站直身子，抬眼望望天边悬挂的太阳散发的炙光，问道，“天气很热？”
　　他不作答，只道， “我走了。”
　　随即，他便真走了。
　　孟琳莫名其妙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她走了两步路到廊杆，历经一天炙晒的廊杆已贮够多的热量。
　　掌心处传来丝丝滚烫，她缩回自己的手，喃喃自语。
　　今天的温度有点高。

　　孟琳回到教室，拉开椅子坐下，一连串卡卡顿顿地英文绕着耳畔。
　　“Last but not least watching Chinese movies and listening to Chinese songs are...”
　　得了，又卡了。
　　孟琳实在不忍看同桌“are good”半天good不出来下一词。大脑运转，浮现篇英语作文，脱口而出。
　　“are good ways to learn idiomatic Chinese. ”
　　“?？”
　　洛梓迟疑一会儿，显然背得过于投入，没察觉到身旁的座位的主人坐了回来。之后顺着她的提示先复述一遍，再接着背完最后几句。
　　等洛梓刚结束背诵的那刻，孟琳拿过资料，动作随意挑拿起桌面的左上角放置的小笔筒内的支自动铅笔。
　　北欧风设计性的镂空的塑料笔筒，四面仿照粗细藤蔓相互交织。浅桃粉的筒面呈圆形状，三四颗仿真的小白桃印饰。
　　笔筒上方的落笔口，圈边印饰着围绕成沿圈的桃花瓣，片片花瓣首尾相连。筒内放置着支多功能笔记笔及惯用的按动中性笔，红蓝各一支，黑色则三支。

　　从洛梓的角度，只见孟琳低着脑袋，握着自动铅笔在她的纸面移来移去。
　　“在干嘛？”洛梓边俯身凑过去边询问。
　　孟琳不答话，自顾自地圈画出部分单词，只不过将纸面朝洛梓的视线移了点，方便她可以看得到。
　　requires a lot of practice.
　　enlarge your vocabulary.
　　recommend
　　……
　　五六处英语单词底下多出条痕迹很浅淡的灰白横线，洛梓明白这都是她背诵时常遗忘或者发音不标准的单词。
　　她还以为孟琳会有些不耐烦，毕竟她的英语功底不好。别人小学三年级，甚至更小的时候就学习英语，而她则是步入初一，才发现竟然还有英语这种语因。
　　农村升学的她身上的口音本就有点重，即使考上城里的初中直至高中才慢慢变淡。不过，平时虽然听不出浓郁乡土的口音，但一遇英语单词总会露馅。
　　孟琳跟她往常所交往的人不同，从未嘲讽，也从未以此开玩笑。

　　她们不经意间随口的玩笑，则是他人的敏感地带。

　　一股暖意涌流，洛梓径直抱着她，“啊，孟琳，何德何能摊上你这么好的同桌。”
　　孟琳嫌弃推开她，将资料与自动铅笔一同放在洛梓的桌面，“得了得了，大热天别蹭我，小心我忍不住踹你啊。”
　　洛梓眼底的笑意涌留止于，语气散漫，“你舍得踹我这聚集才华横溢的同桌么？”
　　“咦——”
　　孟琳收起午读间来不及的历史书，从贴近课桌的书箱挑拿出英语课本，里面则夹带薄薄七张的英语作文。
　　“我觉得我有必要上网查查，同桌的自恋症该如何快速医治。”
　　洛梓力道轻地给她的肩膀虚拍一掌，笑骂道，“哪有你这样的？我倒觉得应搜如何比同桌高。”
　　“嗯呐，想不到你居然暗藏比我高的心思。”孟琳轻啧，在头顶上方来回比划，而洛梓趁机板直身子，却仍被她短了几分，“也就比你高八厘米，看不出来的。”
　　“哪里看不出来啊。”洛梓不满嘟囔道，“是个人都能看出来。”
　　孟琳总算明白为什么宁子杰会叫洛梓小矮子，洛梓身高比他矮上十五厘米，确实在宁子杰面前算矮。
　　然而却不清楚，宁子杰在恋爱后，将社交软件的备注小矮子改成My LK.
　　她曾忆起宁子杰突发车祸的一周后，半夜收到洛梓的消息，聊天界面仅有短短一句话∶My LK什么意思？
　　她只回了句，不知道。

　　“八厘米这么长。”
　　待孟琳回神，听到了这句，不知何时洛梓手上多了把透明直尺，“你以后说不定还可以长高呢。”
　　洛梓泄气般把透明直尺塞进抽屉，“常听说女生一般升高中骨骼基本闭合，就不会长高了。”
　　“你都说是听说了，又不准确。”孟琳安慰性地摸摸她的耸拉脑袋，“我初中还听说，生孩子可以长高三到五厘米呢。”
　　洛梓道，“怎么可能，又没有科学依据。况且，照这样讲，那生一个娃长三到五厘米，岂不是生得越多长得越高”
　　“这不是扯淡么？我见我小姑妈生了三个孩子，也不觉得有多高。”
　　“骗骗人罢。” 孟琳轻叹了口气，她之前还傻傻地相信了。当然，她才不会跟洛梓讲而以此被取笑。
　　“所以啊，不要随意听信，还是相信科学比较靠谱。”
　　纤长葱白的指尖点点划线的英语单词， 孟琳道，“这些你多念几遍，不至于等会儿被幸运地中奖时背诵产生卡顿。”指尖朝上两行移了移，点道，“还有这个单词，你发音不太准确，跟我念，semester.”
　　洛梓乖乖跟着念，“semester.”
　　“有点不对，你再跟我一遍，semester.”
　　“semester.”

　　教室后门响起一阵不小的动静，她们放下手上的英语作文，默契一同朝那里望去。
　　“怎么……”围拥的人群中，高挑熟悉的身影穿入眼帘，令孟琳将‘怎么回事’的问话生生止住，改口道，“季旌？”
　　“季砾邡！他竟然拖着凳子来了！”洛梓看着神情激动围上去的女生，不由感叹，“级草的魅力四射，不过他旁边那位也挺帅。”
　　洛梓的话一字不漏地落进耳内，她再次看了一眼，恰巧刚放好凳子在后排空道的季砾邡抬头，朝她招招手。
　　内心莫名产生丝失落感，孟琳抑制住，面露带笑回应性的点头，只是嘴角弯扬得有些牵强。
　　孟琳注意到季砾邡身旁站的人，眼熟得很，多看了几眼。恍然惊觉，自从进入梦境，那位拍毕业照表白的鹿泉首次出现。
　　鹿泉有所感地准确无误对上孟琳的视线，喊道，“孟琳！”
　　一时之间，视线原在鹿泉和季砾邡身上的同学都转移向她。
　　他掌心朝下，四指微微弯曲，示意她过来。
　　孟琳拉着洛梓走了过去，围堵的同学自觉让出路，时不时还能听见附近女生的小声议论，无非是在好奇她怎么同时认识两位颜值高的帅哥。
　　孟琳在高一认识的季砾邡和鹿泉，文理分班便不同班。而他们鲜少在校园来往，假期会相约。
　　“你们怎么来了？”
　　鹿泉晃晃手上的本子，“哎，Mrs Li临时有事，但又不舍得钟佬的公开课，让我帮忙啦。”
　　公开课？
　　她怎么不知道，“钟佬有通知得会是公开课么？”
　　洛梓摇摇头，“钟佬上公开课哪次提前告诉我们。”
　　“你们两都是……”孟琳问。
　　“嗯。”季砾邡漫不经心道，“鹿泉是赠品。”
　　周围的人之间传来笑意，显然被他逗乐。
　　鹿泉用笔盖戳戳他，直言，“Mrs Li担心这傻货漏记，以防万一，我来了。”
　　“不说了，我们俩还得帮几位老师搬椅子。”
　　季砾邡临走时，孟琳听见他道，“分班后，还以为不能跟你同上一节课呢。”

　　一袭薄荷绿荷叶边长裙极其符合夏日，钟艳踩着细跟噔噔地走上讲台，手上的课本放在台面。
　　岁月在她的面容留下痕迹，眼尾角印烙着两三道鱼尾纹，几丝银发在耳鬓格外显眼。炯神的眼睛带着不可忽视的师威，扫了扫教室内的他们，随后特意多停留了几秒钟在后排的季砾邡与鹿泉。
　　“Stand up.”
　　椅子随着这一句发出与地板摩擦的响声充溢整间教室。
　　同学们安静地统一有序地站立，“Good afternoon，Mrs zhōng.”
　　“Good afternoon，students.”
　　“Sit down，please turn the textbook to page thirty-five .”
　　钟艳趁他们坐下的同时，打开课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