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迹梦》木古九

16、白桃味

　　耳畔忽而停止女孩的声音，季旌眉梢上挑，动作熟练地一层层剥开从校服裤袋掏出的棒棒糖。
　　“讲累了？”
　　孟琳含糊不清地嗯，实际上是她讲着忽而意识到有些过头，生怕他厌烦，主动道歉，“对不起，我不该说这么多话。”
　　“没事。”
　　只要她愿意讲，他便一直听。
　　“你讲完了？”
　　孟琳连忙摇摇头，认为季旌内心肯定产生丝丝厌烦，毕竟没人喜欢絮絮叨叨，不过是不表现出来罢。
　　她微微垂下脑袋，盯着自己的鞋尖，静默了几秒，听见上方传来道声音。
　　“抬头。”
　　孟琳下意识听话地抬起脑袋，杏眸疑惑不解看向眼前的人。不经意间触视那双冷潋的桃花眼，茶瞳色孔内映射着她。
　　一不留神，察觉到有凉腻的东西塞进嘴巴，白桃的清甜渐渐蔓延唇腔。
　　她喜欢的白桃棒棒糖。
　　“糖，给你。”
　　孟琳懵愣半晌，握住棒棍，□□粉的糖球展露眼前，“你哪来的糖？”
　　她好像记得，季旌手上压根没有糖。
　　季旌撇开头，悄无声息将掌心的糖纸塞进裤袋，嗓音带着一丝丝别扭，“捡的。”
　　“捡的?”孟琳不信，左右看了看，“该不会是哪个经过女同学送你，然后你拿给我?”
　　“不是。”
　　她只是随便打趣他，但是他却一脸认真回答，倒生怕误会什么。
　　季旌长相本偏生冷，不似季砾邡阳光温和，此刻板着脸，墨眸里藏不住的浅浅肃真，其中又不乏透出丝紧张。
　　孟琳恶趣心理作祟，忍不住戳戳他的脸颊，“这么认真干嘛？该不会，被我猜中了？”
　　“没。” 季旌撇开脸，躲避作乱的手，“准备上课了，走了。”
　　未等她给出回答，逃也似地走了，活像只受惊的兔子。
　　孟琳站在原地，看着他步伐微乱的背影，不由笑了笑，心中腹诽，不经逗。
　　她将白桃棒棒糖重新含进嘴巴，朝教室内缓缓走去。

　　“出去一趟，心情好了不少。”洛梓干巴巴地啃着干脆面，“你们聊了什么？让你阴转晴？”
　　“有么？”孟琳浑然不觉嘴角显而易见地翘起，无处不宣示心情愉悦。
　　洛梓轻啧一声，“姐们，你的嘴角都要咧到太平洋了。”
　　孟琳不受控制摸摸嘴角，若是洛梓不说，恐怕自己都未意识到。
　　白桃甜味浸延舌尖，她道，“大概是我吃了棒棒糖的原因。”
　　“糖哪来的？”洛梓搜寻记忆，“最近几天没见过你买糖啊。”她的大脑运转一会儿，问道，“他给的？”
　　孟琳点点头，脑海浮现少年侧身倚在栏杆上，偶尔对眼前的女孩作出应答的场景。尽管只是淡淡地嗯几声，至少耐着心思没打断她。
　　“许是觉得我聒噪，想拿糖堵住我的嘴。”孟琳半开玩笑道。
　　洛梓关注点显而有些偏了，“他一个男生随身带着糖？”
　　“不正常么？”
　　“哪里正常？”洛梓捧着干脆面咬了一口，发出喀吱喀吱的声音，含糊不清，“唔——你见过哪个男生随身带有糖？”
　　“会不会是你多想，说不定这次碰巧带了糖。”
　　言意之下，季旌并非随身携带糖。
　　“而且……”她补了句，“我们有时候不也是将买来的糖塞进口袋。”
　　“噢。”洛梓圆溜溜的转转眼球，若有所思地咬口干脆面。
　　一粒干脆碎面粘黏在洛梓唇边，极其显眼的金黄色，孟琳抽了张纸巾，贴心帮她擦掉。
　　洛梓反应过来又再次直接用手擦擦，孟琳险些笑了，“没啦，要有早帮你擦干净。”
　　洛梓身子靠近蹭了蹭她，“good.”
　　“咦——”孟琳故作嫌弃推开，抓住撕开一大口的干脆面包装袋，“别把你的干脆面屑给我。”

　　叮铃铃——铃——

　　铃声响了，同学们陆陆续续赶回教室，随后朗朗书声替换吵杂声。

　　夏阳热烈，顺沿窗玻径直透入，形成镜面反应，大小不一的光柱倾斜。
　　孟琳不由自主望向了无一人的走廊，唰地一声，中间靠窗坐的同学拉上窗帘，唯前后窗仍然敞亮。偏偏遮挡她与季旌原先站在走廊的位置，课桌下的手心躺着白色塑料糖棍，孟琳偷偷垂下眸子。
　　凝视几秒，紧握住白色塑料糖棍，一手压在课本一角，匆匆操控不曾松开的黑色水性笔，追上课任老师的步伐。
　　夏季燥热，即使是清晨，却也逃不过高温的考验。空调风丝丝作冷，挡住了外来的燥热。
　　但，她的手心仍浸了些汗。

　　“快快，起来。”
　　洛梓坐着推推她，奈何，遭到强烈的无视，压根不理人。
　　白板左侧的课程表极其显眼的两字——体育，洛梓再次推搡无果。离开坐位，径直站到孟琳桌旁，单手支撑着桌面，再次推推她。
　　午读结束，孟琳疲惫趴在桌面，午睡起来的昏沉感没随着站立午读期间减弱，反而俞发严重。
　　由于一旁的洛梓不断推推她的结果，孟琳终于有所动静，不再装哑。
　　“唉，别推我。”脑袋埋在臂弯，孟琳不满嘟囔，“下课啦，让我睡会儿。”
　　“就一会儿。”她抽出一根手指，“上课记得叫我。”
　　洛梓凑近她的耳朵，幽森森道，“体育课啰～体育课啰啰～”
　　果不其然，孟琳虽迟愣两秒，却清醒不少，蹭地离开桌面。下意识环视教室，看见大部分人已经断断续续走出教室，饮水机旁两三个人在拿水瓶接水，显然为体育课作准备。
　　孟琳提起的心瞬间落了下去，应该还来得及。
　　“果然只有体育课能让你清醒。”洛梓摸摸下巴，故作老成，“小姑娘喜欢锻炼，很好。”
　　孟琳拍掉她做作的手，“谁喜欢啦？分明是你喜欢。”
　　她想起刚梦回迎来的第一次体育课，背后发凉，生怕迟到被罚跑。那种“奖励”，她打死都不要再来一次。
　　眼看教室内的同学越来越少，孟琳赶忙离开座位，拉着洛梓走，“快点走，我可不想被罚跑。”
　　洛梓应了声，同跟着她一路小跑到操场指定的地点集合。
　　毕竟，谁稀罕“奖励”。

　　午后夏阳炽热无比，枝叶承受不住地萎靡不振垂摆，全然了无初晨的生机。
　　所幸，他们站在树荫之下，躲避灿阳的金光。
　　“跟着我做一遍，就解散。”体育老师双手背后，慢悠悠绕着他们晃一圈。棕红T恤浸湿了些汗，提醒道，“认真点，不然做一节课。”
　　队伍中有位男生嘟囔道，“一节课就一节课呗，反正你也得陪我们一起，谁也别走。”
　　孟琳排在他前面，一字不落地听进耳朵。内心默默感叹，真是不怕死。
　　身侧忽而有道阴影，她余光辩认出来人，可不就是体育老师么？
　　好家伙，要遭殃啰。
　　“陈哲楠，嘀里咕咕什么呢？”体育老师手上依旧习惯性地缠绕着口哨绳，“说出来全班听听。”
　　陈哲楠连忙认怂，十分狗腿，“哪能啊，熊哥你指定听错了，许是树上的知了在叫呢。”
　　孟琳憋着笑，肩膀微微颤抖。随后，她看见体育老师揪身后的男生站到队伍前，面对全班。
　　她抬头，竟是之前体育课同样迟到而被罚跑的男生。
　　记忆碎片一闪而过，她反复将陈哲楠默念，恍然间，似乎高二上学期转学的男生就叫陈哲楠。
　　孟琳若有所思看向前排扎束高丸子的女孩，·果不其然，女孩神色紧张注意站在体育老师旁的陈哲楠。
　　她冒出一词，地下情侣？

　　“来来，大家伙——”体育老师拍拍掌，“跟着陈哲楠一起动。”
　　“啥！哎，熊哥你开玩笑呢，这我哪会啊。”
　　体育老师直接给他一脚，“不会就跟我动。”
　　陈哲楠无以反驳，不甘不愿，“噢。”
　　哈哈——
　　不知谁先笑出了声，其余的人也忍不住地跟着笑起来，一阵哄笑。
　　“都别笑了！还想不想早点解散？！” 体育老师喊道。
　　操场无疑最为燥热，即使躲在荫蔽处仍未减弱半分。全班想也不想地大声回答，“想。”
　　体育老师面对着他们，“双腿站直，与肩同宽，脖颈向右先转十次，再向左转十次。”
　　“接下来，张开你们的双臂，向前后各划五圈。”
　　陈哲楠例外地单独站排成一列，距离体育老师最近，迫于师威，不得不一改原先的懒散，认真地做。
　　全班盼望尽早远离炽热不止之地，动作虽算不上标准，却也跟随体育老师的动作。
　　操场散发滚烫的热意，好似要将人烤焦。夏风悄无声息抚掠，树叶轻幅度晃晃，发出沙沙声。
　　树荫之下，伴着强劲有力的嗓音，他们摆动手脚，散走一丝疲惫。
　　“双腿交叉胸前，左腿保持在地面，像我这样伸直。”
　　“逆向执行，左右交替两组。”
　　“双腿站直，倾俯下身子，双手触碰到地面。”
　　……

　　“呼——终于解散啦。”
　　洛梓比孟琳矮些，堪堪到达脖颈。她从前排走过来，手肘撞撞愣神的孟琳，“嗳，看什么呢？”
　　“呶。”
　　她顺着视线而望，两道身影前后隔了一定的距离，落在斜后方的男生似乎想靠近却又不敢，默默拍打篮球，地面发响蓝球撞击砰砰声。
　　忽然插冒出两三个同班男生，勾搭着那位男生的肩，嬉皮笑脸拉着他走向操场。
　　洛梓拇指按压中指，打了个清脆的响指，“哦豁，似乎发现什么不得了事情。”
　　“连你都看出来，为什么周围的人没有一点发现？”孟琳收回视线，“这么明显，不应该啊！”
　　班级内总会有些人敏锐察觉周围，而且陈哲楠与那女孩之间氛围很暧昧，按那群人的性格，竟然没起哄。
　　照目前所观，只有她，洛梓看出来。哦，还有体育老师。
　　“鬼知道呢？”洛梓耸耸肩，“难怪之前体育课受罚，陈哲楠主动担了。”
　　孟琳表示赞同，问，“那女生叫什么来着？”
　　不知为何，她搜遍记忆，依旧对那女生毫无印象，仿佛不存在般。
　　洛梓， “姚雅。”
　　孟琳瞳孔猛而一缩， 姚雅？
　　熟悉且陌生。
　　似乎在哪里听过，却浑然记不清，如同匆匆而过的过客，无足轻重。

　　天气真是燥热不堪，她们刚出了遮荫处，灿阳炙热洒落。
　　洛梓无名火窜地冒出，“放个臭榴莲！破天气还让不让活了！”
　　夏日炙热滚滚，轻而易举消耗人的耐心，引发火线。
　　孟琳用手上下扇扇，试图散走一丝热，顺带安抚她，提议道，“去小超市买饮料降降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