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过去抱抱你》田硕

5、日久

　　“是。”顾良姝继续优雅地持着银色的刀叉，对林杰的话表示赞同。

　　今天的谈话让她想起了自己婚前和林杰的那次深入交谈。她那时订婚了，和自己精挑细选的丈夫，既符合父亲的期待，又能让她的下半生依旧自在且受人歆羡。

　　一切确如她选择的那样，顾家从商，张家从政，两家联合后对彼此都有好处，而且张家一向低调不敛财，父亲也是谨慎不招摇的作风，在名流众多的海都也不会树大招风。她有顾家的财力做底气，自然受到张家的客气优待，她还能继续自己的事业，因为他们也乐意有自己这个“名媛作家”儿媳妇做门面。

　　林杰和她虽然性格迥异，却是真正能交心的朋友，旁人会羡慕这桩婚事的花团锦簇，只有这样的朋友会担心自己是不是真的开心。

　　她也没什么不开心的。她知道自己要什么，也的确得到了。张惠称得上是令人满意的丈夫，不是吗？

　　“我没有后悔的余地，也没有什么可后悔的。”

　　她当时这样对林杰说。

　　婚前她只是顾家的娇小姐，千娇万宠，但没有任何权力，而婚后才能在一定程度上代表顾家和张家，才能以少夫人的身份动用两家的资源。

　　林杰当时也是第一次直接面对这样豪门的结合，她的目光停留在顾良姝脸上，认真思索了许久，得出一个结论。

　　“在你家，你只有结婚了才算是成人了。”

　　顾良姝表情一顿，有一点无奈地承认道：“是的。”

　　林杰继续说道：“所以人们认为女孩终归是别人家的人，因为她们没有办法继承自己家的家业、财产，甚至不作为自己家的‘后代’，只能通过结婚继承别人家的。”

　　这是几千年来默认的男女合作模式，是男女之间妥协后的产物，只有进入这个模式，她才能得到她该得到的一份，就连这小小的一份，也是有条件的。

　　顾良姝已经是这个模式中最幸运的“人生赢家”了。

　　这个人生赢家冷笑一声：“继承别人家哪有这么容易呢？自然要有无数提前的准备，显得算计，显得不体面。”

　　在这个模式中，林杰才是异类，她背弃了家族，背弃了父母，抛弃了家族所带来的的一切助力——无论是生养她的家族，还是未来的夫家，拼尽全力，单打独斗，还要加上一点运气，才让自己拥有了一点立足之境、立身之本。

　　她理解顾良姝，顾良姝也理解她，所以多年来两人之间，没有劝告，只有默默的支持。这也是这段友情能如此长久而坚固的原因。

　　从思绪中回神，顾良姝用叉子无意识地点着盘里的菜，她知道林杰不会无缘无故问这样的问题，于是直言问她原因。

　　林杰放下叉子，坦白道：“其实我最近常梦到自己小时候的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还会梦见，明明早已不在意了。”

　　顾良姝知道，如果顾家已经算开明的新式家庭，林杰从小生活的家庭就是最常见的传统旧式家庭，她能在十八岁母亲去世后脱离家庭北上求学，可见是对家庭没有多少留恋的。

　　“过去的事总归是人曾经经历过的，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出来回想一下，也没必要忘记，不是吗？”

　　林杰点点头，她其实并没有太放在心上，而且……

　　“其实我觉得这个梦并不坏，反而，有一点隐隐的期待。”

　　看到顾良姝挑眉露出一点惊奇的表情，她继续解释道：“我见到了母亲和小时候的自己，甚至能和那时的自己交流，这种感觉很奇妙。明明就是你，却像另一个独立的个体。”

　　“你这么个最正经的人，做的梦怎么永远会带点奇幻色彩？”顾良姝忍俊不禁，“看来你笔下是现实主义，内心却总有浪漫和理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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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良姝一到上京就很够义气地来见老朋友，晚上自然还有交际场合，一顿饭吃完两人就各自回去了。

　　这一夜，又是那个梦境。

　　此时已是傍晚，晚饭已过，各自回房后。母亲正在整理东西，小杰就站在一旁看母亲一样一样拿出来，是姑姑送来的节礼，都是些新鲜特产，还有一小篓螃蟹。

　　平时难得有这些好吃的，小杰兴奋地在旁边看。突然看到门口一个人影，抬头一看正是林杰，才半日姐姐就遵守诺言又来了，这让小杰更高兴了。

　　母亲就在一旁，她不敢吱声，开心地悄悄向她招手。

　　林杰温和地笑笑，伸出一根手指竖在嘴唇前：“嘘，别出声。”

　　小孩就乖巧地点头，林杰走到她身边，陪她一起看母亲清点东西。

　　有鸡鸭，一条鱼，十几斤肉，姑姑婆家的特产糕饼，一些新鲜蔬果。母亲拿出一包熏的焦黄色的腊肉，笑着跟小杰说：“这是城里那家有名的黄家腊肉，之前听你爹说过。”

　　林杰还记得，小时候姑姑来时常拿，每次姑姑来，都能带很多好吃的，她悄悄跟小杰说：“这个挺香的，就是有点咸，拿来炖菜不错。”

　　当然最吸引人的还是那一小篓螃蟹，拿来时还是活的，活的不能久放，晚饭时母亲已经全部蒸好了，小杰最喜欢海鲜，平时能吃到一条鱼都是稀罕的了，更何况这鲜味十足的螃蟹。

　　奶奶讨厌腥味，螃蟹和鱼都是只分了两份，其他的东西也是分好的。母亲轻声说了一句：“你姑姑这都特意分好的。”

　　这句话语气意味不明，小杰懵懵的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林杰却明白，她再大一点后曾听到姑姑和奶奶说话，也提到了这件事，姑姑当时跟奶奶抱怨，说自己每次拿东西来都得特意分好两份，替自己的娘平衡家里的关系，两个弟弟也不能太偏。

　　如果不是姑姑提前分好，奶奶是不会特意分这么明白的。堂哥跟爷爷奶奶住在一起，有什么东西自然最少不了他，

　　俗话说“小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这些家里的弯弯绕绕林杰小的时候看不出，长大之后也不屑争抢，只是母亲身处其中，独自承担。

　　母亲去忙着放东西了，小杰开心地叫了一声姐姐，林杰看了一眼门口，就陪着小孩聊天。

　　林杰其实是个开朗性格，只是长大后慢慢内敛下来，只在亲近的人面前话多，此时的小杰正是最活泼多话的时候，林杰几次提醒她声音小些。

　　对她东问西问的问题，有些简单答了，更多的还是保密，人生的路终究是自己体验为好，这个梦虽是奇遇，也不该过分泄露天机。不过这孩子还天真得很，还没有清楚认识到这是多么令人心惊的事，只把她当做一个亲密的玩伴。

　　其实她们年龄差了太多，经历世事后连性格都有不小的改变，相处起来完全像两个人了。

　　从那以后，林杰常常在梦里和小杰相见，陪她玩，或是只待在她身边，看她慢慢成长，有时隔一两天，有时隔十天半月，都不一定，两人的关系也更加亲密，不知不觉，小杰都上学了。

　　果然如林杰所说，学校的生活很愉快，她是个聪明的女孩子，学习上的事难不倒她，她们这些孩子年纪小，进学校以启蒙识字为主，也注重顺应孩子的天性。

　　新式教育的风潮已经兴起好多年了，到她这一代人，只要家里有条件的，都会让孩子去学校。学校大多都是些有识之士开办，思想开放，充分学习了西式教育的模式，与之前的私塾大不相同了。

　　负责小杰她们班的是位女老师，讲课生动，懂得很多，班上许多孩子还坐不住，认字也是认了就忘，小杰却深深地被课堂吸引，学得很快。而班上学习好的孩子总是很耀眼的，小杰又活泼友好，很快赢得了许多朋友。

　　林杰有时在窗外看着她很积极的样子，莫名觉得很欣慰，这是她最快乐的几年，一切都很顺利。林杰在这个小城里读完了小学、中学，当时上京的几所大学都已经开放给女生入学，她在上京考入上京师范，毕业后开始艰难地谋生。

　　快到过年的时候，学校放假了，小杰高高兴兴地从学校回来，书包里装着她的成绩单，两门科目，都是甲+，照例是母亲每天去接她，小孩在路上就迫不及待地跟母亲分享了，母女两个一起走进胡同，母亲很高兴，这孩子这么活泼，起先还一直担心她会不会坐不住。

　　领成绩见到老师时，母亲和她客气地说话，老师也说小杰很活泼，嗓门大，上课很投入，总是抢着要回答问题。成绩优秀的学生没有老师会不喜欢的，旁的家长也很羡慕母亲。

　　母亲谦虚地道谢，说老师费心。其实小学的功课很少，小杰一会就写完了，她写功课的时候，母亲就坐在旁边陪着，母亲只上了一两年私塾，却为小杰培养了很好的学习习惯。

　　走到家门口，小杰看到林杰就在门口等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林杰伸出手摸摸她的头，和她一起走进门去。

　　厨房的烟火气缕缕传来，还有醇厚香料的味道，小杰嗅了嗅空中的味道：“像是炖肉的香味，还有青椒。”

　　母亲笑她：“鼻子这么灵啊？还是馋了？”

　　“很容易闻出来嘛，我们今天晚上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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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假很长，小杰不是跟着母亲就是和林杰待在一起，或者是去找附近的几个年龄相仿的玩伴。假期里不用上学，孩子们都玩疯了。

　　小杰也是会懒怠拖沓的人，有时林杰会催促她去做功课，小孩学习上也没有什么不会的，就是不喜欢写作业。

　　林杰有点无奈：“我印象里每次长假的作业都是到最后一天才做完的，这次能不能提前一下？”

　　小杰在书桌前支着脑袋看她：“姐姐，你这是自己做不到的事想让我做到吗？”

　　小鬼机灵！林杰往她头上戳了一指头，承认道：“是，我多少还是希望你能比我更好的。”

　　小杰抓住她的手摇了摇，腻歪着撒娇：“今天已经写了很多了，姐姐我们出去玩吧。”

　　“小冉不是去她爷爷奶奶家了吗，欣宜也在家看妹妹呢，娘不会让你一个人出去玩的。”

　　“啊？”小杰失望地趴在桌子上，抬头看林杰：“那我们俩自己出去好不好？”

　　大年下的，确实无聊，最大的难题莫过于有大把的时间却不知道玩什么了。林杰想了想，给她出了个主意：“你可以去爷爷的书房看看。”

　　“爷爷的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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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每天18点更新，我要战胜拖延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