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过去抱抱你》田硕

16、家族

　　临近期末了，林杰和小杰一起走在上学的路上，小杰步子有些快，她要赶时间去上晨读。

　　天气已经很热了，快步带起一点微弱的风，拂动她的制服裙子。十五岁的小杰已经和林杰一样高了，两个人走在一起，相似的面庞有种奇异的重合感。

　　除了在她自己的卧室里，她只能在没人的时候和林杰交流，而且，自从林杰发现自己一旦透露任何有关未来的讯息都会立即脱离梦境后，她也就不会给出关于未来的提示了。

　　所以，在两个人的相处中，有很长时间都是沉默的陪伴。但哪怕是这样的陪伴，也可以给小杰坚定的力量。

　　当有那么一个人，他经历过你的过去，明白你每一点细微的想法，是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甚至是为了你而诞生的，同她对话就是和自己对话。你那些叛逆的、激进的、不能说出口、不能被理解的秘密和想法，他全部知晓，面对他的时候，不用隐藏自己，是什么感受？

　　林杰是她亦师亦友的知己，是她最可靠的姐姐。

　　前面的路口拐过来一个人，是她的同学钟路康。两人巧合的一直同班，关系还不错。

　　钟路康打了个招呼，两人并排走了一会，他有点不好意思地问小杰：“你那本杂志……能不能借我看看？”

　　他说的是《小说新赏》杂志，这本杂志是小杰在书店发现的，刊登的许多近年来的新小说，读起来引人入胜，她当时站在书店的书架间，一口气读了半本，于是央求母亲买下了最新一期带回家。

　　某天她带到学校去读时被钟路康看见了，见她读得入迷，便借来翻了几页，果然好看，等小杰读完，他就忍不住来借了。

　　小杰爽快地答应了，说下午给他带。

　　“谢谢你，”他又叮嘱小杰，“你可不要让我娘知道哦，最好也不要告诉你娘。”

　　他母亲对他一向严厉，像这种临近期末看闲书的行为是绝对不会允许的。两家虽然熟，但因为这种事情拜托女同学实在是有些难为情。小杰明白，笑着答应了。

　　两周后，期末考试结束，小杰在座位上放松地伸了个懒腰。周围的同学吵吵闹闹，互相聊着天，教室里充满了要放假的喜悦。

　　钟路康拿着小杰的那本杂志走过来还给她：“你考得怎么样？”

　　“还行吧。”小杰接过书放在书桌上，“你呢？”

　　“哎呀，我感觉这次考得不好。”

　　小杰撇了他一眼：“我才不信呢。”

　　这厮每次都这样说，不过是优等生的把戏罢了，实际上他每次都考得很好。而且钟路康最在乎成绩，每次出成绩比谁都着急，一直都在和小杰较劲呢。

　　对于他这种虚伪的好胜心，小杰表示大度地不计较，反正他也没赢过几次。

　　钟路康看着桌上的杂志：“这本杂志是真好看，我已经很克制不在期末复习的时候沉迷小说了。”

　　看吧，这个人考试前还要在晚上偷偷用功的。

　　不过小说确实好看，小杰兴奋的跟他讨论：“有好几篇都特别精彩，像《狐妖新编》、《南山书生》，还有我最喜欢的《瑾娘》篇。”

　　“女子者，亦一国公民，为国之所有，非一男子、一宗族所有。家国危亡，亦可挺身而出。”这样的话真是豪情万丈，令人振奋，小杰读到时简直热血沸腾。

　　钟路康回忆了一下这篇小说：“哦，我没太记得女生的故事，我更喜欢《某力士》。不过《狐妖新编》确实好看，笑死我了。”

　　考完试，在家很是放松了几天后，就到了出成绩，开家长会的时候。

　　小杰这次考得格外地好，她是年级第一。

　　去拿成绩的时候遇到了隔壁班的费子菡，这个女生可不得了，如果说小杰这次是运气绝佳，那费子菡称得上是常胜将军。

　　她看到小杰眼睛一亮，凑过来稀奇地看她：“天哪，怎么会有人几何可以拿到满分，最后一题这么刁钻，我听老师说，你可是唯一的满分。”

　　这次的几何题，也不知是哪位老师出的，最后一题难度不能算太出格，但步骤及其繁复，偏偏评卷时的标准又很注重过程，每一步都要打分，许多同学跳过一两步简易步骤，就被扣分了。

　　小杰自己也不知道当时怎么就这么有耐心一点不落地写完了全部的证明步骤，只能用运气解释。

　　她啧啧称奇，正要打招呼告别，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对了，那你今天下午要准备发言稿了，记得去借份校报参考，要写一千字哦。”

　　这是学校的惯例，家长会校长讲话后有优秀学生发言，相当于一次小型的讲演。费子菡发言过很多次，她立志做一名记者，文章写得言之有物又文采极佳，是她们班国文老师的爱徒。

　　果然，费子菡刚说完，小杰就被老师叫走了。

　　下午她挠头写稿的时候和林杰提到了这个女同学，林杰对这位性格很好的女生还有印象，她几年后如愿考入了南方一所名校，往后的消息就不知道了，希望她能达成她的梦想。

　　第二天，小杰站在礼堂的讲台上时，母亲和父亲不知有多高兴，而这个消息也被父亲迅速传递到了家里的其他人。

　　平时可以不去正院，放假了总要去一次，这天晚上，父亲带着母亲、小杰和小源来正院吃晚饭。

　　桌上先上了两个下酒的凉菜，叔叔给父亲和自己各倒了一杯酒，看到他新开的那一小坛酒，奶奶心疼地皱着眉劝他：“少喝一点。”

　　他只摆摆手：“没事。”

　　叔叔把婶婶送走后，又辞退了女佣，家里没有人给他做饭了，他和堂哥一起住到了正院。

　　经历了这一场家庭变故，他着实消沉了一阵，常常在休息日自己出去喝酒，让他的母亲和姐兄担忧不已。

　　古人云：疾痛惨怛，未尝不呼父母也。年近不惑的他在遭遇生活的打击后也选择靠近亲人。

　　毕竟他和他注定没有家的妻子不同，他永远是李家的幺儿，被他熟悉的亲情包围着。

　　兄弟两个很是开心地喝了一顿酒，共诉兄弟情谊。两个人的脸都露出红晕。

　　话题聊着聊着就聊到了下一代。

　　“小启，小杰，小源。”叔叔伸手点了点桌上的三个晚辈，“我和你大爷聊的这些过去的事你们都不知道，你们都没经历过，你不知道我们姐弟三个这些年是怎么互相扶持着过来的。”

　　他说得动情了：“当年我去考水师学堂，第一年没考上，回来还想考，都是你姑姑，你爹支持我考，还有你们奶奶那一年照顾我，那时候家里也没啥钱，但就是供我上了这个学——这就是亲兄弟姊妹，知道吗？只有亲兄弟姊妹这样。”

　　父亲看叔叔喝上头了，挡住他的话：“小宝，你跟孩子说这些干什么……”

　　“不，哥。”他颇认真地抬手，“必须要说，我得让孩子们知道咱曾经经过的事，知道他们爹爹叔叔们之间的情谊，这就是咱李家的精神，李家的传统。”

　　“你们三个，咱家下一代孩子不多，但你们得记住，你们就和亲兄弟姊妹是一样的，你们得把李家的传统传下去。”

　　一个酒醉的人深情地抒发着他的真情，事实上，李家的饭桌上，永远都是“亲情”、“传承”、“家风”一类的主题，他们真心实意地为这个姓氏添加更多更深厚的内涵和感情。

　　李家的传统，李家的传统。

　　她忍不住想到了母亲，如果这也算李家的传统的话，小杰心里分外的冷漠，她想：我不管他们两个怎么样，在我这里，我一定把所谓李家的传统齐根断掉。

　　如果林杰在，她会给小杰补充一个有趣的比喻：就像美国人在感恩节一边吃火鸡一边感恩一样，他们的情感多么真挚啊——可惜只有他们自己感受得到。

　　李家守着耕读之家的准则，一代代积累，才换来了代代昌盛，今天的李家人，可以在祭祀的时候说无愧于祖宗，无愧于姓李。

　　但这棵根深叶茂的大树，汲取了无数“外姓人”的血汗，像用根系深深扎入地下一样，捆绑住她们，拼命地吮吸，才能挺立不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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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费子菡融合了作者曾见过的几个女学霸，真的是勤奋、优秀又落落大方，让人很想交朋友的那种，不是小家子气的男宝能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