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无谋[穿书]》brella

58、道别

　　从永和宫出来，薛柔并没有马上回采薇宫，而是直奔大理寺监狱。

　　到了门口，大理寺的人却死活不让她进，她正犯难，就突然看到江深从里面出来，立刻喊了声：“江大人！”

　　江深见到她，吃了一惊：“娘娘，您怎么到这里来了？”

　　“我想进去探视一个人。”

　　江深闻言皱眉：“现在里面关押的，都是与秦王谋反有牵连的罪人，未得允许，娘娘不能进去。”

　　薛柔道：“你不就是大理寺最大的官吗？你允许了，我立刻就能进去！”

　　江深：“…………”

　　江深：“卑职恕难从命。”

　　薛柔看着他那张古板的脸，气不打一处来，指着门边的石狮子道：“你要是不同意，今天我就撞死在这里！”

　　跟在江深后面的官员噗地一笑，眼神轻蔑。

　　看江深表情，也一样不信。他微微摇了摇头，沉声道：“娘娘就不要为难下官了，下官还有事，先行告退。”

　　他拂衣而去，没走几步，就听到薛柔又在后面喊：“江大人！”

　　他无奈地叹口气，只好把头转回去：“卑职都说……”

　　阳光下，她一袭鹅黄色的飘飘长裙，明艳俏丽似春日黄莺，额上一抹碧玉水滴摇曳着细碎的光芒，整个人就像是从画里走出来似的。她看着他，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把匕首，毫不犹豫地朝自己胸口插去——

　　这一刻，江深心跳都停了。

　　他目眦欲裂，连忙抢上前去，却在冲到太子妃身前的一刻两手颤抖，不敢去触碰。

　　薛柔本来身子一软靠倒在石狮子上，这时突然把眼一睁，笑嘻嘻地看着江深。

　　江深瞠目结舌。

　　薛柔把匕首亮给他看，原来没有刀刃，只有剑柄。

　　江深这才知道自己被骗了，他断案无数，从来明察秋毫心思缜密，如今竟被太子妃如此戏耍，不由万般恼恨，不是恼太子妃言行无状，而是恨自己在这一刻的慌张和失态……

　　见到江深面白如纸，薛柔心想自己大概是真过火了，把人吓成这样！

　　“江大人，你要是不肯放我进去，我就真的一头撞……”

　　“娘娘请吧！”

　　未及薛柔说完，江深就已经整理好仪态站了起来，微微低首，用手向门内做了个“请”的动作。

　　薛柔大喜，含着几分歉意：“多谢！”

　　江深为她在前面带路。

　　与他随行的官员凑到他身边，小声道：“我原以为那个南疆的嘉禾公主已经够刁蛮了，没想到我们这位太子妃更是不遑多让啊！你还真别说，这两位性格相似，长得也有点像！”

　　“她们两个是好朋友。”江深忆起来，嘉禾公主曾好几次在他面前提起自己的这位异姓金兰。

　　“是吧？我就说！这叫什么？这就叫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呢！俩人都不是省油的灯……”

　　“别胡说。”

　　“嘿嘿，我也就随口一说，反正你不也不喜欢那个嘉禾公主吗？那公主总缠着你也不是个事啊，我上次给你介绍的钱家的姑娘，你到底喜不喜欢？不喜欢我还有李姑娘，王姑娘，孙姑娘，各个秀外慧中，贤淑文静，跟你很般配，你要不要……哎哟！！！”

　　江深突然打开牢门，门框啪地打在对方鼻梁上。

　　“娘娘，这边请。”

　　薛柔跟着进去。

　　她从来没进过大牢，只觉得阴森森黑漆漆的压迫感十足，也不知哪里窜进来的冷风，冷到骨子里不由抱紧了双臂。

　　走道的尽头，终于看到了储钰。

　　在永和宫一战里，他后来被人射穿了双眼，手也整只废掉，就算皮外伤痊愈了，也不可能再提刀弄枪，或许，连重物都提不了。

　　他披头散发地坐在肮脏的茅草上，因为双目失明，整张脸都显得木然。

　　薛柔见了心酸，走过去，轻轻道：“我来看你了。”

　　储钰本来犹如一潭死水，听到她的声音，竟像突然间活了过来，伸出手迷茫又急切地在空中摸索。

　　“娘娘？”

　　她抓住他的手，哪怕那只手冷得不似活人，她也没有放开。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安慰的话？鼓励的话？亦或煽情的话？但此情此景，好像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

　　既如此，她为何要来？她也说不清，只是觉得，自己应该来见他最后一面。

　　还是他先开口：“我对不起你，我没有尽到一个哥哥的责任，没有好好照顾你……”

　　薛柔拼命摇着头。

　　“我也没有，尽到一个皇子的责任……”

　　“你已经做得够好了……大陈气数已尽，你，我，孙婆婆，我们这些活着的人，都无能为力……”

　　“是啊，大陈虽亡，我们还能苟活于世多年，或许就是老天最大的眷顾。玥儿……”

　　他低声呼唤，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在叫自己的名字。

　　储玥，这是大陈平乐公主的本名。

　　“玥儿，好玥儿，你能最后，叫我一声哥哥吗？”

　　她忍不住垂泪，本想转过身擦拭，才想起他根本看不见。

　　但她仍然朝他破颜一笑：“哥哥。”

　　牢房外，看守已经在催促她了。

　　她最后在他耳边道：“好好活下去，我们都会，好好活着……”

　　她看到他脸上的诧异，然后缓缓起身，裙摆翩跹一旋，再不敢回头看。

　　***

　　数日后，荣国侯夫妇被发配岭北，储钰也被发配南疆。

　　薛柔本来还想去送爹娘一程，结果却发现，采薇宫外禁卫森严，守卫告诉她，没有太子的命令，不能放她出宫。

　　理由是，一切为了她的安全。

　　仰望着天上飞翔的鸟儿，她忽然就想，自己为什么没有翅膀？

　　为什么一次又一次，只能等着常起来找她，来看她，而她只能翘首等待。

　　她不再和守卫争辩，转身默默回去。

　　下午的时候，齐氤来找她。

　　因为何剑何云恩父子战死，她一身缟素，面色哀伤。

　　薛柔从来没想过何云恩会死，就像她从来没想过，到了一切尘埃落定，胜局已定的这一天，常起，还会以安全为由，将她禁锢在这方小小的天地里，约束着她和外界的来往……

　　齐氤是来跟她道别的。

　　她震惊不已：“我听说皇上已经封你为长林将军，你为何要走？”

　　齐氤淡然回道：“我从来不在乎这些虚名，我也讨厌明争暗斗的官场。我从蜀川来京，原本是为了讨生活，后来是为了向别人证明，女子也能做将军，如今我做到了自己能做的一切，心愿已了。云恩已经离我而去，这里再也没有值得我留恋的地方。我余生，唯愿踏遍万里山河，看尽南北风光，方不负来这世间走一遭。”

　　“你还会回来吗？”

　　“如果大梁需要我，我会重新骑上战马。”齐氤轻忽一笑。

　　她向来生性豁达，不拘小节，向薛柔抱以一拳，就此扬长而去。

　　原来故事的结局，哪怕没有常起，没有何云恩，齐氤还是离开了京都，选择浪迹天涯。

　　望着她下山的背影，薛柔久久难以释怀。

　　***

　　齐氤走后，薛柔收到了姚茉儿派人给她送来的一封信。

　　信函倒是郑重其事，还用火漆封口，但实际上，纸上只有一行字，约她明日酉时三刻在藏书阁见。

　　姚茉儿在朔城被宇文因越所救，跟着他们一起回到京都，也暂时住在采薇宫。不过这一路上，乃至回来多日，薛柔都从没见过她，眼下突然收到这么一封邀约，不免犹疑不定。有何事，大可直接过来找她，神神秘秘，又打什么主意？她当即去了姚茉儿住的院落，结果对方闭门不见，只说希望她明日准时赴约。

　　薛柔倒也没直接答应，明天去不去藏书阁，就看她明天有没有这个心情了。

　　入夜后，薛柔已经爬上床，常起竟突然回来了。

　　他钻进被窝，从背后抱着薛柔，身上有淡淡的清香，显然是刚刚沐浴过。

　　薛柔挣扎了几下，听到常起轻柔的声音，带着一丝祈求：“别动，让我好好抱一下。”

　　薛柔只好不动。

　　他的呼吸均匀平稳，暖暖的拂在她皮肤上，叫人安心，但薛柔好不容易等到他回来，只能硬着头皮非常不贴心地打搅他的好眠。

　　“常起，你让我出去好不好？”

　　他似乎轻轻叹了口气，但她并不确定。

　　“你要去哪？”

　　“我不去哪，我就是想，想出去的时候能出去，而不是一直被关在这里。”

　　“不行。”他拒绝得很果断。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我累了，睡吧。”

　　“可是……”

　　“我不想讨论这个，不要再说了。”

　　“你这是在用太子的身份命令我吗？”

　　薛柔没听到常起的回答，直到她迷迷糊糊睡着了，半夜的时候，常起像是做了噩梦，一直小声呢喃，她也听不清，就去轻摇他的胳膊，唤他的名字。他终于从梦中醒过来，朦胧中看到她，然后一把将她抱住，把脸埋进她秀发，颤抖着道：“别再离开我。”

　　她说不出心里的滋味，只模棱两可应了一声，然后像哄孩子睡觉一样哄他。

　　他总算又睡着了，梦里，犹在反复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