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第 9 章 ...

  •   第九章

      临近下班,楚遥收到蓝女士发来的消息,奶奶病危,手术中,速回。

      几个月没回家,家里老人每每接到电话,字里行间都是担忧她吃不好睡不好。

      楚遥没犹豫,急急地请了假,坐上出租车,直接从公司赶往机场。

      她握紧双手,默念冷静,从外表看,她是沉着的,实际上内心被恍若深渊般的恐慌包围,在害怕会失去世界上仅剩的疼爱她的人。

      绛蓝色的夜空似泼墨渲染,时不时传来飞机嗡鸣,城东机场亮起璀璨流光,送行接站的人摩肩接踵。

      楚遥下了车,直奔取票点。

      正巧碰上暑假,高校放假学生和游客凑一块人流量大,自助取票机前排了不少人,好不容易轮到她,白色单肩包里三层外三层翻了个遍,都没找到身份证的踪影。

      后边人催促:“女士,您好了吗?请快些,我赶飞机。”

      “抱歉。”楚遥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随意合上手提包,离开自助取票机。

      距飞机起飞不足四十分钟,路上堵车耽误不少时间,现下登机排队人又多,楚遥心口咚咚地跳动焦急鼓点。

      她跑去服务站问公安制证窗口位置,被告知在T1航站楼,也就是在隔壁。

      脚底下的步子加到最快速度,迎面撞上同是满面焦急的人,楚遥身着黑色职业装,裤子面料绸薄,膝盖结结实实撞上铝镁合金拉杆箱尖角处,失了平衡摔倒在地。

      背包里钥匙、手机、充电线、纸巾散落一地,膝盖处刺疼感席卷全身,激得眼泪从眼眶中溢出,撞上的女孩倒没什么事,低头询问她有没有什么问题。

      楚遥瞧着女孩面上也充斥赶飞机的急躁神色,摆摆手,让女孩先走。

      一波波的人群涌入机场,也不知今夜为何如此多的行人,楚遥收好散落在地的东西,直起身,膝盖的伤不允许再度奔跑。

      或许是无法准时登机的预判,或许是不愿深想的可能面临失去亲人的悲伤,亦或是两种消沉情绪混杂,楚遥长密的睫毛沾湿了泪,眨巴下眼,泪水便滑出一道水痕。

      她并不想悲伤的,白皙的脸庞上硬撑坚强。

      不远处,刑缙东踏着不紧不慢的步调走来,视线定格在纤柔身影上。

      这是他第二次见她静静流淌眼泪。

      第一回瞧见亦是初见,那天他陪秦朔阳回C城祭祖,烟瘾犯了,车子停靠路边,偶遇她撞破未婚夫劈腿。

      那时,她微仰着头,围巾不知何时松散开,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部,直愣愣地盯着在公司大门拥吻的男女。

      空气里冷得呼出白雾,夜也深,路上几无行人,她走过去,惊动了相拥的男女,他们无措恐慌,她只是将衣服塞进男人手中,转身往街角的车子走去。

      她走过街边路灯,晶莹泪珠打湿卷翘睫毛滑落脸颊,似江南烟雨的潋滟水光,滴落在白山茶花边缘。
      其实,娇俏的容颜上并没有太多悲伤的表情,全然透着股子隐忍的坚毅,倒比嚎啕哭泣更勾得人揪心。

      机场里,楚遥抽出纸巾轻拭不合时宜的泪水,铮亮的皮鞋倏然闯入眼底,掠过西装裤下笔直长腿,视线落在他隽秀的脸上,目光微怔。

      凑巧的相遇吗?是不是该说句好巧?

      她愣到语言系统延时执行命令,被他抢先。

      “去哪?”刑缙东单手插着西装裤袋,不紧不慢地问。

      “回C城,”楚遥耸耸肩,故作轻松,“好像快误机了。”

      “送你?”

      楚遥耷拢着脑袋,拿出手机,刚想翻看转机航班,惊诧抬头。
      这不是同城开车随便送,是从北到南跨越半个国家。

      他眼里浮着浅浅笑意,清冽声线压着低调的含蓄:“走吗?”

      走吗?对楚遥来说,这是个迷人却有毒的邀请,像罂粟。

      “嗯。”

      最终还是应了,楚遥自我反省,她不该看着他泛着柔情的眼波回答的,太容易被诱惑,何况她也真着急回去。

      他带她上了架私人飞机,等了一个小时,飞机升空。

      男人递来蓝灰色毛毯,清幽的声似初春暖阳和煦:“睡一觉,到了叫你。”

      “谢谢。”

      楚遥铺散开毛毯,盖到肩膀,他忽而俯身,靠得很近,熟悉的薄荷香气息绕在鼻尖痒痒的,她蜷着手指拽紧薄毯,屏住呼吸,慌张地想:
      他要现在吻下来,她可真招架不住,谁让他在她无助时,给了可依靠的安全感。

      他只是帮她平放靠椅,很快便站起身,似没有任何绮念,缓声叮嘱:“好好休息。”

      楚遥缓缓合上眼,没来由地安心潜入梦乡。

      三个半小时的航程,刚下飞机时,阵阵夜风拂动,带走白日暑热,也吹来虫鸣啾啾。

      他安排了车子送她,分别前,楚遥聊着这次回程是为了看望病重的奶奶,他只说来C城有事。
      他说这话时,眸光却直直落在她身上,楚遥错愕地联想,他似在向她抛出无形的鱼线,故意勾她。

      但他没说任何暧昧逾矩的话,也没有趁机讨债的意思。

      等到真要分别那一刻,楚遥先扛不住欠债的压力,刻意镇定,扬起笑脸:“好像又你一份人情,这次你提吧,想要怎么还你?”

      “不用,”他站定在黑色奥迪前,身后的夜空繁星点点,“问个问题就行。”

      楚遥双手提着包,垂在身前,乌黑杏眼看向他。

      “叫什么?”

      楚遥哑然,没想到只是问名字,但这普通到寻常的互换名字环节,却让她呼吸紧促。
      就像是这场意外的遇见,漫长前奏过去,要开始进入新的环节。

      “楚遥。”她弯着笑眼回答。

      他平静的脸庞瞧不出一丝好奇,却将这问题深究:“哪个yao?”

      楚遥按一贯的用词介绍:“是遥远的遥。”

      他微垂着眼,表情些许认真,唇齿间像是在无声琢磨了下她的名字,勾起抹笑,“原来是遥不可及的遥。”

      骨骼分明的长指拉开车后门,叮咛她注意脚下的路。

      楚遥坐上车,还在为方才的问题出神,此刻,像是有根命运的红线紧紧缠绕在心口,搅得她心神不安。

      她的父母也曾疼爱过她,“遥”原也是取自遥不可及,寓意她是父母掌上明珠,所有人遥不可及。

      后来,蓝女士有了弟弟,楚先生外头又有了女儿,曾经的明珠蒙了尘,渐渐地楚遥只说遥是“遥远”,不屑于用美好的字眼诠释。

      他郑重重复“是遥不可及的遥”,磁哑嗓音微沉,像情人间缱绻低喃,带着珍视。
      若玩暧昧,在对视时,该说遥遥相望”吧?

      楚遥恍惚中深究,是因为窥探到她在介绍名字时,一闪而过的厌弃了吗?

      刑缙东扶着车门,楚遥以为他要上车,在她挪开位置前,白净指尖递来一张名片:“有需要打我电话。”

      楚遥没理由拒绝,点头,按住名片一角,他松开手,帮她关上车门。

      晚间车辆少,车子飞驰在畅通无阻的马路上,他没继续跟来,点到为止,似怕给她带去太多的压力吗?

      其实,她明白,这回的接近是刻意为之。

      他有私人飞机,又何必去一趟航站楼。

      手中躺着白底黑字的名片,上边用楷体印着“刑缙东”三字,底下一串手机号码。

      他只问了她名字,没要联系方式,最后递来名片,是在等她主动回应吧?

      楚遥将名片塞进背包,后背猛地靠上座椅,奶奶生病,她不该在这时候想这些。

      好在,蓝女士发消息告诉她,奶奶手术成功,着实松了口气。

      司机听从安排,在市立医院停了车。

      住院部每层楼都亮着灯,大楼很新,从外头看灯火通明的,还以为是璀璨宫殿。

      上了楼,走在过道里,消毒水的味道伴着空调冷气,总让人背脊一阵阵发凉,更深人静时,楚遥想到恐怖片的场景,起了丝丝恐惧。

      蓝女士妆容雍容,提着Lv最新款包包,站在在病房门前等她,暂时不允许探视,带她换了个地叙话。

      医院茶水房灯光不如走廊亮堂,楚遥从不期待她嘘寒问暖,却没想到第一句竟是质问:

      “童峪不好吗?海归,又在国外工作几年,现在在外企当高管,家底丰厚,家里各种关系都吃得开,你有什么优势?先头和人订过婚,都掉价了,名声也不好,还有脸挑剔别人?”

      楚遥不去看她生气扭曲的脸,张了张唇:“我说他是个伪君子,您信吗?”

      “这年头谁又是正值君子了?正值能赚几个钱?”

      有人打热水,蓝女士歇下,寂静中只有热水壶咕咕咕的声。

      旁人走后,蓝女士噼里啪啦数落:“许家你不要,童家你不嫁,你爸外边那些个莺莺燕燕留下的种联合你大哥欺负你妈还有你弟,想你帮忖,你还在这扯后腿,得罪完许家,得罪童家,你这是要寒你妈的心。”

      楚遥气笑了,淡漠着声问:“我怎么得罪童家了?付个钱请他吃饭,算得罪?”

      蓝女士总是有说辞回她:“你陈阿姨当着我面阴阳怪气,你这行为是瞧不上他们家阿峪,这是你不懂事。”

      除了虚伪还有强烈的病态自尊心?楚遥无言以对,不想再谈,转身要去病房,却被水房外的保镖拦住。

      “所以,您现在想我怎么样?”楚遥木着脸问。

      蓝女纸从包里拿出份文件,送到她手上。

      一份股权转让协议,大意是要她转让未来可能从奶奶手上得到的股份。

      楚遥抬眸,温柔似水的杏眼生了几分戾气:“奶奶还健在!”

      “你奶奶要没在了,我还请得动你?”谈墨水笔递到楚遥眼前,“签了,我让你见奶奶。”

      楚遥握紧拳消化她的话,一颗心在她冷言冷语中冻得冰冷。

      “楚遥,别人家的女儿是贴心棉袄,瞧你搞的一出出的,我算是想明白了,你自私,只想你自己,不管你妈还有你弟,”她双手环胸,像同外人谈判,“签了,以后你想见奶奶,我不拦,你其他事,我也不管。”

      楚遥抬手,接过笔,拆开笔帽,忍住鼻尖酸意,反问她:“你在乎过我一天吗?小时候,用我吸引爸来看你,用我讨爷爷奶奶欢心,大了,你说外婆想我,要我回来,我听你的话回家,听你的话和许予逸相亲,现在我没有利用价值了,你不要我,你是不是就只将我当工具人?”

      “啪”,楚遥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意,蓝女士气急败坏地斥责:“你是没良心吗?我吃了那么多年苦,吃穿短着你了?没我,你当得了楚家大小姐?”

      算了,扯不清的母女债,楚遥不想再掰扯谁对谁错,低下头,在协议上签下名字,然后塞进蓝女士怀中。

      或许以前对她有过珍视吧,现在不重要了,反正对她再也没有那种无私的疼爱了,剩下的都是打着关爱旗号的利益和利用。

      离了医院,楚遥回到三室小居,这套房子是早几年投资赚到钱买下的,是只属于她的房产。

      洗完澡,躺在床上,她还睡不着,满脑子都是蓝女士的无情,还有他今日的柔情。

      她捏了捏只印了姓名和手机号的名片,幻想要是给他打电话,会不会收获足以令她心满意足的安慰,也就在这自我满足的幻想中,沉入梦乡。

      后日傍晚,楚遥在蓝女士的安排下,见着了奶奶。
      刚做完部分胃切除手术的老人见着她,精神不错,胃癌,幸好还是早期。

      楚遥坐在病床边,陪她说话,老人无非是关心她工作顺不顺心,生活过得好不好,有没有男朋友。
      这些问题,平日通话中,都讲烂了,楚遥挑着好的重复说了一遍。

      工作和生活都还好说,至于男朋友,就犯难。

      医生说,要让病人开心,心情好,病就好得快。

      楚遥摸到背包里的名片,笑得狡黠,眼里亮晶晶的:“奶奶,我有个对象,给你见一见?”

      老人登时来了精神,唇角微微扯动,无声地吐了个“好”。

      私人病房走廊悄静,楚遥输入名片上的手机号码,“嘟嘟”声响中,消毒水味道堵塞呼吸。

      她知道不应该再去牵扯,可伊甸园的果实过于诱人。

      那边接通,嘈杂的敬酒声先涌入耳中,楚遥开了走廊尽头的窗户,稳住即将发颤的声音:“刑缙东,能不能再帮我个忙?”

      “楚遥?”

      她将手机紧紧贴在耳边,像是他俯在耳边低语,她深深吸一口气,耳垂泛红:“嗯,是我。”

      “什么事?”他问。

      楚遥简单概括:“能不能冒充下我对象,和我奶奶视频下?我奶奶只会方言,你不用说话。”

      酒桌上又闹起一哄,有人来敬酒,刑缙东打了个手势,边上人都噤了声,几秒后,楚遥听到他含笑的追问:“还没找到对象?”

      “没有。”

      天色沉暗,似沾染蓝色墨水,楚遥俯视医院后那片静谧的公园,后知后觉,他是在确认她现在单身与否?

      他像是要离席,有人不想他走。楚遥听了个过程,冲过劲退了大半,才意识到打扰到他的饭局:“你要没空……”

      “有空。”他打断她还没说完的话。

      通话中,没了杂音,楚遥也不再矫情,加了他的微信,到了病房内,开启了视频。

      聊天过程都是楚遥在掌控,她说着刑缙东听不懂的方言,软腻的语调丝丝绕绕的,让他想起“天街小雨润如酥”这句诗。

      不知道她在编造什么胡话,笑得像狡猾的狐狸,就骗着可怜的老人。

      似介绍得差不多了,老人也露出满意神色,她有挂视频的趋势。
      刑缙东单手扶上酒店走廊外木制栏杆,难得露出唇角弧线明晰的笑容:

      “楚遥,‘你好’怎么说?”

      她教了句,刑缙东加深了笑容,磁哑的声线柔柔唤了句:“阿嬷,汝好。”

      哄得老人肉眼可见的欢欣,这是种了却一桩牵挂的满足。

      他的好意不会是无缘无故的,楚遥压住怦然心跳,挂断视频,是她自投罗网招惹上的,回去只能等着他上门讨债。

      B市那边,秦朔阳离了酒局透气,刑缙东正倚栏抽烟,眉目间舒展轻松劲,像他家猫沾了荤腥后的欢畅样。

      他用手肘撞了撞人,笑嘻嘻问:“电话盯了一两天了,联系你了?”

      青淡烟雾弥漫,隐隐夹杂薄荷味,认识多年的人,还是瞧得出这会儿刑缙东心情不错的。

      秦朔阳伸了个懒腰,内心有点复杂,以往调侃,让他享受下女人,现在眼瞅他被女人牵动情绪,有些怕。
      所谓旁观者清,秦朔阳咳了声提醒:“哥,别嫌我多嘴,注意点别陷太深,阳家的睦哥以前跟我说过,情爱像蘸了蜜的毒药,太甜了,忍不住吞下,咽下去全是苦味。”

      烟雾散去,他又道:“你知道的,睦哥为个女人要死要活,最后弄得家里基业都日薄西山。”

      夜空静默如水,刑缙东缓缓呼出青色烟雾,等白烟散尽,秦朔阳听见他说:“我知轻重。”

      猩红烟头在空气中划过半圆弧线,被按灭在烟灰桶中,刑缙东眯了眯眼,眸底聚起层薄雾,唇弯的笑压下,仿佛不曾出现过。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 9 章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