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邳夜谭》刹那变永劫

3、第 3 章

　　周瑜虽也常喜欢随父亲出游，但最多也只在洛阳四周，这是他第一次做如此长途跋涉，几日过去不免有些倦乏。为了早日到家，周异便决定将车马行至商丘改水路经汴河乘船一路驱向东南。船只顺流而下，一路本是风平浪静，很快就到了徐州。一家三口在船上甚是闲暇，计算着若是途中无事那十日内便可抵达庐江舒城。周瑜也很是兴奋，第一次回老家，他也盼望着见见书信中常说的兄长，与小他不到一岁的侄儿和族里同辈的孩童。想当初在洛阳时，周围交往的全是长辈，稍有年龄相仿者，周瑜随耐得寂寞但却也向往能同龄的孩子相识相交。想到这里，周瑜也恨不得船能走的更快些。

　　而就在此时大祸从天而降。彼时正值立冬之夜，船行至汴河与泗河交汇之处时突然猛刮来一阵怪风，汇流处波涛乱涌，船便开始在河中心胡乱打转。河里掀起了滔天巨浪重重的打在船上。周异被颠簸惊醒以后便疾声呼唤起艄公，这时才发现一船的人都慌了神，在船中乱作一团奔走呼救。周异本雇的是汴河上老道的艄公，以为稳当，可这时才发现刚才的一个浪头已经把艄公卷进了河里，连呼救都没有听到一声。此时家仆们慌忙的四处寻找着可救生之物。周异在慌乱中扶起了夫人大声的呼喊起周瑜的名字，可却怎么也找不到人，顿时急出了一身冷汗，夫人更是急得大哭起来。

　　突然船上众人一阵惊呼，原来刚才的浪也把周瑜卷下了河，可巧逆行的激流又将他冲出了水面，大家这才看到了他。周瑜狠呛了几口水，加之立冬水寒已是坚持不住，连救命都呼喊不出。周异大惊，情急之下抽出了佩剑，狠命地劈裂了一块船板朝周瑜扔去。周瑜使尽浑身所剩的力气这才碰到了船板。而这时遮天的狂潮再次打了过来，一瞬间，船便倾覆，被吞噬在无尽的黑夜之中。

　　“父亲!母亲！”周瑜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当周瑜再次醒来以后，四周一片漆黑，一时竟看不见任何东西。只觉得意识昏沉，肢体无力，寒气刺骨锥心。心想道难不成已进了阴曹地府。回想起父母在船上与自己所见最后一面的惊恐，如今已不知他们身在何处，悲戚难当，便抽泣起来，但因落了水遭了寒，声音早已嘶哑，竟发不出完整的声音。周瑜觉得喉头发痒，正欲拿手去抓，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脚已不能动弹，被捆了个结实。他这才神智清醒了过来，再三思考了自己当下的处境，觉得自己十之八九是被冲上了岸，而又遇到了歹人，将自己绑了去。

　　因是坐船不用在马上奔波，周瑜一家都穿的是宽袍大袖，应算是惹眼，这绑了自己的歹人想必不久就要回来，拷问自己一番，问清自己的家底，好去向家里人勒索讹钱。想到这里，周瑜便开始思索起逃生之计。“看来先得将绳索解开才是”周瑜想着，在这漆黑之中寻找尖锐之物，如此这般的折腾的一个多时辰，可无论怎样强打精神，自己力气已全然耗尽，想挪动一下也不行了。

　　“怎么会落入这般田地呢？”除了洛阳，周瑜并未曾在其他地方生活过，如今父母都不知去向，自己更是孤立无援，现在此地是连东南西北都无从分清，绝望之感油然而生。“难道我就要死在这个地方了？”周瑜越想心越乱，只觉得意识又逐渐开始昏沉起来。半梦半醒之间，他目所能及的地方浮起了血光，似乎有腥味蔓延开来，耳边也出现了幻音。这样的音乐不是蔡公室中文士之乐，更似粗鄙的村野之调，但此时却只觉凄楚悲凉。周瑜没有来的觉得熟悉更又伤心，渐渐的似乎连这样的小调都停了，耳朵里只剩下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呼喊着自己名字“瑜！瑜！瑜！”

　　“喊有何用，我已快死了。”周瑜想着，更觉得头晕目眩，像是船上颠簸，又似被人摇来晃去“原来濒死就是这般感觉啊。”

　　过了许久，一记响亮的巴掌打在脸上，周瑜从剧痛中惊醒，这才知道自己并没有死去。而此时耳朵里响起的却是激烈的吵闹之声。

　　“你这个失心疯的老匹夫，要是叫我爹知道了，你一定不得好死！放开我！老匹夫，赶快放开我！”这声音听起来好似正与自己差不多大小。一阵叫喊以后，只听见一个重重摔下的声响。接着油灯被点燃了。

　　籍着昏暗的灯光，周瑜看清了自己原来是在一处隐秘的瓦砾废墟之中。而摔在地上的正是一个同样被绑得结结实实的总角小童，背对自己的则是个衣衫褴褛，怪模怪样的老道士。

　　“孽障!你不要叫了，等一会我就会送你跟你的小贱人安安静静上路。”说着那个老道士，取出了一把明晃晃的利剑跟两张符开始在他们面前疯疯癫癫的舞了起来。

　　那个小童反应相当机敏，看了看周瑜，再看了看老道士，知道了老道士不是跟他闹着玩的，口气立马变软战战兢兢的问起来：“这位神仙，我又不认识您跟他，是不是你误会什么了？我求求您放了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道士仰天大笑并不理会那个小童的求饶，破口大骂起来:“我误会？你知道我在下邳守了你十年，我等这一天可等了十年了！孽障，十年前你娘梦月入怀，当日便月食，金星异动，这是乱臣贼子逆反之徵，原来你等了四百年还没死心。你转世才一个月你那小贱人的魂魄就等不及下来托胎，折了她全家的福寿来助你倾灭汉室，用心何等之歹毒。今天好容易把你们凑齐了，就是要一并除掉你们这两个厉鬼，免得生灵涂炭！”

　　那小童见老道士的话越说越荒诞不经，看样子也不会放过自己，便急得破口大骂起来：“老匹夫，我孙策跟你无冤无仇，你就在这里编些诳语就要杀人，真是丧心病狂！现在放了我们，我就让我爹给你一条生路，你后悔还来得及。”

　　“死到临头你还这样张狂，你们先等着，看我去取了伏魔镜来，马上就让你们现出原形。”老道士狂躁起来，用脚狠狠的踢了那个自称是孙策的孩童一脚，孙策痛得晕了过去，周瑜则一直都在失神与惊慌之中无法回过神来。只看见老道士慌慌张张在一身破烂中四处搜索，像在找东西。

　　“哎呀，老夫的铜镜刚才一定是跟他拉扯时掉在路上了，小贱人，你跟他在这里老老实实的给待着。我马上就回来收拾你们。”道士半是对着周瑜半是自言自语的嚷嚷着，便冲出了废墟朝东北边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