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巫》晨義散人

3、救人

　　法华此时看起来颇有些狼狈，白色西装被血水染成鲜红色，是伤者身上的血。他看到蓝歌的时候也面露惊讶之色，显然没有料到一个公子哥居然会出现在徐家汇这家福利医院里。
　　不过他很快便恢复常态，朝蓝歌微微一颔首，疏离得就好像只是见到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熟人而已。“蓝少爷，怎么会出现在红会总医院？”
　　蓝歌听到这般冷淡的语气有些气不打一处来，但很快又意识到两人多年不见，对方没有将自己当作陌路之人已经算很好了。于是，他抑制住心中的不快和疑惑，也不咸不淡地回答：“我在这家医院工作，今天是我上班的第一天。”
　　法华微一点头，没有再继续询问，而是跟着伤者，来到急救室门口，靠站在一面墙上，眼睛则死死地盯着急救室门口。
　　蓝歌本想再上前询问几句，却看见一名身材中等微胖，脸上留着两撮小胡子的中年男人走进医院，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这家福利医院的院长沈敦和。
　　“沈先生。”蓝歌恭敬地朝来人点点头。他通过父亲的朋友认识了这位上海滩赫赫有名的慈善家，也因此机缘巧合决定回国之后来到这家福利医院工作。
　　“来了。”沈敦和眼神中透露出商人的精明，又有着他这个年纪的人才有的稳重，“年轻人好好干，前途无量，赶紧找峨利生医生去报到吧，他正缺人手呢。”
　　蓝歌抬眸没有回答，只是再次点头。
　　这时，一个高个的外国人掀开急诊室的帘子，“病人急需手术，我需要一名副手！”
　　蓝歌闻言立刻举起手，自告奋勇：“我可以帮忙。”见对方古怪地望向自己，又尴尬地笑笑：“我叫蓝歌，今日刚报到的外科医生。”
　　整个上海滩医疗资源极其匮乏，最好的医院也都坐落在租界，这也使得整个红会总医院里缺少受过专业教育的医生。
　　外国医生上下打量了一下蓝歌，用英文淡淡道：“我叫峨利生，赶紧去准备一下。”
　　沈敦和朝走廊尽头一指，露出一个鼓励的笑容。
　　蓝歌并非是没有上过手术台的人，相反在伦敦留学期间他参与甚至主刀过多次手术，但他观刚才推进医院的人伤得不轻，估计没有办法再耽误下去。
　　于是他顾不得和法华攀谈，急匆匆奔向手术室。刚走进手术室，他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个严格按照标准英式修建的房间，冷热水台、升降机、观察镜一应俱全。房间侧面还放着一台德尔格牌的鲁斯麻醉机，连国内十分罕见的橡胶手套在这里都能找到，看来沈敦和修建这家医院时颇费了些心思。
　　刚进行完手部的消毒，两名院工就用担架将伤者抬进手术室。蓝歌检查了一下麻醉机，整间医院也没有几个医生，肯定也不会有专业的麻醉师了，他只能临时充当起麻醉师来。他熟练地依次拧开□□罐的通路阀门、节流阀和计量阀，很快麻醉机就工作起来。
　　峨利生医生推开手术室的门，瞥一眼患者的血压，摸了摸，伤者的提睾肌没有反应，说明麻醉已经见效。他十分镇定地走上手术台，开始给病人缝合伤口。
　　蓝歌盯着对方熟练的动作，不时伸手将对方额上的汗拭去，微微勾起嘴角，看来自己选对了医院，这位顶头上司明显医术精湛。
　　忙完之后，蓝歌走出手术室，回头朝走廊上望去，此时走廊上空空如也。他有些失望地叹口气，看来法华已经离开。
　　之后蓝歌在外科报道之后，知道了这家医院不仅不收诊金，还义务培养了一些约定生和实习医护。
　　一天下来，他凭借着自己良好的相貌，和蔼可亲的性格几乎将整个医院的人认识了个遍。
　　正在他和几名小护士攀谈得十分愉快之时，一名院工疾步朝自己走来，“蓝医生，刚做过手术的那人醒了。”
　　蓝歌闻言一挑眉，赶紧朝病房处走去，只留下身后几名护士议论纷纷：“你说蓝医生是不是认识那个人啊，为何对一名伤者如此上心？”
　　蓝歌走进病房，看见那名伤者脸上全无血色，应该是失血过多造成。
　　“你醒了？刚从鬼门关走一遭，需得好好休息。”蓝歌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急切。
　　躺在床上的病人开口，声音有些嘶哑：“多谢医生。”
　　蓝歌犹豫几分，最终还是开口问道：“你知道他是谁？你怎么认识他的？”
　　“他？”病人显然没有理解蓝歌的意思。
　　蓝歌顿了顿，解释道：“就是那个送你来医院的人，你认识他？”
　　病人艰难地摇摇头，“我代老板去和农民谈收地的事情，结果发生口角，被人割伤。他刚好经过，就将我送来了这家医院。”
　　蓝歌来之前已经猜到了这种可能，但即使有心理准备，仍然免不了有些失落。“你有家人吗？我让院工通知你家人来看你。”
　　病人挣扎着想要起身表示感谢，被蓝歌轻轻重新按回病床。随后，他离开了病房，走出医院。
　　此时，太阳已经下山，站在红会总医院的门前借着月光能够看见不远处的大教堂。徐家汇附近虽然还有不少农田，但也仍然有不少私家宅院修葺在这里。
　　刚走出医院，他才想起来自己并没有交通工具回家，左右张望一阵之后发现想要拦一辆马车或者黄包车也不容易。他只能沿着马路朝家的方向缓缓走去，打算沿途看看是否能够拦到过路的车辆愿意搭载自己一程，边走还边盘算还是得找父亲要一辆车，以后上班才能方便些。
　　刚走到徐家汇大教堂附近，看见一队巡捕急急忙忙跑过，带头之人脸色十分慌张，边跑还边喊：“快点，听说青帮死了人，要是让他们会首怪罪下来，我们可承担不起！”
　　青帮在上海滩名气很大，是整个上海滩的三大帮派之一，总部在闸北一带，就算是刚回国的蓝歌也听说过他们的名头。
　　青帮的人如何会出现在徐家汇，还死在这里？蓝歌微微蹙起眉头，好奇心趋势他跟着这队巡捕来到凶案现场。
　　整个凶案现场被当地的居民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几名巡捕拿着枪，将围观的群众拦在凶案现场外，几名拿着照相机的记者也混在人群中企图混乱中靠近凶案现场，抢得头版头条。就这样巡捕和群众、记者们维持着微妙的平衡。
　　就在此时，一辆黑色的轿车从黑夜中驶来，徐徐在现场外停了下来，为首的那名巡捕看见车辆第一时间迎了上去。
　　首先从车上走下来的人五官坚毅，有着刀刻斧凿般的五官，身材高大。紧接着从轿车另一侧走下来一人，那身白衣十分惹眼。
　　蓝歌一咬牙，二十四小时内说出了第三次这句话：“法华？你怎么在这里？”
　　这次，白衣人微微偏头发现了站在人群外的蓝歌。他眯起眼睛，语气淡淡地道：“这句话应该我问你。”

---

作者有话要说：　　峨利生，丹麦人，是当时著名的外科医生。他何时来到中国，无从得知，只知他在上海苏州路39号开办峨利生医室，尤精解剖术。同样他生活的时代也有些后移，无需考据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