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巫》晨義散人

26、郑家

　　法租界的巡捕房位于紫来街的路东，叫作麦兰捕房，不过老百姓都呼其为大自鸣钟巡捕房。之所以麦兰捕房变成了大自鸣钟捕房的主要原因是在捕房三层楼的楼顶上有一座大自鸣钟。自鸣钟每天早上五点开始报时，直至深夜十二点。
　　当蓝歌走进这座三层小洋楼的时候，钟声刚好敲了五下。蓝歌在来这里之前给法租界巡捕房打了个电话，几番周折总算找到了史玥。
　　再次看到史玥的脸，蓝歌仍然忍不住在心中疑惑，这人真的不是大学教授？史玥仍然带着眼镜，金色边框，似乎和早上见面时戴得不一样。蓝歌并不戴眼镜，但也认识不少戴眼镜的朋友，戴眼镜的人真的会经常更换眼镜？
　　史玥就像看透了蓝歌的心思，温声道：“我有两副眼镜，一副度数高些，一副浅一些。在没有外勤的时候我会换上度数浅一些的眼镜，这样看书时更方便。”
　　蓝歌“哦”了一声，心中开始嘀咕和疑惑此人的家世背景，普通的巡捕房探长可不会如此讲究。“史探长，荀盘探长不在？我可能有郑多燕的线索。”
　　史玥警惕地环顾四周，发现无人注意他们的对话，似乎松了一口气。他朝蓝歌招招手，两人穿过二楼的一个回形走廊，来到一间办公室里。
　　“这里是荀盘的办公室，他出门办事去了。抱歉啊，郑多燕失踪的事情并未对外公布，一方面是郑家的要求，毕竟关系到郑家大小姐的声誉问题；另一方面，为了方便查案，巡捕房也不想公布这一消息。”史玥笑着解释，脸上还露出些许歉意。
　　蓝歌无所谓地挥挥手，“我知道巡捕房也有难处，我也希望尽快找到郑多燕。”
　　“嗯。你发现了什么？”
　　“此事说来话长，简单地说，我今日代表我们医院去了徐家汇附近的一家三鑫公司经营的烟馆，主要是为了查传染病的病源。可是，在我打算离开的时候，我发现这张照片被贴在烟馆门口的墙壁上。”蓝歌边说边掏出一张照片，作势要递给史玥。
　　史玥皱眉，有些犹豫。蓝歌“哈哈”一笑，“相信我，这张照片已经消过毒了，不会被传染，我可是一名医生。呃，虽然只是一名外科医生。”
　　史玥轻笑着接过照片，当他看到照片上的女人时，脸上的笑容一僵。“这是……”
　　“很诧异吧？我刚看到这张照片的时候也很惊讶。你说郑多燕这种千金大小姐如何会出现在如此低级的烟馆？史探长，你没在哪里，那环境简直不堪回首。”蓝歌在办公桌前的一张椅子上坐下，双手托腮望向一脸错愕的史玥。
　　“这家烟馆的地址在哪里？”史玥将照片放在书桌上，蹙起眉头，“你认识照片上的这个男人吗？”
　　蓝歌耸耸肩，摇头道：“不认识，不过也许有一个人会知道。”
　　“谁？”
　　“你的同僚，岳书啊。”
　　“为何是他？”史玥语气中带着探究，面色却仍然云淡风轻。
　　蓝歌用手指轻敲办公桌桌面，发出哒哒哒的声音。“因为这家烟馆属于三鑫公司，而岳书和青帮的关系……应该不是秘密了。”
　　史玥缓步绕过书桌，在书桌后坐下，狐疑地望着蓝歌，“岳书最近在查青帮的连环杀人案，你在暗示郑家小姐失踪和青帮的案子有关？”
　　“史探长，这个是你说的，我可没说过。我只是简单地指出，如果照片里的这个人是青帮的一名人物的话，岳探长说不定会认识。而且，杜月笙受伤的事情刚好也发生在郑家晚宴上。当然，这有可能只是巧合，不过查一查总归没有坏处。”
　　史玥盯着蓝歌的眼睛一动不动，审视的视线仿佛要将人烧个对穿。“你和岳书不和？”
　　蓝歌转动眼珠，尴尬地轻声咳嗽一声。“怎么会，哪有的事。”说罢，站起身，朝史玥眨眨眼睛，道：“我已经通知过你了，至于找不找得到郑多燕就看你们巡捕房的本事了。”
　　当蓝歌离开法租界巡捕房的时候，大自鸣钟敲响了六下，整个上海滩再次逐渐被黑夜笼罩。他将手插入裤子口袋，远远看见一个白色的身影长身立在不远处，正笔直地站在蓝歌的老爷车旁。
　　“我看法租界的这两位看起来不像是饭桶，应该会去跟这个线索的。”蓝歌和白衣人对望，将自己和史玥的对话一一细述一番，“法华，你说烟馆照片里的女人真的是郑多燕吗？”
　　法华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摇头。
　　“是不知道？还是不是？”蓝歌翻了个白眼。
　　“不知道。”法华沉声道。
　　“好吧，说了等于没有说。”蓝歌耸耸肩，“那我们现在去哪里？”
　　法华瞥一眼蓝歌，自顾自地坐进老爷车的副驾驶座，转头对紧跟着钻进驾驶座的蓝歌道：“去郑家大宅。”
　　蓝歌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法华，“直接去郑家大宅，没人会欢迎我们去的。”
　　法华勾起嘴角，仿佛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语气戏谑：“我记得你是郑家未来的女婿人选，我想他们不会不接待你的。”
　　“我……”蓝歌被噎得有些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说道，“你很清楚我这个所谓的郑家未来女婿是真是假，直接这样去，不是去讨打么？还有，我怎么介绍你？”
　　“就说我是你的婚礼策划师。”法华朝汽车前方甩甩头，示意蓝歌开车。
　　蓝歌狐疑地瞄一眼法华，总觉得对方不怀好意。他脚上犹豫地踩下油门，老爷车很不情愿的驶上刚铺好的柏油马路。不到半个小时，蓝歌和法华已经站在郑家的管家面前。
　　管家大张着嘴，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蓝先生，我没理解您的意思。”
　　“很简单，请您通知郑先生，我是一名婚礼策划师，是郑小姐通知我来给她和蓝先生筹备婚礼的。”法华一本正经地自我介绍，并递给管家一张印着玫瑰花的名片。
　　管家偷偷瞥一眼躲在不远处的八卦记者，又碍于蓝家的面子，只能招手让两人跟在自己身后，走进郑家大宅。
　　刚走了没几步，不远处走过来一名年轻人。年轻人大约三十岁上下，梳着大背头，额头宽阔，五官深邃而富有攻击性。
　　管家朝来人恭敬地点头，解释道：“大少爷，这位是蓝歌蓝先生，这位是婚礼策划师。“顿了顿，犹豫着继续开口道：“他们……他们声称是小姐让他们来帮忙策划婚礼的。”
　　年轻人一挑眉，左手食指和中指轻轻抬起，将一直口中的雪茄夹在两指之间，轻弹烟灰，动作极其优雅。他深深地打量了一下蓝歌和法华，朝蓝歌伸出右手，“你就是蓝歌？上次再晚宴中有幸看见你和多燕一起跳舞。哦，对了，我应该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郑柏航，是郑多燕的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