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巫》晨義散人

10、敌人

　　法华带着几分嫌弃地坐进蓝歌的轿车，鼻子里轻哼一声：“你们蓝家没落了吗？堂堂蓝家公子就开一辆这样的车？”
　　蓝歌没有理会法华的冷嘲热讽，自顾自地点燃汽车引擎，轿车发出一声低沉的叹息声，缓缓驶出饭店的停车场。“七宝方糕吃了吗？”
　　法华微微摇头，“我不需要这种哄小孩子的玩意。”
　　“你说谁的东西是哄小孩子的？”蓝歌被堵得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深吸一口气，眼睛直视前方，“我可是英吉利著名医学院的优秀毕业生。”
　　“白痴，这并不代表七宝方糕不是哄小孩子的东西。”法华几不可见地翻个白眼，如果不注意还以为他一直面无表情地坐在副驾驶座上。
　　蓝歌抽抽嘴角，告诉自己不能和眼前这人斗气，只能内心脑补一下把对方怂得无话可说的模样，想到这里差点笑出声来。忽然意识到这个举动确实有些幼稚，于是清清喉咙，道：“你知道杜月笙会在哪里？我想他现在一定不在那个世人皆知的大宅里。”
　　“我觉得他就会待在那个世人皆知的宅子里。”法华思忖片刻，否定了蓝歌的想法。
　　“哦？为何？”蓝歌蹙眉，转头好奇地看一眼法华，“难道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是最安全的？”
　　“我们能想到爆炸其实只是为了掩人耳目，你猜杜月笙会猜不到？现在全租界的巡捕都在找这个企图谋杀青帮大佬的人，光借助巡捕房的力量就可以把杜家大宅围个水泄不通，一只蚊子都进不去，你说现在的杜家大宅是不是最安全的地方？”法华分析道。
　　蓝歌闻言觉得也挺有道理，于是一打方向盘，踩下油门，汽车发出低沉的轰鸣声，朝杜家大宅驶去。
　　汽车刚开到大宅的入口处，果然看见十几个巡捕站在入口处，每个人都表情严肃，手中握着一杆长枪。看见蓝歌的汽车时，这十几个巡捕全都紧绷起来。其中一名巡捕伸手将汽车拦了下来，另一名巡捕走近汽车车窗，轻叩几下，语气带着几分不耐烦：“杜先生今日不见客，有事改日再来！”
　　蓝歌降下车窗，无辜地眨眨眼，“什么时候杜家大宅被巡捕房占领了？我们是岳书，岳探长的朋友，是他让我们来的。”蓝歌说起谎来居然脸不红心不跳。
　　“岳探长？”巡捕开始有些犹豫，“你真的是岳探长请来的？”
　　“是啊，不然我们怎么知道岳探长现在正在杜先生家中？”蓝歌继续加码，只要骗过这个巡捕，见到岳书，他应该不至于怀疑他是凶手，毕竟当时人人都看见自己正在和郑多燕跳舞。
　　“可是……”巡捕还在犹豫，突然身后响起一个男人浑厚的声音：“你们不用为难他了，蓝公子来这里必然不仅仅是想见见我吧。”巡捕转身，立刻朝来人鞠了一躬，转身跑开了。
　　这时法华开口，有些戏谑地道：“岳探长，这个时候居然还有闲心在宅子外闲逛。”
　　岳书没有生气，而是认真解释：“我刚才正好在宅子二楼的阳台上，抬眼就看见蓝少爷这辆……呃，颇有辨识度的车，于是就下来看看。”
　　蓝歌颇有些尴尬地挠挠头。
　　紧接着岳书又语气温和地道：“如果我没有记错，这辆车应该是整个上海滩的第一辆车，现在还能工作，已经是一个奇迹了。”
　　蓝歌皱眉，心道：这句话怎么越听越不是滋味呢？
　　法华先推开车门，走下车，没有参与对于老旧汽车的讨论，而是用淡淡的语气道：“爆炸现场什么发现都没有，那个房间里完全没有人居住的痕迹。”
　　岳书显然对于这个结论并不感觉到惊讶，低声道：“你们随我来，青帮现在已经杯弓蛇影，任何靠近杜先生的人都会被怀疑。一会我会以医生的身份带你们俩进去，至于能否问道有用的线索就看你们的本事了。”
　　顿了顿，他又转头问法华：“水晶吊灯那里是不是真的有人动了手脚？”
　　法华摇头，“今天这么大件事，法租界的巡捕都挤在饭里，很难避开他们调查水晶灯。”
　　岳书带着两人穿过一个小花园，来到一幢洋楼的大门前，边走边点头：“我到时候去法租界巡捕房打听一下。”
　　大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两名身穿黑衣的男人上下打量一下蓝歌和法华。岳书立刻插话：“这两位是请来的医生，背景调查过，没有可疑。”
　　显然岳书的话起了作用，两名男子侧身让三人走进洋楼内部。房子内部并不似外表那样看起来毫不起眼，而是极尽奢华。黑色大理石铺成的地板，明亮如镜子的瓷砖，华丽的水晶垂钻吊灯，玻璃的纯黑香木桌，进口的名牌靠椅，精美的细雕书橱，让人目不暇接。和蓝家的温馨气氛不同，这里显得十分冰冷。
　　蓝歌和法华跟着岳书来到二楼，走廊尽头的房间门口也站在两名黑衣男子，不用说那里便是杜月笙的房间。
　　门口的两名黑衣男子没有为难他们，而是朝岳书微一点头，便推开房门。蓝歌再次偷偷瞄一眼这位公共租界的探长，杜月笙似乎非常信任他，为何杜月笙会如此信任这位出身普通的探长？
　　来不及细想，房间门已经被打开，一张大床放在房间的正中间，刚才还在舞会里意气风发的人目前正半躺在床上，脸部略微凹陷，脸色苍白。
　　蓝歌接过站在门口一名仆人递过来的手套，走到大床侧面。病床上的男人微微睁开眼睛，“岳书啊，不是已经有家庭医生看过了吗？这位又是？”
　　岳书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杜先生，这位是蓝翔蓝先生的公子，是一名专业的外科医生，擅长治疗外伤，我带他来给您瞧瞧。”
　　蓝歌闻言有些诧异地抬起头，他没有想到岳书居然直接点破了自己的身份，但仔细想来，只有百分百的实话才能让人信服，尤其是对这位疑心甚重的青帮大佬。
　　杜月笙抬起头，眯眼端详一阵，忽然呵呵笑起来：“你就是舞会里和郑家小姐跳第一支舞的年轻人，原来你是蓝翔的孩子，难怪看起来这么眼熟。你父亲今日怎么没有来晚宴？”
　　杜月笙此时看起来就像是一名慈祥的邻家长辈，谁和想到他居然是整个上海滩最大帮会的掌舵人之一。
　　蓝歌微微点头，在床边坐下，仔细观察一阵伤口，道：“父亲今日去南京有些事需要处理，明日就回。看来水晶灯只是砸伤了杜先生的肩膀，伤口不深，也没有伤到筋骨，没有大碍，家庭医生对伤口处理得很好，只需好好休息即可。”说罢，又将伤口重新上药，包扎好，故作漫不经心地道：“杜先生，一直站在水晶灯的正下方，居然只被砸伤肩膀，算是十分幸运了。”
　　杜月笙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重新靠向床沿，幽幽开口：“年轻人，你觉得整个上海滩谁最想要我的命？”
　　蓝歌摇头。
　　杜月笙微微勾起唇，又道：“最厉害的敌人永远都躲在最漆黑的暗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