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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护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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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铠起了个大早,强拽着苏烈上了路。
清晨魔种们大多还在睡梦中,纷乱的权贵势力也通常不选择在大雾里出兵。那条丝绸之路这时俨然安静而祥和,没有兵荒马乱的喧嚷,没有盗贼亡命徒的飞刀。
一切似乎回到很久很久以前,这片长城尚享有安宁夜晚的悠远的日子里。
被迫早起的苏烈很不高兴:“你平时不都一个打十个么,怕什么拦路混混,直接一刀下去就完事了,早些晚些出发不都一样。”
“行了。早出发早归队。”铠敷衍道。
赶集的商贾通常三更就起,天蒙蒙亮便有客人挑物件了,铠不想等得太晚,没好东西拿。以往负责囤货备粮的队员大多都起得晚,结果食物衣服全挑了别人剩下的。前车之鉴,铠走得很快,苏烈打着哈欠,磨磨蹭蹭地跟在后面。
稀稀碎碎的嘈杂声叫醒了蒙蒙亮的天,放眼望去许多卖家禽的小摊,将鸡兔等锁在笼子里,挂个纸牌子写价格。队里从来不缺肉——毕竟在厨艺水平欠佳的情况下再没有肉类,队员们也许会造反——他直接忽视卖食物的商贩,往卖衣服的小铺走去。
铠熟悉这个摊主。因为他没有东逛西逛的习惯,一直都只在这一处买便衣。摊主见他来了,冲他笑:“您来了,最近进了些毛衣。”
摊子上衣物种类及其繁杂,白朝服,襦裙,大袖衫,平袖,袍衫,还有些细碎装饰,云肩,半臂,棕帽,贵重的甚至有些簪子,步摇,玉梳......不过摊主见他来了,十分熟练地将这些东西排开,摆出些简单的服饰来。
衬衫,长棉裤,棉外套,卫衣,人们通过钻研史书记载,将其笼统概括为“后代服”。
这集市里的人大多穿些麻衣布衣,好些的穿棉,各种服饰特征形态俨然差距甚远,不过这是没人管束的。守卫军最初不巡逻时也穿些繁杂的长衣,但渐渐觉得麻烦,改成了“后代服”,这些衣物看着确实奇怪稀奇,不过方便。
就是贵。
铠有点心疼地掏出钱包,心里暗道幸好守卫军并不差钱。
他挑了些内裤,又在摊主一再劝说下再买了件“羽绒服“——像这类模样相当奇怪的东西,向来是非常贵的。不过好在很保暖挡风,铠想到小小只的小狼崽,又想到边关寒冷的冬天,觉得委屈钱包还是有必要的。
转头,铠发现苏烈已经不见踪影,四下张望,才发现这家伙已经凑到了卖糖画的老人身边,正聚精会神地看画呢。
“......差不多回去了。”铠无奈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操。你怎么回事,来也要催,走也要催。”苏烈不满道。
铠没应,拎着衣物往回路走。远处山脚周边的雾散去了些,不知怎么的,他忽然想起小狼崽今早半睡半醒间在自己耳边的喃喃:“......怎么这么早起。”
那声音轻柔又带点甜腻,铠没来由地心口一软:“嗯......出去办点事。”
小狼崽迷迷糊糊的,估计根本没听清他在说什么,无意识地蹭了蹭他的手臂,惹得皮肤一阵发烫。
铠垂眸看着少年温润的侧脸,笑着揉了揉守约的鼻子:“好了,我早点回来。”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他看着这小家伙时心里总会升起一丝爱惜,像养了个小崽子,总想着对他好些,又说不清有什么道理。
.......
无论怎么说,他得早些回去了。
毕竟他答应小家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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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头,守约局促地坐在桌脚,耳朵耷拉下来,眨巴着眼睛看大家瓜分他煮的粥。
沈梦溪明显看出他心情不好:“守约,你不吃吗?”
“嗯?哦,”守约如梦初醒似的,动了动手边的汤匙,“吃的。”
然后五分钟喝了两口。
花木兰发言:“守约,你跟我出来一下。”
守约耳朵顿时竖起来了,一副紧张的样子,战战兢兢地一瘸一拐地跟了出去。
前几天都是铠一言不合把他抱着走,这会儿下地走几步路,他无奈发现,还是怪难受的。
绕过客厅,花木兰走到院子里,转头一看,小狼崽正愁眉苦脸地盯着两级台阶发愁,她反应过来:“哦,抱歉。”
“没......没事。”守约见她看向自己,更紧张了,身板挺得很直,一只腿立着,像只斗鸡。
花队长一向直率爽朗,有什么说什么,她扫视了这小魔种一番:“你多大了?”
“16。”守约声音很轻。
“你好像挺粘铠的。”她得出结论,面无表情。
“.......”守约噎了一下,咳嗽几声,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这女队长的脸色。
花木兰倒是没什么别的意思:“他去帮你买衣服了,午饭前应该回得来。”
“哦......”守约微微扬眉,有些惊讶,又觉得心里烫烫的,“谢谢......您。”
守卫军们都叫花木兰为队长,但他并不是守卫军,直呼其名也不礼貌,守约一时间没想到怎么称呼。
但是花木兰似乎也挺好的,还会在他魂不守舍的时候安抚他。
大家都很温暖。真好。守约想。
然而,小狼崽显然过于美化了从军多年早就比直男还直的花队长。
“听铠说你失忆了。”花木兰继续道,“什么也不记得了?”
守约踌躇:“.......记得一些片段。”
“记得自己的家在哪里吗?”花木兰又问。
小狼崽摇头。
正是因为关于家的记忆一片全空,他这几天才总有些患得患失。
“那不好办。”花木兰摇摇头,直言不讳,“未成年又无家可归,伤好了之后,岂不得送去收容所。”
“.......”守约又被呛得一愣,平生没见过这么直接的人。
不过花木兰显然没想那么多,她最擅长实话实说。身为军人,身为一帮爷们的领袖,她从没觉得细腻温柔是必要的:“不过你不必担心,现在这个情况,呆在收容所里反而很安全。”
守约脸色黯然,没应。
“对了,你还记得是什么攻击的你吗?”花木兰转到了她认为最重要的话题,“当天巡逻军没发现任何魔种骚动的迹象,沙地那片,其他势力也忌惮我们几分,轻易不会越界。”
守约茫然摇头:“我只记得......醒来之后的事。”
花木兰盯着他的脸,轻叹:“行吧。”
她转身就要离开,那平时说句话都磕磕巴巴的小狼崽子却犹豫地叫住了她:“那个......花.....花木兰队长。”
花木兰一愣:“哦,你叫我木兰姐就行。”
“木兰姐......”守约耳朵僵硬地竖着,艰难道,“我有没有机会.......留下来......”
这问题貌似耗费了他极大的勇气,话音刚落他脸便涨红了。
花木兰叹了口气,重新正对着他:“不是没有可能,但是这是一件很危险的事。长城这一带地区极其危险而重要,魔种,各国势力,北下的游牧民族,这里的战场是最为血腥的。我们保卫的是国土,是故乡,这是光荣的使命,同时也异常沉重——明白吗,每个人随时都可能会死在沙场,但没有人会记得你,哪怕朝夕相处的队友也没有时间为一个再常见不过的烈士默哀。战乱频繁,权势迭戈,也许我们这里所有的人耗费一辈子也看不到安宁的一日。哪怕有望将来回朝,幸存者也许得到一副锦旗,也许升官赏金,但没有人会记住死者,会有只言片语表示尊敬,却只不过一笔带过。在这里的死是最常见不过的东西,生才是意外惊喜和求之不得。”
她咽了口水:“你还想呆在这里吗?”
守约木木地点了点头。
花木兰摇摇头:“为什么?因为铠?”
守约大惊,单脚差点没立住,耳根子烫了起来:“不......没有。”
木兰姐怎么就.......这么直接.......这是可以说的?
花木兰也不过就随口一句,没想那么多:“不管你是为了什么吧。就你的身形来看,战斗力估计不强。当然这个不成为绝对评判标准,你如果执意留下,等伤好了我可以给你测资质。无论如何,不好听的话我都说在前头了。”
她又顿一下:“明白我刚才为什么要说那些吗?”
守约愣神:“让我......做好心理准备吗?”
花木兰笑了一下:“不全是。”
“这是个残酷的地带,人的性命不值一提,死也未必能换得尊重和缅怀,你为这片土地付出的一切汗水与血液都不一定被看见,你彻夜未眠的忧国忧民也不会得到回报。我想说的是,因为得不到报酬,你的所作所为必须靠信念来支撑。我的信念是我的故乡,我们每个人都有想守护的东西.......”
“但我是个失忆的人......我什么也没有。”守约低声道。
花木兰一点也不怕戳人心窝子地:“不止如此,你是个人狼混血魔种,这意味着你具有部分种族的优势,敏锐力,速度或是别的,但同时也意味着你具有比其他人更多的野性和原始性,你更容易失控,更容易沦为靠本能驱使行为的动物。如果没有强大的信念,你在队伍里是一种危险。”
小狼崽子越听耳朵越耷拉下来,虚弱地点了点头。
花木兰丝毫没觉得自己话说重了:“刀刃枪械是武器,是残酷和危险,如果心怀信念,它们也许是你的护甲,但......”
她说到一半,发现铠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来,绕到了小狼崽身后,面色凝重。
“哦,你回来了。”花木兰结束自己的长篇大论,”早饭还剩了些,要么?”
铠深深地呼了口气,摇头,转手便把守约抱了起来。
守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