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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都知会(6) ...

  •   城中一切如常。
      连四星以下的官吏,都沉浸在盛世安乐、一派祥和之中。
      如果不是被国师请去,根本不可能知道,夜都出了如此紧急的状况。
      火漆封、水龙印、四象符……来自左右议政府、军备军机房、点检会、乃至玄象门的最高机密文书,如雨后梨花般,纷纷扬扬。
      所有的矛头,尽数指向“驳回卫承利的增兵请求”的决定。
      而那个众矢之的,罪魁祸首,正“霍”地自玉书案后起身,挥手撤了要上前侍奉的宫人,“哈——”一声朝天伸个懒腰,舒展开一日未用的双腿,提步朝殿外走将出去。
      “来——报!国事门暗司下‘囉怙罗’求见——!”
      裸狐骡?好SB的代号。转头怒视……“这都几更天了……时雨,人呢?怎么不进来?”
      “报!”
      报你的头……咦?真的牵了一头大嘴怪兽进来?
      “这……这是啥呀……”= = #
      “报!暗司下所有士官,身兼保护国家一等机密的重任,只有在死后才能以真面目视人!”
      要不要这么绝啊……喂……时雨你……你干什么?!喂!不要!!住手……
      “报——这是‘囉怙罗’大人的密报,请小姐过目。”
      时雨把那团从大嘴怪兽胃里抠出来的,沾满酸液的黄纸,双手呈上。
      呆住。
      “小姐?小姐?”
      回神,颤抖地接过。
      密报上是一串数字,带有“人”、“支”、“艘”等辅助阅读的量词。落款处一行小词。
      『数点雨声风约住,朦胧淡月云来去,桃李依依春暗渡,谁在秋千,笑里低低语?』
      桃花渡。
      堪堪读毕,那密报便化作一滩黄水,流出掌心。竟是算准了暴露于空气中的时间。
      “那我要如何传令?”
      时雨早有准备,递上神奇黄纸一卷,蹿到玉书案上研磨去了。
      哈欠连天的人儿,没精打采地走回去,挥毫写下——
      『士朝受业,昼而讲贯,夕而习复,夜而计过,无憾,而后即安!』
      皇印封固,交与时雨,两厢里都有些手颤。
      时雨他,是看着我犹豫了这么多日的。从最初的突发奇想,到此刻果断作决,遑论是福是祸,就连“樊塔斯最高决定”这七个字,我也担当不起。
      国师大人那一句“家国风雨飘摇中”,真是一味重药啊。
      一口气,就把人推到了背水之境,悬崖之巅。
      连“责无旁贷”的帽子也做好了一顶……等一下……时……时雨!!你又在干什么?!
      “嘿——啾!嘿——啾!报!微臣在塞诏书啊……”
      “你白痴啊?!干嘛又把手伸进它嘴巴……你……你喂它吃下去不就好了?!”
      “报!这种暗司特别圈养的宠物,就是这么用的啊……‘缄’不吃纸的……它善行夜路,极凶猛,还会攻击生人哦……”
      ……
      在时雨不厌其烦的说明中,初雪早已大踏步地走出去,把一座灯火通明的云上宫,远远抛在身后。
      为何神子失踪之前,会留下“雪可代吾”的密诏呢?这已经是一个,太遥远的疑问了。
      曾经,初雪想起过那个“蛋蛋与香炉”的故事,隐约觉得,“俞家”是樊塔斯,“宋家”是冰纪,而“夜都被冰纪怪船包围”这场混乱,就是自己所建议的,“筹码”。
      如果,神子是要毁掉宋家香炉的“蛋蛋”,那么“香炉”,到底是什么?
      它到底有什么样的价值,要用血雨腥风、生灵涂炭去换来?
      私下想得深了,脊背都会发凉。
      逆着一乘夜风,初雪来到皇城最大的活水池——百脉溯源。
      算起来,四天三夜不眠不休,竟浑不自觉。没见到染叶的时间,却分分秒秒记在心头,整整,十一个时辰三刻零八分。
      提步入了拱门,清润的空气,夹着一股草泥香,扑面而来。初雪恍然道一声“打扰了”。
      偌大的湖泊,种满各种水生植物,中间用栅栏很仔细地分隔。看得到水的地方,清澄如镜,倒映出远处大殿的琉璃穹顶。
      初雪踏上湖堤,面对倒映星光的水面,径自坐下来。
      仿佛感受到那人自水底传来的气息,自然而然地想起她的事来。
      染叶似乎,对喀玛河被敌船占据的事,兴趣缺缺。那也难怪,她现在最在乎的,只有如何修行,如何吸取天地精华,如何迅速渡过成长期吧?
      染叶超厌恶自己幼小孱弱的状态呢。
      厌恶到竟然主动去挑衅内护队的地步,把初雪气得哭笑不得。
      “真是会选地方呢……”连修行都这么要求意境。
      初雪坐在百脉池边的草地上,呐呐念着。
      “说起来,在水下待那么久,都不会着凉吗?”望向毫无动静的水面。
      那么鱼会不会着凉呢?
      “至少会睡着吧……那家伙站着都会睡着呢……”嘿嘿傻笑。
      不行,睡着了就会着凉的啊!
      顺手抓起石子,瞄准池水中央的某个位置,瞬间出手。
      “痛!”
      铆足力气丢出去的石子,竟然在水面上反弹回来,把自己撞翻在地?
      身体经不住冲击而仰倒,颈后触及草叶霜露,冰凉入骨。初雪躺在地上,不禁环顾一下四面白墙,万籁俱寂,难道是撞鬼?
      皇城大内,可是神明在护佑来的!
      一张脸,赫然出现在夜空下。
      湿发缱绻,玉颜天成。海水般的瞳,是一面重重深锁的冷镜,折射着遥不可及的风神。风动白衣,宛若满天飞雪,苍白到透明,却又绮丽得惊人。
      晶莹剔透的水滴,顺着那瀑布般无意垂落的发丝,就这么砸在初雪脸上。
      之后是金属质感的话音,语气略带威胁,“你偷袭我。”
      根本没听进去的初雪,忽然想起《天女挽歌》里的绝句,“怎奈销魂……”
      于是染叶变了变脸。
      “师傅……”
      “别动。”
      染叶把初雪按在地上,伸出白玉般的手,轻轻覆上她光洁的额头。
      光晕流转,熟悉的清凉感淡淡传来。
      “我又没受伤,你找错对象测试灵力了啦……”
      “闭嘴。”
      感觉到指尖难以控制的颤动,身体一阵虚脱,染叶即刻散了灵,想收回手,却被初雪冷不防地捉住。
      初雪小心翼翼地,拿染叶的手贴上自己的面颊。
      “我帮你,好么?”
      迎上染叶的眸,迎上她冰冷的表情,竟然,有些许的涟漪,在那片湛蓝的眼波中,悄无声息地绽开。初雪忽然觉得看到了什么。
      掌心里,传来愈发明显的颤抖,眼前的人,变得愈发耀眼。
      不,是魅惑……妖艳……侵蚀人心的,魅惑的妖艳。
      “筮……衣……”
      我在说什么……这个是……她的本名吗?
      筮衣……水神筮衣……
      初雪忽然坐起来,恍惚撩开重袖,露出一截雪白手臂……目光,不曾离开染叶那吐气渐急的薄唇。
      这一幕,似曾相识。
      你想要吧?筮衣……想要就快一点……
      夜风轻轻穿过空旷的院落,在草木环绕深处,落下些微的沙沙声,稍纵即逝。
      “你太累了。”
      染叶缓慢地说着,移开胶着的目光,出一口气,“回去吧。”
      还没到,非这样不可的时候吧?
      不满于自己的急躁,染叶转过身,面对一池清澈,独自懊恼。而初雪的手,还悬在半空,她还沉浸在震惊中。震惊于自己的血,因为染叶而沸腾……更震惊于,无师自通地叫出了侍兽的本名。
      这些认知,是怎么灌输到她脑袋里去的?
      ——原来饮了我的血,对修行有一日千里的功效。
      这才是,染叶会着急的原因吧?
      她怕自己总有一日,会要了我的血吧?
      “师傅……”
      水波漾开的细碎声响,低回在苍茫无尽的天际。
      “我说了你先回去。”

      夜都西区一户民宅中,冷烛如萤,明暗跳动。
      白发苍苍的垂暮老者,相扶相携的恩爱夫妇,还有睡眼惺忪的黄口小儿,四人围坐一桌。
      “嘿——啾!嘿——啾!”= =!
      不时,一张布满粘液的八行笺,平摊于桌面。
      “士朝受业,昼而讲贯,夕而习复,夜而计过,无憾,而后即安!”
      桌上出现一滩酸水,慢慢流到地上之时,四人心中犹自纷乱如潮,面上却都未显半分。
      朝夕受命……夜都……即安……
      朝夕山吗?
      竟然……要动用御下门。

      从夜都到塞岛,精养的水梨子一日来回,为何朱墨还没有回信呢?
      即便要处理阿布哥的事,照狐狸的性子,他定然会先回复再作定夺的啊。
      无论发生什么,狐狸都不会让佑太平白担心的。
      一定是出事了。
      “小师父,信宿哥就说你还在等……我来换班吧。饭都热两遍了。”
      洛斯自膳堂的方向来。他满面红晕,衬着清澈见底的银眸,走过来贴心地扶佑太起身。
      坐了整整一天,早忘了酸麻。听洛斯一声声“小师父”长,“小师父”短,空洞洞的心,霍然寻到一丝寄靠,佑太几乎落下泪来。
      想起那些,大家都喊自己“神医师父”的日子;那些吃罢了晚饭,打通宵麻将的日子;那些在茼菱山上露营,做猥琐游戏的日子。是不是,再也回不来了?
      “小师父?”
      回神间,对上洛斯担忧的神色。
      “真的有那么严重吗?”
      洛斯抬头望天,似也在盼有水梨子飞来,口中却道,“就算哥哥想起了从前的事,也不代表,他会忘记这些年来,你们在一起的情谊吧?比起往日的恩怨,一定是现在的幸福比较重要吧?”
      洛斯懂事的宽慰,反令佑太有些绝望。毕竟这孩子,被小玉的谎言保护得那么好,只当是佑太“妙手回天”,救活了小玉。
      可惜小玉……是真的死了啊,就死在阿布哥的剑下。
      外加一场,惨绝人寰的轮番凌辱。
      这些事,要怎么对一个十一岁的孩子解释?
      信宿为了让小玉复活,甘受神殛之惩,逆天背道,倒转阴阳,落得残魂缺魄,几乎万劫不复……他的身体,也是那时拖垮了的……这些事,又要从何说起?
      更何况,小玉本是信宿之妻,只因阿布哥失忆后,阴差阳错地对之倾慕,信宿才渐渐退出,最后终于下了休书……这一段曲折,叫阿布哥如何接受?
      七年一梦,情何以堪。
      “小师父!小师父快看……水梨子飞下来了!”
      ……
      有信,却不是塞岛来的。
      “御下门?小师父,那是哪里啊……”
      佑太不敢怠慢,赶紧牵着洛斯来到膳堂。
      信宿和春相对无言地坐着,各自夹食。灯火落在两人面上,竟是一般无二的失神表情。
      这两只,最近都在别扭些什么。
      春接过来信,心内翻腾,猜测着定是叫自己回去,手指便有些僵硬。不想回去,却根本没有留下的理由。
      佑太只见他表情严肃,甚至还有些紧张,读着信,先是松一口气,忽然又倒抽一口凉气。
      春瘫坐在椅子上,把信推到信宿面前。
      信宿慢条斯理地喝着汤,瞥一眼春的信,汤匙“哐当”就跌进碗底。

      『南院春,留夜都侯命。南院弟子不日将至,约一千四百余人,整备聚齐后发报军机房,一切行事以皇诏为准。秦化机、嘉乐、欢三位老师,配为辅将,一并发报。祖。』

      该来的不来,不该来的却来,一顿饭,直吃得索然无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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