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岭》洛子卿

3、第 3 章

　　跟他道别后回到病房，看见LUYA一副痴呆相坐在床上，我走过去拍他的脸，顺便确认了一下印在他唇上那个红印。凑过去的时候我忍不住，大声地笑起来，他被吓回神来，伸手抓住我，“喂！KENJI，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她向你求婚了？”我开着玩笑。
　　没想到，是真的。
　　LUYA的脸突然变得跟基维虾一般红，他蛮认真地点着头，“NACY说，她会嫁给我。”
　　“……”我不太震惊，在动身前，曾经找过很多有关这里的资料，无意间，也看了许多浪漫的故事，NACY来自崇拜英雄的英国，或许……
　　“她吻了我然后说要嫁给我，”LUYA还自顾自地继续说着，“她说，明天就……回去买婚纱。”
　　“噗！”我很没形象地喷出来，不是因为NACY，而是现在的LUYA真是可爱到了极点。
　　“她是认真的！我发誓！”LUYA瞪着眼睛，以最虔诚的态度说，“你要相信我！”
　　“我相信你！”我用一种不可思议姿势努力地保持着平衡，举起一只手，也以同样虔诚的态度说，“那么……娶她吧！”
　　“KENJI！”LUYA进入暴走状态，“不要开玩笑！”
　　“没有啊！”我忍俊不禁，“我发誓。”
　　“……”他没了声气，望住自己还吊在胸前的手发怔。我递给他一张纸，让他把脸上的唇印擦掉。
　　“真的可以吗？……”他仍在迟疑，就象一只迷路的鹿，“KENJI，真的可以吗？”
　　可以吗？我枕着手仰面倒下，夜色从窗外的山峰后面渗出来。

　　海拔3593米，这样的高度，接近圣域。
　　冥冥之中的上帝，是祝福着脚下这片土地的吧，否则我们又在追寻着什么呢？
　　一种神性的理想，只有在这片土地上，如此的爱恋才能区别于都市速食爱情而绽放生命力吧？
　　LUYA的眼睛在黑暗中闪耀光华，是那天晚上的星星不小心落了进去。
　　“LUYA，我听说这里是神聚集的地方。”
　　“老人说，雪山护佑着我们。”
　　“很神奇不是吗？”
　　“……恩，KENJI喜欢这里？”
　　“当然，神奇的地方总会有神奇的事情发生。”
　　“喜欢的话，留下来多好。”
　　“……留下来干什么，参加你的婚礼吗？”
　　LUYA笑。笑得很复杂。

　　花形会再来，不光出乎我的意料，连LUYA也吃了一惊，在他印象中，这位沉默寡言的异国的队长似乎每天都是忙得不可开交的。
　　唯一的结论是，最近天下太太平，所以他才会闲到来看我们。
　　花形告诉我，今天是尤和加节。
　　在这样一个靠山的小镇中，保存着一种淳朴的祭山仪式。人们通过各种活动来抒发对崇山峻林的崇敬和感谢。
　　高山是赋予这片土地生命的源泉，也是保佑一切生灵繁衍和发展的神灵。
　　对于异族神性的认识，花形是赞同并包容的，我们慢慢随着人群走，沿着一条狭窄的小道，向着巨大雪峰前进。
　　“LUYA为什么不来？”我想起他那张很不乐意的脸。
　　“由和加节是一个很古老的节日，现在只有当地一部分老人保持祭奠山神的习惯，这里的年轻人，多半认为这是愚蠢的，他们象外面的年轻人一样，喜欢用自己的方式做自己喜欢的事。”花形严肃而认真地讲解着，我笑起来。
　　“笑什么？”
　　“花形，说得你自己好象是这里的老人一样。”
　　“是吗？”他昂起头，揶揄了一阵，停下来，“再往前是不允许异族人进入的地方，仪式就在那里进行，我们在这里看吧。”
　　小镇里最老的族长开始他冗长的讲演时，我将LUYA的事告诉给他。
　　他没有反应，只是低头沉默了很久。
　　“你好象不太高兴。”我递过随手摘下的野花给他，“是不是触动你的什么思慕之情了？”
　　的确，如果LUYA对我说的，都是真实的，我想，全世界不会有那一个女孩不对花形动心的，或许，他也有自己的罗曼史。
　　他笑着摇头，似是陷入无奈，似是追忆着什么，又似是努力否认着什么。
　　“怎么那么诡异？”我拐拐他，“这样笑会迷死很多人的。”
　　“藤真，我想，我们生活的世界不同。”
　　“？”
　　他抬起一只手，指向绝岭，“在那里，每年都有很多人遇难。我们的救援工作，有时候看起来根本没有用。事故发生一般都很突然，没有让你仔细思考的余地，所以，”他转回头，看着我，“遇难的人感受不到痛苦，但是你知道吗藤真，当我们把他们的遗物递到父亲，母亲，妻子甚至儿女手中的时候，真正的痛苦，开始折磨活着的人。”
　　……我张着嘴，却说不出一个字，我想起昨天LUYA复杂的笑，想起刚才他摇头的动作。
　　“你们总有很多理由说服自己到这里来，因为你们很自私。说为着征服危险而来，只是冠冕堂皇的借口罢了。”他注视着我，太长一段时间，长到我忘记了该怎么回应。
　　“既然是深爱着的，怎么能够不负责任地随便抛弃？”
　　伸出手，依旧是很轻地在我头上一划而过，“你并不是一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不要让牵挂你的人担心，好吗藤真？”
　　很远的地方，祭祀的人们唱起一支歌，歌声飘荡在寂静的山谷里，久久没有散去。
　　山上，起风了，微凉、潮湿的风。

　　远古的神灵，请你庇佑你的子民，
　　用你山一般宽阔的胸怀。
　　溪水长流，松林长青……
　　伟大的神……

　　出院那天，我决定留下来。望着窗外连绵的雪山，我说，我留下来。
　　有些东西，已经超出了我所能控制的范围。
　　LUYA 帮我找到房子，雷厉风行的他将我的行李打包扔进房间，就拉着我去扫荡市场。
　　“嘿，KENJI，你知道，或许你可以能到参加我的婚礼。”今天他是非常开心的，原因不是我而是他远在英国的女孩。
　　“是吗？”我抿着嘴，“她答应你了？”
　　LUYA很神秘地拿出NACY寄来的照片——他放在最贴近胸口的地方。他刻意神秘的动作引来很多人的旁观，如果我没猜错，不一会，那张美丽的照片就被在市场上传了遍。
　　“看我的新娘多美丽……”LUYA用土语喊着，手舞足蹈。
　　“KENJI，有没有想好送什么礼物？”
　　“就这个吧，”我随便指了个土坛子，“如果不太贵的话。”
　　“好吧。看在你帮助我的份上。”他爽快地拍拍我的肩。
　　“我帮助你？”
　　“是啊。”
　　“不明白。”
　　“是你说，‘可以’的。”LUYA凑近我，压低声音说，“你说‘可以’。”
　　我说过吗？可以吗？
　　可以吗？

　　爱情是种复杂的情绪，正因为如此难以捉摸才让我们都觉得弥足珍贵。
　　我不能确定，NACY对LUYA的感情能持续多久，但我知道，那是怎样一种轰轰烈烈。
　　怎样一种，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