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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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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近午夜我都没能把房子理出个头绪,正当我对自己的生活能力产生怀疑的时候,花形突然到访。
“LUYA告诉我的。”他欠欠身就象在日本,“可以进来吗?”
“当然,”我相当地吃惊,手慌脚乱扫出一片空地,“随便吧,你想喝点什么?”问完我转过头看着他笑了——冰箱远在地球的另一端。
“我带了茶。”他变魔术一样拿出一个竹筒,我不得不惊叹于它的产地:日本神奈川。
“这是前年托去日本的朋友买的。”
我没有准备青瓷杯,两个人只好用当地头大的土碗喝起茶来。
我已经习惯花形的沉默,也已经习惯在他无声的注视下做一些很孩子气的事,比如,把两只杯子叠在一起。
“YUTATUOSI。”他带点惊喜地说。
这是日本小孩玩的一种游戏,比赛叠杯子,谁叠到最后谁就赢,他居然会记得。
这里的土碗就算再叠多高都不会倒吧。我想着,收了手。
“什么时候回日本?”终于,他还是痛下决心问了。
我摊摊手,“因为是临时做的决定,所以自己也不太清楚。”
“工作不要紧吗?”
“这个主动权在我,而且假期很长,所以没问题。”
“家人呢?”
“花形,我父母早先就过逝了,女朋友半年前也分了手,如果非要算上的话,家里只有一盆仙人掌。”
我的话,多少让他有些难堪,他往后挪了挪身子,“藤真,我没有别的意思。”
“你不想我留下来,是吗?”
“是。”
“……”我没想到他如此决断。“所以你跟我说了那些话?”
“已经死过一次,还那么不甘心么?”他的手放在碗上摩挲,“已经说过一次对不起,还要收回吗?”
“花形,有没有人告诉你,很多时候你是个悲观的人。”
“这跟我悲观不悲观没有关系!”他似乎对我给他的结论不满意,一下子挺直了身子。
我低下头继续喝茶。从来没有喜欢过茶,对于纷繁的生活来说,这样的苦涩和清淡是自己所不能容忍的,我们,真的不是生活在同一个世界的人。
“花形,回日本好吗?”
“不!”他的表情在雾气中看不清楚。
我笑了。“你让我放弃,就象我让你回日本,一个道理。”
“藤真,别胡闹了好吗?我有我的理由……”
“你不喜欢这里。”我打断了他的话。
“……不……”
“你不喜欢这里。否则这些对你来说会是那么重要吗?茶,YUTATUOSI,还有鞠躬的习惯。你很喜欢生活在回忆里?”
“不要干涉我的生活!”
第一次和一个与自己相识不久的人僵持。
有人说我其实是冷血的,表面对所有人都好,但实际却难以靠近,对与我的生活没有交集的人,费的心力极少。
这次是不是例外?
换我缄默。
过了一会,他起身告辞。
“对不起,我想,刚才那句话,应该是你来对我说。”说完,他转身向门走去,我从来没有看过走得那样累的背影。
“花形。”我喊。
风起,门狠狠地砸上,就在那一瞬间,我看见他在夜色下疯狂地跑起来。
次日LUAY把我往床上拖的时候我醒过来。
“你们日本人都奇怪,睡在地上,还开着门。”
我笑着推开他的手,“好了,我醒了。”接下来是他充满忧患意识的脸。
“干吗?这副样子。”
“熊猫。”他戳戳我的脸,“没什么事吧?”
“什么事,不过是睡得晚……”我揉揉重得象土坛子一样的头,突然想起花形,“被人骂了。”
“是不是楼上的坏东西,我去揍他。”
“是HANAGATA 。”我有气无力,挣扎很久才站起来。
“哦。”LUYA似乎并不奇怪,“KENJI,昨天我跟他说了你留下来的事。”
“我知道,他对我说了,你这个卖国贼。”我假装气愤地说。
“KENJI,你不要生气,我,我也没见过他这样子。”
“样子?”我不明白,“什么样子?”
“就是,好象很开心,又好象很不开心。总之,跟这里的天气变得一样快。”
?
“他为什么骂你?”
为什么,我又怎么说得清楚。
“……不知道,”我耸耸肩,“他不喜欢我吧。”
“IMPOSSIBLE!”LUYA大叫,“说给山上的熊听熊也不会相信的。”
……
这样的雪山上有熊吗?
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你看起来很沮丧。”LUYA不知道什么时候蹭到我身边。
“你把NACY让给我,或许我会好些。”
LUYA嘿嘿地笑起来,一脸坏笑,“对于KNEJI来说,HANAGATA就相当于NACY吗?”
!
“LUYA你真有想象力。”
应该是第一次,LUYA闭上嘴,看上去就象永远不开口一样。
一只鹰盘旋在我们上空。
“YOU LOVE HIM,HEMMM?”最后,他丢下这句话,一溜烟跑了。
一连几天的阴雨,我闷在家里,看从日本带来的小说,一翻过第五页就再也不知道是在看什么情节。
每天醒来很早,可以看到冒雨小跑的LUYA去小镇邮局等一封信,一封告诉他接机时间的信。经过我的门,他便冲我挥一挥手。
有几次我看到花形,安静地穿过我住的街,安静地消失在视线中。
我也时常仰望不远处的绝岭,想一想那天的情形,反反复复。
是不是每个人都会在绝望时得到救助,是不是每个人都会被温柔地安抚,是不是每个人都能看到那夜星天下的那个背影,是不是每个人都会被他的手指划过额头?……
留我下来的,到底是什么?是山,还是人?
亦或,其他?
问题积累太多,人会走极端,这一天我醒来,决定去找花形,说什么都行,只要,说。
这样就好。
不管了。
找到雪山救援中心的时候,早上10点多,一架飞机呼啸着划过天际。
上面坐着花形和他的队友。
上天还是有不眷顾我的时候,我仰头,看着渐渐消失的黑点。
他们要到绝岭,那里发生了雪崩,我猛然想起昨天站在阳台上看见的那一圈光晕,一定是在前一天崩塌之后,受到轻微震动又再次崩塌。
这对一个登山者来说,相当于死刑。
但这次是11个。
我想起那首乞福的歌,却想不起它是如何被唱起的。
等过一会,我从中心出来,慢慢踱过小镇,帮LUYA去看看他的信箱。
一封新信。几经周折,信封的表面已经尘赍斑斑,我翻翻日期,两星期前寄出的,特快。
阳光下,我举起信,淡兰色的信封上有压印白花,那是爱情蜜语,里面很薄的一片纸,我猜测着上面的某个时间某个地点,当然还有I LOVE YOU。
逛遍全镇,在一家古老的小店中找到一个水晶盒,这样不实用的东西,大概是早年拓荒者拿来换东西吃的吧,但触到它时,我想到花形,他将自己锁在水晶盒中,我能看见,却无法接近。
我将它买下来,想带回日本。
一天我都没有开窗。
如果打开窗子,能看到绝岭的情况,我不想看。
从这里看过去,人是那样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