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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摄政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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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紫宸殿。
殿内乌泱泱跪了一地人,跪在最前面的,是身为亲王的长留王裴谡,他身着一袭青色的亲王冕服,上衣下裳,肩纹龙,背纹山,两袖则交织分布着火、华虫以及宗彝(音同意,青铜器)纹,尊贵而沉穆。
在他旁边的,是才九岁一团孩儿气的五皇子。
就在刚刚,皇帝咽气前,将皇位传给了五皇子,这个谁也没想到的人选。
毕竟,在未成年的五皇子前面,还有四位已经成年且都做出了成绩的皇子。
虽然大皇子废了,被圈禁了起来,四皇子已死,但这不是还有二皇子和三皇子吗?
二皇子身为唯一的嫡子,且战功赫赫。三皇子则名声颇好,拥趸众多。
传位于这其中的任何一位,都比传给五皇子要强呀!
可皇上偏偏传位给了最小的五皇子,这个从始至终都没进、入过他们视线的小皇子。
大臣们对此表示很不理解,暗中都觉得皇上是不是病糊涂了,或者说受了某人的蛊惑。
至于这个“某人”指的是谁,众人心照不宣。
这三年来,谛听司司主裴谡,仗着皇上的宠信在朝中一手遮天,权柄之大令人咋舌,不是太子胜似太子,常常令他们这些臣子感到心惊,生怕皇上头脑一发热,就冒天下之大不韪,册封裴谡为太子。
结果皇上是没有立裴谡为太子,却立了他为摄政王!辅佐新帝处理朝中一切事务。
大臣们心下颇为忧虑,往后这朝堂,怕是要成为裴谡的一言堂了。
只是如今遗诏已经颁布,他们还能咋地?只能硬着头皮拥护九岁的五皇子登位了。
嘉宁十七年十月廿三,帝薨,传位于五皇子沐。
次日,五皇子登基为新帝,大赦天下。
先帝梓宫置于清元殿,前朝后宫皆服素缟,前往祭拜。
民间各寺庙、道观鸣钟三万下,以寄哀思。
远在边境的湛王萧沛收到先帝驾崩的消息后,当即轻车简从,只率领了一队轻骑兵就马不停蹄地往京城赶,终于在先帝五七之日抵达了京城。
将随行的一队下属安置在湛王府内,湛王匆匆换了身素服便进宫了,来到清元殿为先帝上香。
三炷香后,萧沛目光投向了杨公公,这位前大内总管,父皇身边的贴心人。
“杨公公,父皇春秋鼎盛,如何会这么轻易就去了?”
这一开口,便让殿内众人的心抖了抖。
湛王殿下是怀疑先皇的死有蹊跷么?竟在大庭广众之下这么生猛地问了出来。
杨公公将手里的纸钱放进火盆里,从蒲团上起身,趋步上前,躬身道:“殿下,先帝是病逝的。”
萧沛继续问:“什么病?”
杨公公:“头疾,初时先帝只是偶尔小疼一阵,让宫人按一按就好了,到后面发作得愈发频繁,疼得也愈发厉害了。
“太医们都看过了,却诊不出是何病症,药方开了不知多少副,针灸、食疗、乃至偏方都试过了,却都不管用。
“先帝疼得受不住时经常以头撞墙,老奴在旁边看着,恨不能以身替之……”
杨公公说着,已经泪满衣襟,泣不成声。
萧沛握了握拳,犹自不信,还想再问,这时,一道唱礼声传来:“皇上驾到——”
小皇帝来了,后头跟着一大帮人。
萧沛看着眼前这个连跨门槛都费劲的小皇帝,一双大长腿迈开,三两步走过去,叉起小皇帝的腋下,将人提了过来。
小皇帝乍然腾空,吓了一跳,两条小短腿在半空中扑腾了两下。
被稳稳放在地上时,后知后觉地兴奋起来,想要多体验一下,但碍于这里是父皇的灵堂,不得不将这个念头按捺下去。
萧霈单膝跪下:“臣见过陛下。”
小皇帝好奇地看着眼前这个俊美威武的大哥哥,脆生生地问:“你是谁?”
荣升为新一任大内总管的小杨公公为他介绍道:“陛下,这位是二皇子,湛王殿下。”
小皇帝恍然,一本正经地点头:“原来你就是二皇兄,平身。”
“谢陛下。”
萧沛直挺挺地起身了,像一棵拔地而起的大树。
小皇帝的视线随着他的身形不断拔高,眼中流露出了惊叹,二皇兄长得好高呀!
是他见过的除了裴司主之外第二高的人。
他什么时候能长得和他们一样高呀。
昭阳殿。
裴谡坐在案后处理堆积如山的公务。
乾一送上来一份整理好的情报册子,上面记录了湛王及其身边近卫的一系列信息。
同时向他禀报道:“大人,湛王刚才入宫了。”
裴谡没做表示,拿起那份情报一页一页地扫过去,蓦地,他视线定住了。
“……陆百在湛王进宫前,交给他一只小瓷瓶,并对其言‘将军小心,宫中不比军中,手段多诡谲,杀人不见血,瓶中的碧玉丹可解百毒,将军或可用得上’。”
碧玉丹。
裴谡心中默默咀嚼了一遍这三个字,几乎是立刻就想起了夭夭养的那只叫绿珠的胖胖的小虫子,它的排泄物就唤作“碧玉籽”。
一开始夭夭还骗他说是虫宝。
碧玉籽乃是解毒圣物,碧玉丹可解百毒。
二者都以“碧玉”为名,难道是一种巧合吗?
“去查查陆百手中的碧玉丹从何而来。”
“是。”
乾一无声退下。
他前脚才走,柳江后脚来禀:“王爷,太后求见。”
太后便是小皇帝的生母刘芸,如今也不过才二十六岁,先帝还在时只是一个嫔,因着儿子登基为帝,她这个生母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被封为太后了。
原本她从未奢望过自己的儿子能登上皇位,毕竟沐儿年纪最小,前面有四个已经成年多时的哥哥挡在前面,皇位怎么也轮不到他。
即便后来大皇子被圈禁,四皇子死在了行宫,她也没想过。
可偏偏先帝临死前将皇位传给了她的沐儿。
既然都已经坐上了那个位置,自然不能再被人赶下来。
听说湛王进宫后,太后不禁慌神了,要是湛王不满沐儿抢了他的皇位,要对沐儿下手怎么办?
如今,她只有来找摄政王了。
在沐儿长大亲政前,摄政王与沐儿的利益应当是一致的,毕竟沐儿一旦被赶下去了,裴谡这个摄政王也落不到好吧?
被允许进殿后,太后从身后的宫女手里接过食盒,将里头亲自做的糕点拿出来,本想摆在裴谡面前的案上,却发现上面都被各种案牍册子占满了,根本无从下盘。
裴谡头也未抬,一分眼神也未分给太后。
倒不是不屑、不喜或者别的什么原因,而是因为——
太后那张脸,与母亲颇有几分相似。
看见她,他便难免会想起先帝那见不得人的卑劣心思,母亲去了,他便弄了这么个替代品在身边,还与之生了个孩子,临终前还将皇位传给这个孩子。
是想证明什么呢?
纵然知道太后是无辜的,他却也不想看见她那张脸在自己眼前晃,所以能不见则不见。
他估摸着她这次十有八九是为湛王而来,这才允准她进殿。
“太后有何事?”
太后也察觉到裴谡似乎不太待见自己,有些尴尬地将糕点放回了食盒里,也不拐弯抹角了,“我听说湛王回宫了,这会儿正在清元殿给先帝烧纸。”
裴谡:“太后娘娘放心,我在一日,陛下就一日是这大虞之主。”
得了他这个变相的承诺,太后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也不多待,当即起身道:“那就好,王爷继续忙,我就不打扰你了。”
才走出殿门,一个人一阵风似的从她身边刮过,快得带起了她的裙摆。
紧接着殿内传来一声:“王爷,雪糕中毒了!”
太后一惊,这阖宫上下谁不知道那只叫“雪糕”的猫是裴谡的心尖尖?它竟然中毒了,是它自己不小心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还是……人为?
“怎么回事?”裴谡大步朝外走,边走边问。
刚才闯进去的坤六快速回道:“陛下喂了雪糕肉干,结果雪糕吃下没多久就浑身抽搐了起来……”
太后眼前一黑,雪糕是吃了沐儿喂的肉干中毒的!
天爷啊,裴谡前脚才承诺会帮沐儿坐稳皇位,结果后脚沐儿就让他心爱的猫中毒了,要是那只猫死了,那……
太后简直不敢想。
裴谡疾步出了殿,周身如裹挟着风雷之声,威压之盛令人心惊胆寒。
太后眼睁睁看着他的身影极快地消失在眼前,她心跳得厉害,急急忙跟上去。
眼下她比任何人都希望雪糕能好好的,若不然,裴谡恐怕第一个不会放过沐儿。
清元殿外的甬道上。
小皇帝呆呆地看着在地上抽搐的雪糕,紧紧揪着小杨公公的衣摆,显然是吓坏了。
周围一圈宫女太监都跪了下来,静默无声,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太医还没来,听闻这事的湛王却是过来了,看着地上中毒抽搐的猫,眉头拧得死紧。
小皇帝喂给猫儿的肉干,正是他给的。
常年待在绥州那种苦寒之地,他身上习惯了常备肉干和烈酒,饿了冷了就来一口。
见小皇帝瘦不拉几的样儿,都九岁了还没一只狼崽子重,他便好心将肉干分了他一点。
谁知转头就发生了这种事。
陆百还真没说错,宫里当真是波云诡谲,杀人不见血。
他当初为何不想在宫里待着,一个人就跑去了边境,还不是因为宫里不太平?
没想到十年过去了,他才刚回京,这种破事就又找上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