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伤天使》何乐儿

3、三

　　沉琰一直不明白，为什么那天子纾听完他的话后反应那么大，他连他的脸都没看清——不，或许是看清了，子纾的脸上，是痛苦而扭曲的表情。沉琰宁愿自己没看清，宁愿那只是自己的幻觉，他的子纾，不应有那样的表情。
　　从那之后，子纾再没来过学校。
　　沉琰夜夜失眠。
　　后来沉琰就发烧了，并且一病数日。
　　可可去他家探望，当看到躺在床上已骨瘦如柴的沉琰时，可可哭丧着脸了。
　　同来的男生佩熙慌了，急急地安慰可可。
　　沉琰躺在床上，无神出鬼没的双眼一直盯着窗外。
　　“佩熙。”沉琰沙哑的声音如古钟响起：“带可可回去。”
　　“呃？”佩熙抬头，看到沉琰的眼睛并没有看着他们。
　　“不要……”可可哽咽道：“我不要走，你也别想赶我走！”
　　“可可……”佩熙搂了搂可可的肩膀：“别这样……”
　　“尹沉琰你这个笨蛋！”可可冲到床边扯沉琰的被子，大滴大滴的泪珠滴落，沉琰却丝毫不为所动。
　　“可可！”佩熙急忙拉住可可，紧抓着她的双手喊：“不要这样！可可，不要这样！”
　　可可回头，红肿的双眼吓坏了佩熙。
　　被子滑了一半到地上，沉琰缓缓抬起手，却又沉沉落下。
　　“沉琰……”可可渐渐平静，她走上前，为沉琰把被子盖好。
　　“谢谢。”自喉间发出的声音低沉喑哑，沉琰握了握她的手，脸上的笑容苍白无力：“谢谢你来看我，还有佩熙。我没事的。”
　　“嗯……”可可擦着眼，佩熙从背后搂住了她。
　　可可却像受到惊吓似的，一下便推开了他。
　　“佩熙……”可可瞪了眼佩熙，也不再说话。
　　佩熙别过头，脸红红的一片。
　　沉琰只当没看到。
　　“沉琰。”可可半跪到床边，趴在床边看着沉琰：“你想吃什么吗？我给你做。”
　　“不用了。”沉琰看她：“吃不下。”
　　“那怎么行？你看你现在……”可可低下头：“瘦得都不成人形了……”
　　“我没事的。”沉琰还是那句话：“不要担心。”
　　可可不知道该怎么再继续说下去了。
　　“佩熙，我有话要和你说。”
　　佩熙讶然：“和我？有话说？”
　　“嗯。”沉琰点头。
　　“沉琰……”可可还想再说什么，但最后只是沉默的离开。
　　待门关上，房间的气氛一下就沉重起来。
　　“沉琰，你有话和我说？”佩熙从旁拉了张椅子坐下，抱着双臂问。
　　“是你和可可的事。”沉琰坐起身，看着他说。
　　“我和可可？”佩熙不解：“什么事？”
　　“你们过去的事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现在。”沉琰把目光移开：“你喜欢可可，对吧？”
　　“那又怎样？所有的人都知道，偏偏只有她装傻。”佩熙不以为然的答。
　　“可是我不喜欢她，我也不能带给她幸福。”
　　“你这算是‘让’给我吗？”
　　“如果你是这么认为。”
　　他们对视着，几乎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
　　“尹沉琰，即使失忆了，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从未变过。”佩熙的声音冰冷：“你在床上躺了一年，可可也等了你一年。如果你一辈子不醒，她就会等你一辈子！你知不知道你很残忍？你知不知道你说这样的话会让她伤心的？可可不是商品，不是谁说给就可以随便给的！如果你还有点良心的话，就请你至少对她温柔点！”
　　沉琰没有说话，他静静听完佩熙的话，淡淡笑了。
　　“你笑什么？”
　　“我没有把可可当成商品，我只是觉得你比我更适合她，因为你比我爱她。”
　　佩熙轻哼一声：“可惜她爱你太深，我根本就无立足之处。”
　　天使，我该怎么办？沉琰望着天空：我要怎么说才能让佩熙明白？
　　天使只是从远处看着他，笑容凄凉。
　　“佩熙，你比我更了解‘尹沉琰’，你们都认为‘尹沉琰’从未变过，可是我却连过去的自己都不知道。”
　　佩熙看他的目光不再冰冷，沉琰的话让他有所愧疚。
　　毕竟，沉琰失忆了，现在的他，的确变得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对不起，我太自为以是了，还以为你……还是以前的那个人。”佩熙放下手：“以前的‘尹沉琰’，自傲、乖戾，不把一切事看在眼里，总是自作主张。但偏偏就是这样的性格，却吸引了许多人。自从你来到梦顼，这里的学生都把你当成偶像崇拜，因为你，太优秀。”
　　“是吗？”沉琰笑：“怎么都觉得你在说的人不是我。”
　　“如果你恢复了记忆，你就会知道了。”
　　沉琰垂下眼睑：“也许，有很多人都不希望我能恢复记忆。”
　　“沉琰？”
　　“呵呵，说笑的。”沉琰挥挥手：“现在的我就很好了，记忆对我来说，根本无关重要。”
　　佩熙沉默，他越来越不懂沉琰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并且，永远都只会爱那个人，所以……”
　　“你把可可交给我了？”佩熙接着他的话问。
　　“我只是希望在她身边能有个好男人照顾她，因为她是个单纯的女孩。”这一刻，沉琰说的，是他的真心话。
　　“你太抬举我了。”佩熙有些不好意思：“我并没有你认为的那么好。”
　　“可是除了你，我不知道还能有谁。”
　　佩熙的脸一红：“说得我都飘上天了，尹沉琰，你的变化太让我难以接受了。”
　　“是么……”沉琰笑：“我只是想这么说，如果你不喜欢，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
　　佩熙轻笑：“我接受了。”

　　可可直到离开，都还是沉默，她似乎已经知道了他们说的是什么，所以当她再面对沉琰时，脸上的表情极不自然。
　　沉琰故意忽略了她哀求的目光，淡淡说了声：“再见。”
　　说完这两个字，连天使都在哭泣。
　　为什么哭？他问。
　　我只是觉得她很可怜，她为了你，过去的一年每天都在为你祈祷。
　　沉琰的心一抽一抽的痛，他讪笑：是么？
　　你已经有选择了，所以你不能后悔。
　　我不会后悔的。
　　天使无奈的看着他，飞到了他的床边。
　　为什么要对他那么执着？
　　不知道。沉琰答：我只是很好奇，为什么我惟独对他那么执着。
　　想知道他在哪吗？
　　你去找他了？
　　他们对视了一会，沉琰首先把目光移开。
　　我不能看着你死，沉琰，要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人会因为你而伤心。
　　我不会死的，为了你。沉琰抬起手，举了半天，最终还是放下。
　　我摸不到你，为什么？
　　我也摸不到你。天使安静的笑：因为我是你的幻影。
　　沉琰抓紧床单，褶皱如波纹散开。
　　失忆前，你就已经在我身边了吗？
　　天使没有回答，身体慢慢淡去。
　　不回答吗？
　　沉琰注视着她：要走了？
　　再见。
　　再见。
　　这次，天使听到了。

　　可可甩开佩熙的手，一路头也不回的向前走。
　　“可可……”佩熙小心地跟在她身后，一边还试着去拉她的手。
　　“不要管我。”可可大声说。
　　“可可……”佩熙仍紧跟着她：“有什么话好好说，不要这样……”
　　“还有什么话可说？”可可停下步子，扭头盯着他：“你们在屋里谈的什么不要以为我不知道！说，沉琰和你说了什么？”
　　“呃？”佩熙愣住：“没说什么啊……”
　　“你还骗人！”可可打断他：“明明就是说了什么！不然他也不会不理我！本来还好好的，都是你！姚佩熙！”
　　“我……”佩熙一脸委屈：“你误会了，我们真的没说什么，啊……”
　　可可瞪着他，佩熙很老实的闭上了嘴。
　　“沉琰，不喜欢我，对吧？”可可别过脸，声音也小了许多。
　　佩熙没有回答，看着她略红的脸，抿紧了唇。
　　“我就知道，沉琰，从来就没变过。”
　　“可可……”佩熙很想把她搂到怀里，但手在大腿旁握了握，最终捏出了一手汗。
　　“是啊，很傻吧……”可可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佩熙看不到她的表情：“一年前，还只是单纯的以为他醒了，就能跟他表白。可是等了那么久，他都不醒，在绝望的时候回来了，没想到……他醒了，想高兴，却笑不出来，真的很想跟他说……说……‘欢迎回来’……”
　　佩熙扶住她的肩膀：“你……没事吧？”
　　“他却失忆了，连自己也不认识，我说不出口，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该怎么办……我，很茫然，想努力让自己对他笑，我……我做到了，做到了啊……他看到我的笑容了，他看到了……”可可抹了抹眼睛：“讨厌，怪难受的……”
　　“可可……”佩熙咬着唇，把可可搂到了怀里。
　　“我好想知道，他说的那个人是谁，那个像百合一样的的人，沉琰口中的‘纯净清香’，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好想知道……是吧，佩熙？你是不是也是一样的？会让沉琰说出‘喜欢’的人，是个什么样的？”可可抬头，她的眼里，并没有泪：“佩熙，我没事的，我没事……”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你，可可，你才是最重要的，不要再想他了，不要再想了，他不能给你幸福的，可可，他的心里只有那个人……”佩熙搂紧她，就像要把她嵌入自己的身体。
　　“可是，可是……我还是好喜欢他，怎么办啊？佩熙？我受不了，受不了没有他的日子，佩熙……”可可拽着他的衣服，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从身旁插肩而过的人，都成了历史的剪影。
　　佩熙疯狂地吻着可可，可可没有反抗，泪水在瞬间泛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