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涅槃》云水晴烟

2、人生若只如初见

　　春风柔柔的拂过湖面，刚刚吐出新芽的柳枝青青葱葱，随着风婀娜多姿摆动着。花朵争先恐后怒放，倾吐着贮藏了一个冬天的芬芳，放眼望去一片姹紫嫣红。新长出的小草细细嫩嫩，是清淡的水绿色，恍若孩子柔嫩的小手。
　　一个孩子正在炉灶边耐心的等着水烧开，时不时添几把柴进炉子，用扇子扇扇炉火，烟气熏得她微微眯起眼睛，旺盛的炉火烧得她的小脸红扑扑的。
　　逸潇正在与逸琨对弈，凝神想了想让身旁的侍女去叫那个孩子过来。
　　“云曦，这罐龙井要用刚刚煮沸的水去泡，等一下泡好后给我端来。”他漫不经心吩咐道。
　　“是，六哥，”那孩子应了一声，又退下去了。
　　逸潇和逸琨对视一眼，脸上不约而同浮现出邪恶的笑容。
　　侍女们面面相觑，六皇子和九皇子不知为什么，总是喜欢找各种借口来欺负十二皇子。泡茶这种事，她们来做就行了，但为什么总是支使十二皇子呢？或许是因为十二皇子的娘不得宠吧，失宠这种事，在深宫中的她们已经是司空见惯，见怪不怪了。但十二皇子总是对她们这些下人很亲切，从不颐指气使。只可惜，有一个不得宠的娘。她们悄悄叹息一声，又回头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六哥，请喝茶。”云曦小心翼翼捧着茶碗，等着逸潇伸手。
　　他瞟了一眼，没有理她，兀自继续和逸潇聊天下棋。
　　她紧紧咬着下唇，茶水的炙热透过薄薄的骨瓷碗传到指尖掌心，滚烫的热度一波一波袭来，她只能忍着不叫出声。
　　逸潇终于下完了棋，伸手去揭开茶碗盖，一阵迷蒙的烟气溢出，茶香顿时弥散在整个房间里。
　　在接过茶碗的时候逸潇的手不经意抖了一下，几滴滚烫的茶水洒到了她的手上。云曦再也忍不住，轻呼一声，手中的茶碗应声落地。
　　逸潇大怒，拍案而起，“这是很名贵的龙井，还有这骨瓷碗，都是罕见的珍品。现在你却将它打碎了，你赔得起吗？”
　　云曦只是低着头看着地面，一言不发。

　　玄哲在小径上慢步行走。
　　今天陪爹进宫，皇上让几个侍女带着他去玩。听爹说，后宫中有三千粉黛，是不能随便进出的。好不容易摆脱了那些一直跟着他的侍女，终于有机会来看看深宫禁院了，是不是像传说中的那么神秘呢？
　　突然，他听见有人在用鞭子抽打着谁，还有时断时续的责骂声。
　　他循声走去，传来鞭打声的地方似乎是从一个宫殿的后院传出来的。最终，他停在了一个院落的门前，深吸一口气，偷偷探出头去看。

　　一个孩子跪在地上，看起来六七岁左右，只有背影，又瘦又小。身上的衣裳已被鞭子抽成丝缕，孩子的背早已鲜血淋漓。
　　“谁叫你不听话的，我就要狠狠的抽！”那个衣着华丽的男孩狠狠地又往孩子的身上抽了一鞭。
　　“啊！”那个背影蜷缩成一团，不停地颤抖着。
　　“住手！”一个男孩站在院子门口，眼睛愤怒得像有一团火焰在里面燃烧。“你们为什么要欺负一个小孩子！”
　　“你是谁？凭什么来管我！”衣着华丽的男孩注意到了那个不起眼的他。
　　“苏玄哲！”那个男孩毫不示弱。“哦，你好像就是那个六皇子逸潇吧。”他微微眯起了眼。
　　“我就是，想怎么样？”
　　“你快停手！不要再打他！”
　　“我就不停，怎么样？”逸潇又往孩子身上恶狠狠地抽了一鞭，孩子发出一声吃痛的呻吟。
　　“快停手！”
　　“就不停！”
　　“啪！”不偏不倚的，苏玄哲稳稳的抓住了向着孩子挥去的鞭子，顺势一扯，长鞭从逸潇手中旋转飞出。由于用力过猛，又被玄哲这么一扯，更是重心不稳，摔了个狗吃屎。
　　一向心高气傲的他居然在众人面前丢尽了脸。逸潇怒气冲天，可又忌惮苏玄哲而不敢发作，他愤愤瞪了苏玄哲一眼，拂袖而去。“不得好死！”他低声咒骂。
　　苏玄哲没有理会他，连忙扶起角落里那个缩成一团的孩子。“没事吧？”他帮那个孩子拍去了身上的尘土。
　　“没有。”那个孩子摇了摇头。“谢谢你。”
　　“不用。”他抬起头，对上了孩子的眼睛。那一瞬，他怔住了。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眸！像小鹿一样，明亮又带着点肆无忌惮。如一池碧绿的春水，清澈得一望见底。
　　“你叫什么？”回过神后，他问。
　　“赵云曦。你是不是叫苏玄哲？”
　　“我只说一遍你就记住了！”他略略惊讶了一下。“对了，他们为什么打你？”
　　“因为我不小心打碎了九哥的茶杯。他说里面是很名贵的茶叶，还要倒刚刚煮沸的热水去泡才行。”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他们怎么可以这样！”他有些气愤，看见她的容貌，顿了顿，“你长得好漂亮，很像女孩子。不，是比女孩子还美！”
　　“还好吧，很像女孩子么？”她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略略皱起了眉头，“我是男孩子。”
　　他打量起她身上的衣服，虽被鞭子抽得破破烂烂，却仍能看出质地优良做工精细：“看你的样子也不像宫中的侍童，你是谁啊？“
　　她低下头：“我是十二皇子。”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你住在哪里？”
　　“凝竹院。”
　　苏玄哲疑惑了。凝竹院？他连听都没有听过。这时孩子已经转过身走出门外，回头对他说：“走吧。”
　　孩子背上被撕破的衣衫间，隐隐约约露出一只巨大的展翅凤凰，他不禁惊叫起来：“哎！”
　　“怎么了？”她问，看见他呆呆望着自己的后背，突然明白了，“哦，你说的是那只凤凰，在我出生时就有了。”
　　他仍在原地愣着，回不过神来。
　　她见他的表情忍不住笑了出来，走回去拽着他：“没什么好看的，走啦。”

　　“父皇，今天我和弟弟们被人欺负了。”逸潇撒娇。
　　“哦，是谁那么大胆，胆敢欺负我的儿子？”皇上皱了皱眉。
　　“是云曦。”他不满道。一想起刚刚发生的那一幕，他不禁咬牙切齿。
　　“云曦？”皇上努力在脑海里搜寻着这个名字。是谁呢？
　　“皇上，云曦是容妃所生之女，十二皇子，已奉命当作男孩抚养。”陈公公在一旁小声提醒。
　　“容妃，又是谁呢？”他如坠云里雾里，百思不得其解。
　　“父皇，您要好好惩罚一下苏玄哲和云曦。绝不可轻饶了他们。”
　　“苏玄哲，不是苏将军的三儿子吗？怎么会欺负你呢？”
　　“反正他当众羞辱我。”逸潇撅起了嘴，“父皇，你不知道他们有多可恶，他们……”
　　皇帝有些疲劳地打断了他的话，转过头对身边的太监说：“陈公公，把赵云曦和苏玄哲给我叫来。”
　　“是。”陈公公躬身退下。

　　“你们为什么羞辱逸潇？”
　　跪着的两人一言不发。
　　“你……你这个逆子，我回去非收拾你不可！”苏将军已经被气得说不出话，指着儿子的手微微颤抖着。
　　“爱卿息怒，这是孩子之间玩闹而已。”皇上摆摆手，示意他不必生气。
　　“回皇上，是我……”苏玄哲下了很大决心才开口，却被另一个人打断了。
　　“父皇，是我不小心打碎了九哥的茶杯，羞辱之事，是我做的。请父皇责罚！”她的声音不大，却能听的一清二楚。
　　“云曦！”他着急地小声劝阻，在底下轻轻扯着她的衣袖。
　　她依然跪着，低着头，紧紧的咬着唇。
　　“那就罚你每天打扫乾清殿。”
　　“儿臣遵命，儿臣先行告退。”她的语气平静，完全不像一个六岁孩子说的话。

　　“云曦，为什么将一切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
　　“这本来就没有你的事，把你卷进去不好。”她定定的望着他。
　　“下次不要再这样了，这些都不是你的错。”他为她的善良感到心痛，愤愤道，“下次若有机会，我一定要把逸潇给狠狠揍一顿，恶人先告状，哼！”
　　她急忙劝阻他：“你可千万不要这样做，若让逸潇知道了，准又是一顿责罚。逸潇是父皇最宠爱的皇子。”
　　“那你呢？”他问她。
　　“我么……”她低下了头，默默望着青石地面，“其实我一点都不觉得他是我的父皇。我不是他的儿子。”再抬起头时，眼里尽是不满。
　　他一时无语，过了许久才问道：“为什么啊？”
　　她语塞，最后回答他：“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不喜欢他。”
　　他的目光越过了她，望见苏将军从大殿里出来，询问着门外侍立的宫人儿子的去向。
　　“我爹来了，我要先走了啊。”他说一句，然后补充道，“我住在苏府，叫苏玄哲，是苏将军的第七个孩子，下次出宫时记得找我玩。”说完匆匆奔向他的父亲。
　　“嗯。”她点头，对他挥挥手，“再见。”
　　走了很远，苏玄哲有些不放心地回头，望见她依然遥遥站在原地，目送着他。

　　“今天在宫里看见什么好玩的没有？”苏夫人问玄哲。
　　未等他回答，苏将军接过侍女递来的热毛巾，擦了手，哼了一声：“好事什么都没干，净给我在宫里添乱来着。”
　　玄哲听见父亲的责骂，只低了头，不说话。
　　“老爷，到底出了什么事？”苏夫人神色一凝，问道。
　　他用毛巾缓缓擦了擦脸，方才道：“玄哲今天随我进宫，在宫里欺负六皇子，六皇子都告到大殿上来了。”他看了玄哲一眼，“十二皇子替他顶了全部罪名。皇上倒是没有责罚他，可是今天就算皇上不罚，我也得把他狠狠揍一顿！”他将毛巾往桌上一丢，没好气地说。
　　“娘，可是他们用鞭子打他！”玄哲不服气地嚷道。
　　“老爷，先让孩子说完，别总对孩子这么凶。”她将玄哲拉到身后，蹲下身与他平视，“玄哲，告诉娘，到底怎么回事？”
　　他想了想便开口讲了，孩子的叙述并不十分清晰明了，但总有大意可循。苏夫人越听神色越发凝重，听完后沉默良久，叹一声道：“苦命的孩子。”接着转头说，“玄哲，你去玩吧。你爹不会罚你的。”
　　“真的？”玄哲的眼睛一下子亮晶晶的。
　　“嗯，去吧。”苏夫人挥挥手。
　　望着玄哲欢天喜地离去的身影，苏夫人幽幽叹了口气：“十二皇子，那不是个女孩么？”
　　“你小声点，这件事可没有多少人知道，要是传了出去，全家上下都会被抄斩。”苏将军连忙摆手，“当年皇上在夜宴上信誓旦旦地说这次是个男孩，结果造化弄人，生下来偏偏是个女孩。皇上大发雷霆，却又不好失信于臣民损了皇家脸面，就想了这么一个办法来，唉。”他摇摇头，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听说这孩子生下来时背后便有一只凤凰，也真是奇。”
　　“玄哲刚刚说了，是有一只。”她微微点头，“只是那孩子，在宫中受尽欺辱，也是不容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