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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三月之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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涴北淑州城是成国公的封地,地处边漠山脉的河谷中,四周山林密布,城中人们大都依靠打猎为生。直到一位猎户在山中过夜时,偶然找到了一些可以当燃料的黑色石头,自此发现了涴国最大煤矿。因为煤矿处在成国公的封地,所以涴王将开采权交付给成国公,只需定期上缴足够宫中使用的煤和少量的赋税,剩余所得皆归单家所有。
虽然烧煤生火更加高效便利,却因其价格不菲,只有生活较富裕的人家才会用,而像田家那样的穷苦人家仍旧只能依靠木柴生火。
而煤矿在带来高额利润的同时,也带来了风险。正如此次矿井的坍塌,是因为连降了十三天的暴雨,增加了山中泥土的重量,压塌了部分支撑矿井的木桩而导致的。因害怕矿井被压塌,本已停工的队伍在工头的带领下,于第十日雨过天晴后,进入矿井加固坑道。谁知暴雨突降,矿口塌陷,下井的三十多人中只有五人侥幸逃脱,其余尽数被困,生死未卜。
接到消息的单怀烈三兄弟和陈总管马不停蹄地赶到淑州,尽一切可能安排救援。十几天后,成功救出了十七人,并找到了其余遇难者的遗体。因放心不下秦蔚雅一人处理其它事务,单怀烈和单怀易先行回涴京,而单怀腾和陈总管则留下处理善后工作。
由于单家的酒楼和客栈遍布涴国各地,所以单家人出门,向来习惯在自家的酒楼和客栈中吃住,不但方便而且舒适。当单怀烈和单怀易赶回涴京城市,已经错过了午膳的时间,所以他们准备在离北门最近的友邻楼中吃点东西再回府。
谁知到了友邻楼,却发现门口排着长长地队伍,一问掌柜才知道,这些都是等着吃饭的客人,只是酒楼中已经没有位子了。既是如此,总没有店家赶走客人的道理,两人就决定到前面的友悦楼用膳。可到了友悦楼一看,门口的队伍竟比友邻楼还要长。
虽然单家的酒楼生意一向不错,可还没好到这种过了用膳时间,依旧楼中满座,楼外侯座的情形。单怀烈实在奇怪,向掌柜一打听,不禁轻皱眉头。原来三日前,涴京所有的单家酒楼都按照长孙少夫人的指示,推出了一道叫“十文鸡”的菜肴,一只至少卖八十文钱的鸡,只卖十文钱!而且烹制的非常美味,所以有大量的客人来专点,甚至只点这“十文鸡”。仅只三日,友悦楼就卖出了几百只“十文鸡”,相当于赔了五六十两银子。
单怀烈心中不悦,已没心情吃饭,匆匆忙忙地赶回了成国公府。
府中一切如常,直到单怀烈进入紫菊阁,看到了惊人的一幕——与秦蔚雅一同坐在那里认真钻研着什么的,竟然是成日游手好闲的单若海!
“爹、三叔?您们回来了?”单若海感觉到有人,抬起头来,就看到父亲错愕地站在那里。于是微笑着打招呼,心中已经明白为什么他老人家会有这种反应。
“公公、三叔!您们回来就好了,淑州的情况怎么样?”秦蔚雅闻声也抬起头,看见两位长辈,忙起身相迎。
“有十四名工人遇难,救出来的人有些情况也不是很乐观,所以二哥还留在那边。”眼见大哥吃惊地说不出话来,一向不多嘴的单怀易只好替他回答。
单怀烈此时已经忘记了原本来此的目的,脱口道:“若海你在这里做什么?”
单若海苦笑道:“爹是不希望看到我在这里吗?”
“不,不,只是想知道你在做些什么!”单怀烈掩饰不住内心的兴奋。
“因为雅儿一个人实在太忙了!所以我过来给她帮忙!”单若海合上了手中的书册,长舒了口气道,“您们回来就好,我也就可以休息了!”
“不行!”单怀烈急吼一声,自觉失态,于是清了清嗓子道,“我和你三叔辛苦了将近一个月,又赶了这么久的路,需要休息几天,你就接着给蔚雅帮忙吧!”
“是啊,你就让公公和三叔多休息两天!何况新食谱你刚刚完成一半,怎么能半途而废呢?”秦蔚雅抛给单若海一个威胁的眼神。
单怀烈在旁边忙点头赞同,却又奇道:“什么食谱?”
秦蔚雅转过头,立即换上一张恭顺的笑脸,“哦,是这样的!因为快要入冬了,咱们酒楼中也该准备些冬季的菜肴替换夏季的菜色,所以若海负责编制食谱。”
单怀烈点点头,不禁想起了刚刚酒楼中看到的一幕,忍不住问道:“蔚雅,那些‘十文鸡’是怎么回事?”
“那些是若海研究的新做法,想看看客人们是不是能接受,所以低价推广!”秦蔚雅丝毫没有提到是自己逼着单若海做的,拿单若海做挡箭牌,事情会好办得多。
果然,单怀烈含笑点点头,似乎是为儿子的上进感到很高兴,完全忘记了听说店里赔钱时心中多么不悦,由衷赞叹道:“虽然我还没吃到,不过味道一定不错!只要看门口排队的人就知道了,都是冲着那‘十文鸡’去的!”
单若海谦虚地笑笑,暗中却和秦蔚雅交换了眼色。
单怀烈继续道:“我们不在的这段日子,有什么事吗?”
“各处都无事,只有若海和我想到的一些菜式,就等您和三叔休息好了再慢慢讨论吧!”
单怀烈点点头,同三弟正要离开,秦蔚雅忽道:“对了,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
“芳儿已经出嫁了!嫁给曹承运的独生子,二姨娘也跟着过去曹府住了。”秦蔚雅语出惊人,着实让正要出门的两人吃了一惊,迈出的步子停在空中。
“二姨不是已经答应了甘王的提亲吗?怎么芳儿会嫁到曹府去?”单怀烈不禁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只离开了一个月,还是算错了日子?
“此事说来话长,因为曹公子上谏的河运改建之策深受陛下赏识,所以特别加封为承运佐。刚巧又问道曹公子是否有成亲,哪知曹公子在若海和我的婚宴上见过芳儿一面,心生爱慕,就直接对陛下言明。陛下不知甘王提起之事,直接给曹公子和芳儿赐婚了,还钦赐喜宴设于曹府。既是陛下旨意,甘王也只好作罢了。”
“嗯。”单怀烈点点头,“这样最好,我本来也不赞成芳儿嫁给甘王。”
“是啊,跟曹府的公子倒是很般配!”单怀易也有同感,让花浅芳这样一个妙龄少女嫁给甘王那种快要入土的老头子,任谁看都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还有其它的事吗?”单怀烈不放心道。
“没有了,两位请好好休息!”秦蔚雅微微福身,恭送二人。
直到两人消失在视线中,单若海才无奈笑道:“明明都是你的主意,怎么爹一问起来,倒成了我的功劳?”
“做事不能太死板,无论是谁的主意,只要效果好且能进行下去,就足够了!”秦蔚雅得意笑笑,“况且你没看见公公多开心吗?让他听到你肯上进,比挣了千万两的银子更高兴!”
“有爹和两位叔父在,雅儿你不是想继续打理外面的生意吧?”
秦蔚雅笑而不答,只是那副表情已经默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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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怀腾与陈总管处理完矿难的后事,一同回涴京。一路上,发现自家的酒楼都在卖什么“十文鸡”,也不知大哥是在想什么,为什么要做这种赔钱的生意。于是他们加紧赶路,要回府中一探究竟。
回到府中,他未停留片刻直奔紫菊阁,谁知一个人也不在,找下人一问才知道,原来大哥正在墨兰斋会客。单怀腾考虑再三,还是决定先到墨兰斋去看看情况。
还没进到墨兰斋,就听到里面欢笑声一片。“哈哈哈——钱老板,今后就蒙您多多照顾了!”单怀烈正送一位客人出门,单怀腾定睛一看,那人是浠沅船会的会长钱老板。
“单老板您太客气了,应该是我们请您多多照顾才是!”钱老板也开怀道,“您可真是有福气,不但令郎青出于蓝,连儿媳都这么能干,羡煞旁人了!”
“他们那些小辈,要学得还多着呢!您要多给他们点教诲才是!”听到别人夸奖自己的儿子,心里当然高兴,只是表面上还是要谦虚一点。
望着大哥和钱老板离开,单怀腾的眉头皱了起来,钱老板这话时什么意思?
“二叔?您什么时候回来的?”在他走神的时候,一道人影已经走近身旁。
“刚刚到家,就过来找大哥了。”单怀腾抬起头,就见单若海含笑立在面前。
“二哥,淑州那边怎么样了?”单怀易也走近这边。
“嗯,我正要跟大哥汇报这件事。”单怀腾低头走进墨兰斋,却看见秦蔚雅也在里面,眉头不禁微微一皱。
秦蔚雅没漏掉这个细微的表情,侧目发现单若海向自己使眼色,似乎是要自己什么都别说。那好吧,就先听听这个道貌岸然的二叔说些什么。
“三弟,钱老板来这里做什么?”单怀腾落座。
“呵呵,钱老板要将他船会中所有画舫上的膳食都包给我们来做。”单怀易掩饰不住眼中的欣喜之色。
“噢?画舫上都有专门的厨房,为什么还要另外购买膳食?”
“这都是若海想出来的好点子啊!他和蔚雅前几天去找到钱老板,提议将画舫上的厨房撤掉!一来厨房既杂乱观之不雅,二来油烟味太重影响赏景的心情,三来有更大的空间容纳更多人,而且视野更宽阔。而我们从千鹤渡到飞鸿渡沿岸有七家酒楼,且都有自己的运送船舶,随时可以为画舫提供膳食。钱老板很满意这个主意,所以今天来和大哥一同讨论细节!”单怀易说着,含笑对单若海和秦蔚雅投去赞赏的目光。
说话间,单怀烈已经回来,看到二弟回来,忙道:“二弟一路辛苦了,淑州那边怎么样?”
“那遇难的十四家家属已经安顿妥当,救出的工人们也都脱离了危险。矿井那边已经通知了工头过段日子再修整,暂时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了。”单怀腾挑重点说明。
单怀烈点点头,对此表示赞许。
单怀腾顿了顿,又道:“只是这一路上我见咱们所有的酒楼中都添上了新的菜谱,还有一种叫什么‘十文鸡’的东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提及此事,单怀烈开怀大笑,不由赞叹道:“哈哈,这都是若海和蔚雅的主意!为酒楼添置了新的菜肴,还用那‘十文鸡’吸引了不少客人,哈哈哈……”
“大哥,这‘十文鸡’的成本少说也在五六十文左右,只卖十文钱,岂不相当于每卖出一只鸡,就要赔四十多文钱吗?大哥你有没有算过,我们这么多家酒楼,一天要卖多少只鸡?长此以往,要赔多少钱啊?”单怀腾对此显然非常不满。
“二弟你说的没错!起初我也认为不妥,可情况并没有咱们想的那么糟!各家酒楼都限定每桌客人一天只能点一只‘十文鸡’,虽然最初的一段时间可能会赔些钱,但是时间久了,再好吃的东西也不会总吃的!我们酒楼推出了那么多新菜肴,好奇想尝鲜的人决不在少数。况且很少有人到酒楼吃饭只要一道菜的,只要多点几道菜,我们还是能挣到钱的。”单怀烈经过最近几天的观察,认为这个办法很不错。
“话虽如此,可我们要多卖多少道菜,才能挣回赔掉的钱呢?反而不如以正常价格出售,起码决不会赔钱!”单怀腾还是不赞同。
虽然照例说单家对外所有生意的最终决定权都在老大单怀烈手中,但这么多年来都是兄弟一同商议决定。眼见二弟对此极力反对,单怀烈也不好坚持己见,沉吟道:“不然这样,我们适当提高‘十文鸡’的价格,既不会赔钱,又能吸引客人!”
“公公说的是,若海和我刚研究出几道菜,准备作为‘特价菜’来推广,正好把‘十文鸡’换个名字一起加进来!”秦蔚雅积极建议道。
“什么‘特价菜’?”单怀腾的眉毛都要拧成麻花了。
“就是以成本价甚至再低一些的价格出售的菜肴,隔断时间可以换几样,增添些新鲜感!对吧?若海!”秦蔚雅临了不忘把单若海拉下水。
“嗯,没错!”单若海表面上极力赞同,心中却不由苦笑,看来今后休想再独善其身了!
“若海,二叔很高兴你对家里的生意开始上心,年轻人能有些想法也是好事!可是你毕竟接触的时间尚短,有很多事情考虑的不够全面,不能想当然地由着性子来!那样是会吃亏的!”单怀腾只望向单若海,丝毫不理会秦蔚雅。
秦蔚雅心中冷笑,想绕开自己说话?试试看!“二叔,要是不让若海试试看,又怎么知道这些想法是否行得通呢?有公公和两位叔父指点他,自然不会出错,可就怕他一放松下来,又开始游手好闲、无所事事了!”这番话不但让人觉得是贤惠的妻子关心丈夫,更是句句敲在单怀烈的心坎上!
“蔚雅说得没错,做生意起起落落很平常,年轻的时候多受点挫折不是坏事!咱们三个当初也吃过不少亏,才能守住这份家业,二弟你就放手让他们去做吧!”单怀烈也有自己的打算。从一开始他就看得出来所有的主意都是秦蔚雅想出来的,可大概是害怕遭到反对,所以才假借单若海的名义提出来。二弟大概也看出来了,可只要自己假装不知,便不会有人说破。这个儿媳的确是聪明,如此行事,的确是少了不少争执。最重要的是,不管怎么说,儿子都开始接手生意了,这才是他最想看到的。
单怀腾冷冷地瞪了秦蔚雅一眼,道:“大哥,我也同意让若海试行这些想法!找几家生意比较稳定的酒楼,试试看效果如何。真要是生意好起来,再推行到所有的酒楼也不迟!”
单怀烈闻言点头道:“不错,还是谨慎些好。那就在江心楼和广合楼试行吧!”
“大哥,咱们刚接了钱老板的生意,江心楼和广合楼只怕会忙不过来。我建议还是在悦心楼试行的好,一来常年生意稳定,二来人手也充足,最适合不过了!”
只听这两句话,秦蔚雅就明白,悦心楼必定生意不怎么景气,且伙计闲散懒惰。
单怀烈微微摇头,正要反对,秦蔚雅笑道:“二叔的话,必定不会错!若海,我们就选在悦心楼吧!”
“好,多谢二叔!”单若海发扬着应声虫的美德。
“只是……”秦蔚雅忽然想到了什么,沉思道,“怎么样才算证明这法子行得通呢?”
单怀腾道:“一般来说,一间酒楼一年的收入能上涨一成,就算是不错了。你们既然是要试行,时间也不好太长了,不如就三个月上涨一成吧!若是不行,只怕也不好在其它的酒楼里实行了!”人人都夸这丫头聪明,而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秦蔚雅听到这话,心中暗笑!轻敌的人,注定要失败的!“一成有些太少了,不如定为三成吧!以三个月为期,若是悦心楼的收入能上涨三成,就在咱们所有的酒楼中推行这套法子。若是不行,就只好作罢了!”
“好,就这么定吧!”单怀腾冷哼一声,心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三个月后,有你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