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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斩草除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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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国公府果然是有些眼睛亮,耳朵灵,嘴巴大,舌头又长的人,不消半天的工夫,绣制房偏厅中发生的事情,就传遍了府中上下。
所以在大伯母和二伯母来禀告此事时,成国公已经了解了事情的始末。而言语间,大伯母对彭大娘的维护和二伯母的落井下石,成国公虽然听在耳中,却未放在心上。最终只作了一个让二人都吃惊的决定——此事全权交由秦蔚雅处理。
彭大娘十岁时,便随母亲一起来到成国公府,至今已有三十多年的光景。丈夫九年前就去世了,只留下女儿与自己相依为命,后又收养了弟弟的遗孤,名符其实的孤儿寡母。以彭大娘在府中的资历和令人同情的处境,大伯母本以为成国公会网开一面,没曾想竟会交给秦蔚雅处理。这就摆明了是要帮秦蔚雅讨回公道,不会轻易放过彭大娘。
当秦蔚雅在大伯母、二伯母和陈总管的陪同下来到彭大娘的居所时,彭大娘默默的坐在远处,呆望着罗小蕊安慰泪流满面的彭小苒。
初见四人进来时,彭大娘只是木然转头,面无表情。可待看清来人中有秦蔚雅后,忽然发疯似的冲了上来,俨然一副要拼命地架势,嘶吼道:“贱人!都是因为你,我们才落得这种下场!我要你陪葬!”
秦蔚雅丝毫无惧,已经做好了防范的准备。可有人更早一步瞧出了端倪,先发制人拦下彭大娘,出手速度之快倒是让秦蔚雅吃了一惊。
陈总管面不改色地一晃右肘,便将彭大娘甩回了座位上,“彭管事,老爷念你在府中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才没有将你一并交给侍卫队!若是你再不知好歹,我就会做主把你们送去。你就算不为自己,也改为苒儿和蕊儿想想,那种地方实在不适合女孩子去!”
彭大娘本欲再扑向秦蔚雅,听到这话,本已离座的身子又缓缓坐回去,咬牙怒视秦蔚雅。彭小苒和罗小蕊也被叫喊声吸引了目光,眼睛直直望过来。
秦蔚雅面色凝重,恭敬道:“两位伯母、陈总管,我希望能和彭大娘单独谈谈,可否请您们先带着苒儿她们离开?”
“秦小姐,还是让我留下吧!”陈总管生怕彭大娘再生歹意,若是秦蔚雅有个什么闪失,他可不好交代。
“陈总管,我相信彭大娘并非不智之人,只是一时激动,才会失控。我不会有事的,您就放心吧!”秦蔚雅对陈总管的关切表示感激,只是有些话,需要单独跟彭大娘讲。
陈总管会意,点头领着其他人出门,大伯母和二伯母虽然很想留下,却被秦蔚雅恭恭敬敬地“请”了出去,随即掩上门。
“你有什么话说?”彭大娘翻了个白眼,冷声哼道。
秦蔚雅不慌不忙地坐在彭大娘对面,微笑道:“彭大娘,虽然我们多有争执,但我不认为您会因这点小事而订下这么歹毒的计策谋害我!我想,您真正气愤的,应该是我和单若海的婚事。”
彭大娘怒道:“没错!小苒和小蕊跟孙少爷的事,是大少奶奶默许的!本来孙少爷成亲后,她们就会被纳为妾室!可你竟然提出不让孙少爷纳妾这种条件!要不是因为你,我们母女怎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步?可惜,老天无眼,竟然让你逃过了!”
“也许在您看来,是老天无眼才让我躲过一劫。但只怕在老天看来,却是您多行不义,才会自食恶果。”秦蔚雅摇摇头,笑得更深了,“先不说小苒她们做了妾室是否真的可以得享荣华,您认为这样害我之后,就可以达到目的吗?爷爷没有那么糊涂,凭你们几句话就相信我是冒名顶替、行为不端的骗子!”
彭大娘看到秦蔚雅的笑容,觉得十分碍眼,于是将头瞥向一旁,鄙夷道:“老爷当然不会那么轻易相信,只是无论一个人再聪明,有些事听多了就会生疑!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总之只要老爷不断听说你的行为不端,总有一天他会相信的!”
秦蔚雅点头道:“是啊,再聪明的人,谎话听多了也会信以为真。所以,我不能让您继续留在府中了。您还是收拾一下,明天一早带着苒儿和蕊儿一起离开吧!”
彭大娘微微一愕,道:“这是老爷的决定?”
“爷爷将事情全权交由我负责,这是我的决定!”
“我不信,我要见老爷!”彭大娘知道自己此次会受到严重的处罚,但是,她希望能免去女儿和外甥女的责罚。她十岁进入府中,唯一的弟弟已在多年前抛下女儿撒手西去了。她早与外界的亲戚断了联系,甚至不知是否还有亲属在世。她小时候经历过苦日子,被赶出府后也许还能承受,但女儿和外甥女自小在府中长大,只怕根本过不了苦日子。
秦蔚雅然道:“您若是不信,可以去问陈总管,或是大伯母!我劝您还是不要去打扰爷爷比较好。”
不错,以这些日子成国公对秦蔚雅的态度来看,是完全信任她,只怕就算自己去见了,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秦蔚雅,所有的事情都是我一手策划的,小苒和小蕊毫不知情,我明天一早就离开,但希望可以让她们留下!”听起来虽然是恳求,彭大娘的语气仍旧强硬。
“不可以!”彭大娘真的不是个聪明人!要知道,世上最容易让人心生毒计的,就是嫉妒和报复!她又怎么会认为在订下这样的毒计谋害自己之后,自己还会让这些潜在的危险继续留在身边?或许,这只是她心中仅存的一丝侥幸。
“小苒因为你而遭受侮辱,你还要将她赶尽杀绝?”
“彭大娘!小苒受辱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您!”此刻的彭大娘,真是有些不可理喻。“空中造谣者,造的是本身罪孽;暗里算人者,算的是自家儿孙。这个道理,您应该明白!”
“胡说!你不过是想求个心里安稳罢了!你才是罪魁祸首!”彭大娘的身子不停地颤抖,不知是因为气愤还是因为愧疚。
“您可以继续欺骗自己,却改变不了这个事实!”秦蔚雅收敛了笑容,冷声道,“明天早上,如果我还在府中其它地方见到您或她们两个,我会请陈总管直接送你们到侍卫队!”
秦蔚雅不想再浪费时间,言罢起身出门,却在转身的一瞬间,瞥到彭大娘右手扶上了发髻。她下意识地绷紧了身子,脚步微微旋动。
下一刻,彭大娘从发髻上拔下一只银簪,直插向她的喉咙!
秦蔚雅迅速闪身,知道这拼命的架势即便能拦下来,自己也要吃亏,于是俯身从彭大娘臂下钻过,绕到她的背后,一个手刀砍上她的颈椎。
彭大娘只觉得眼冒金光,脑中也混混沌沌的,却硬挺着意识,回身又刺来!
这一次已经没有了刚才的猛烈气势,秦蔚雅轻松地扣住她的手腕,急速向后退两步,将彭大娘带的摔趴在地上。彭大娘吃痛,银簪撒手,秦蔚雅飞起一脚将银簪踢开,而后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陈总管等人在门外等候多时,虽然听不清里面说些什么,却隐约听到有争吵声,生怕彭大娘对秦蔚雅不利。此刻门一打开,就见到秦蔚雅毫发无损地走出来,他总算是松了口气。
“娘——” “姨妈——”
彭小苒和罗小蕊见到彭大娘趴到在地上,急奔过去将她扶起,三人抱作一团哭泣不止。彭大娘往日也是统领上百人的管事,此刻却落得如此狼狈,其声凄凉悲惨,不由令人动容。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正应了两句话:
出薄言、做薄事、存薄心,种种皆薄,未免灾及其身。
设阴谋、积阴私、伤阴骘,事事皆阴,自然殃流后代。
秦蔚雅望着那三人,没让任何人发觉地轻叹一口气,转头对陈总管道:“陈总管!刚刚彭大娘已经答应明天一早离开,就劳烦您找人送她们一程。”
言罢,大大方方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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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想到你会让她们离开!”成国公听完秦蔚雅讲述事情的经过,感到有些诧异。以秦蔚雅的性格,怎么会这么轻易放过要加害自己的人?
“我当然要让她们离开,她们离开后再遇到什么事,就和我们府中无关了!”秦蔚雅的笑,并不友善。
“你预备怎么做?”成国公点头笑笑。
“真正要让人绝望,不是一次将其打击到底。因为那样反而有可能激发人心底求生的意志,变得更加坚韧。所以要不断地在人绝望时给予适当的希望,再将那希望打破!等到他们习惯了希望的破灭时,才会真正的绝望!”要怎样对付彭大娘,秦蔚雅的心中有数。
“不错,习惯才是每个人最大的敌人!”
“爷爷您会支持我这么做吧?”秦蔚雅明知故问道。
“当然!我答应过你,可以按照自己的方式处理这个家中的大小事务!”成国公捋了捋胡须,“只不过,彭管事这次的计谋虽然歹毒,却不是个穷凶极恶之徒,施以惩戒是必要的,却不要赶尽杀绝才好!就当是你的喜事在即,积点福德吧!”
“是,我明白了!”秦蔚雅诚心点点头。
“噔、噔、噔”的脚步声传来,梁管事跑进来,递上一封信件,微微喘道:“老爷,安帮主的来信!”
“爷爷,如果没事,我就不打扰您做事,先回去了!”正对上成国公望向自己的眼睛,秦蔚雅知道是时候离开了。
成国公点点头,很高兴这孩子如此善解人意。
出了赤竹楼,夜幕已经降临。
趁着清爽的夜风,随便逛逛倒是不错。秦蔚雅刚刚走出两步,就听到身后有笑声传来,她头也不回道:“你知道我在这里?”
“是啊!”人随声至,单若海从暗影中走出,“所以过来陪你!”
“那就陪我到花园里走走吧!”在这个需要整理思绪的时候,有人陪也不是件坏事,当然前提是这个人不可以多话。
而单若海恰巧是个非常识趣的人,默默与她并肩前行。她疾走两步,他紧跟上;她放缓脚步,他亦驻足;她前面有水潭,他拉她避开;她脚边有石子,他帮她踢开。他虽始终未发一语,却令她心中倍感温暖。一阵晚风吹来,带有些许寒意,秦蔚雅不由打了个寒颤,下一刻,便被单若海搂在怀中。
“你平日话那么多,怎么现在却一言不发?”秦蔚雅很享受他怀中的温度,头一偏,轻轻依偎在他的肩头。
“我话多是为了陪雅儿你说,现在你不想说,要我说什么呢?”单若海的话中带笑,声音令人沉醉。
秦蔚雅闭上眼睛,微有些倦意,轻声道:“知道我为什么不想说话吗?”
“因为你的心情不好啊!之所以心情不好,是因为你还不够狠心!有些事情虽然非做不可,你却于心不忍。”
“你又知道?”秦蔚雅斜眼一瞥,扬起了笑容。
“嗯。”单若海答应着,将她搂得更紧了。
沿着花园的小径,悠闲地迈着脚步,秦蔚雅的心中平静,只希望脚下的这条路,永远都不要走到头。不知不觉逛到了湖边,迎着湖面送来的清风,两人改沿着湖岸前行。走到假山前时,秦蔚雅不经意地瞥向顶上的凉亭,不禁失笑,之前就是撞见有人在那里,还误认为是单若海。
咦,不对,凉亭里好像有两道人影!
“怎么了?”单若海感到她的脚步略有迟疑。
“凉亭中有人!”秦蔚雅做出噤声的手势,拉着单若海蹑足走向假山。躲在和上次同一块假山石后,两人探头向凉亭中张望。
天啊!和上次所见的情景一模一样!那两个人难道就不会换个地方吗?不对,根据之前的推测,里面的人有可能是三位伯父中的一位,而万一那里面的人是大伯父,此刻却被单若海看见……
“单少爷,您答应要送我的金项链在哪里啊?”四周太过寂静,亭中女子的声音清晰地传来。
单若海在听到“单少爷”三个字时,身子不由一震,攥紧了拳头。只觉手背一暖,一只手握了上来。他一低头,对上秦蔚雅关切的目光,不由心中一暖,挤出了一丝微笑。
“链子在我身上,你来找找看啊!”亭中又传来男子的声音。
“我才不找!您要是不给,我现在就回伶官院去!”女子娇嗔一声,似是要起身。
“哈哈哈……”男子低声笑道,“你真是贪心啊!链子在这,你赶快收好吧!”
单若海闻声愣了一下,紧接着松开了紧握的拳头,在秦蔚雅的手心写了一个“二”字。秦蔚雅立即会意,眼见再听下去就不雅了,她反握住单若海的手,在他的手心写下了一个“走”字。单若海点点头,两人照原路撤了回去。
直到走出了花园,两人才停下脚步,相互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笑。不同的是,一个是无奈的笑,一个是松气的笑。
“你之前提到在凉亭中看到的事,难道就是这件事?”
“没错!”秦蔚雅着实松了口气,若刚刚的人真的是大伯父,此刻她就不知要说些什么了,“那个人是二伯父?”
“真是没想到,二叔居然会做出这样的事!”单若海摇头叹口气。
“你还有脸说别人?”自身不正,还敢论及他人?
“那个女子是伶官院的人!”单若海的声音更沉了。
“那又怎样?你也经常去啊!”秦蔚雅冷哼一声。
“你似乎不知道伶官院只许未婚男子去。”
“为什么?”她的确是不知道。
单若海无奈地摇摇头,苦笑道:“雅儿,假设若渊或若流去伶官院,看上的女子与二叔一样,会有什么后果?”
秦蔚雅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旋即一想,却又疑惑道:“不对啊,难道亲兄弟看上同一个女子,就没有问题了吗?”
“呃……兄弟之间,不论是从伶官院方面,还是从其他方面,自然有分辨的方法……”单若海尴尬道。
好吧,又是一个不会争议出结果的话题。
“二伯父为什么不纳妾,却要做这种无良勾当?”秦蔚雅真的想不通,虽然她并不认同,但这里的男子明明是可以娶妻纳妾的。三位伯父都不纳妾,她本以为是他们洁身自好,可二伯父的此般行径,她怎么都想不通。
“为什么?”单若海苦笑一声,“恐怕是因为爷爷一向反对纳妾的缘故!爹娶两位妻子是迫于无奈,三叔和三婶一向感情很好,若是二叔娶妻又纳妾,不就会招爷爷的厌烦了吗?”
“可他这样做,万一被爷爷知道了,就不只是厌烦这么简单了吧?是深恶痛绝啦!”
“话虽没错,可每个人都会存有侥幸心理,认为自己所做的事不会被人发现,不是吗?”
“哼,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他这么做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你要怎么样?”四周虽然昏暗,单若海却留意到秦蔚雅脸上狡黠的笑容。
“不怎样!”眼看单若海一脸不相信的表情,知道骗他不过,笑道,“最起码现在还不会怎样!这么重要的把柄,说什么也要找个好时机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