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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凤生醴泉(一) ...

  •   “凤栖梧桐,饮醴泉——”

      树下,一个捏着两个石核桃的算命先生一摆手中的八卦旗,核桃撞出的响儿在晚风中一顿。

      “你这茅屋啊,风水好。背靠梧桐,地上还有眼甘泉。”算命先生仔细捋着胡子,陡然转身,朝着醴泉县令阮清衡一作揖,“县令官,你家女娃儿,必翱于九天!”

      阮清衡为人刚正不阿,对这些周易之术向来是敬而远之,闻声只是一笑了之。虽说心里也生出两分喜色,但是瞥见不远处山坡头和人泥坑里打滚的自家女儿,只得连连摇了摇头。

      “她啊——不闯祸就不错喽。”小县官叹了口气,随后拿起锄头开始锄自家的院子。

      一边的算命先生见状,觉着自己谋生的营生受了质疑,一吹胡子瞪眼,“你且看——”

      算命先生的话音还未落完,便让人撞了个趔趄,将将倒下的瞬间又被那人稳稳扶住。

      “哎呦呦!您没事吧!”只见小丫头提溜着一双浑圆的眼,满脸沾着泥巴,手里还提着一颗白菜。

      “爹!我回来了!”阮琼高声叫嚷着,“应家那小子实在不行,就一轮蹴鞠,输给我两颗白菜!”

      一旁的算命先生摇了摇头,望了望阮府的风水,这回真觉得——自己八成是算错了命。

      阮清衡见状陪着笑脸将算命先生送出了门,转过头来捏住了阮琼的鼻子,“成天东跑西颠,像什么样子!”

      然后顺手接过了那两颗白菜。

      阮琼,字宜晦,今年十七,母亲一生下她便难产而亡,临死前给她提了“宜晦”二字为名。说是要让她为人低调,懂得“养晦”。

      人宜暗处生辉,切忌锋芒毕露。

      可这么多年由着阮清衡的娇养,阮琼愈发长成了个混不吝的样子,每每阮清衡总于无人处垂泪,说辜负了妻子对他爷俩的期许。

      “爹爹,今儿晚上可陪我去九江台抓蛐蛐?!”阮琼挽着爹爹的手,悄没声地在他身上蹭落了两星泥。

      阮清衡一脸无奈地看着自家小女儿,“今不去了,夜里还要将这两日的公文批完。”

      “改日再陪你。”

      “爹爹怎么和应有期那小子说的一样的话——”阮琼一皱眉,“都是改日、改日。”

      说罢,阮琼便一溜烟跑进了里屋,只留下阮清衡在原地摇头叹气。

      “姑娘,您可回来了。”正厅立马迎出来一个绿衫婢女,梳双髻,约莫十五六岁的模样,使劲儿压低了声音附耳在阮琼身边,“应少爷差人从耳门递来了两笼蛐蛐,就摆在您屋里头呢。”

      “当真?!”阮琼登时眼睛便亮了起来,从正厅里头的圆桌上拾了一块桂花糕,叼着就往屋里走。

      两人行于走廊,阿蛮托着桂花糕盘,由着阮琼边走边吃。

      “姑娘,要我说啊,那天应少爷说的也有理。”

      “那兰园初开,说不准儿真的招女子呢!”阿曼一脸希冀地瞅着阮琼,“您要不跟老爷说一说,奴婢也好跟着您和应少爷去帝京见见大世面!”

      阮琼一蹙眉头,“阿蛮?我看你是不是也让应有期的两笼蛐蛐蒙了心!”

      “那兰园就是招女子入学,我又怎么通考?难不成蹴鞠吗?”

      虽是这么说,但阮琼细细嚼着手中的桂花糕,竟也隐隐动了心。脑海中又回想起两日前,应有期劝她的话来。

      应有期与她同岁,两人受训于同一个私塾先生,打小就在一起玩。年岁大了后,应有期便生出些少年人贯有的雄心壮志来,想要走出醴泉,去帝京寻一番大作为,于是多次写了策论递往帝京的学宫,但数年下来皆无回应。

      一次,阮琼看了应有期写的应对范阳水文筑堤论,颇有谋略地改了两笔,没成想居然帮应有期成了事,近日便要前往帝京拜在一位先生门下求学。

      后来两人一来一往才算是打听清了,这位先生叫韩东明。

      如今帝京换了天,新帝登位后改号宣成,正准备大刀阔斧地改革朝制、整肃面貌,第一件事就是违了诸多旧臣的愿,辟新学宫“兰园”,开放女子入学之制,而这位韩先生,正是第一任兰园令。

      应有期听了这话,高兴的不得了,非要拉着阮琼一同往帝京去,软磨硬泡愣是磨了整整七天。

      阮琼好不为之所动,只说他满脑子都是“大有作为”,好高骛远。

      阮琼与阿蛮绕过长廊,愈发离里屋又近了两步,正要推开门时,忽然一人拦住了她的手。

      她正要惊呼,却见眼前人竖着食指比划在眼前“嘘——”了一声。

      “是我是我。”应有期屏退了阿蛮,扯着阮琼边往一边走。

      来人剑眉星目,约莫十八岁模样,一身青绿长衫,上用丝线勾着两棵劲竹,腰上跨一柄红缨枪,脚下着黑缎云纹马靴,通身的贵气,全然不似平日灰头土脸的模样。应有期的爹是醴泉商人的第一把交椅,名唤应从云。应家虽富贵,但从小穷养着这个儿子,就怕他骄奢淫逸,从来不吃好的、不穿暖的。

      今儿一改常态,必事出反常,阮琼心想。

      “你怎么打扮成这副鬼样子?”她试探性地问道。

      “嘿嘿……”应有期笑着挠了挠头,一脸神秘兮兮扯着阮琼躲进一丛树影,“你知道今儿谁来醴泉了吗?”

      “谁?”

      “兰园令韩先生,韩东明。”

      “韩——?!”阮琼还未惊呼出声,便又被应有期一把捂住了嘴。

      “嘘——”应有期警惕地看了看周围。

      “我与他提及你帮我改的那篇范阳水文筑堤论,他大为赏识,说要见一见你。”应有期一脸得意。

      “我不去。”她一蹙眉。听罢转身就要离开。

      应有期又急急追了上来,往她面前一拦。

      “诶诶诶,大好的机会,为什么呀?”

      “多少人挤破头颅都进不去兰园,你怎么就……怎么就!”应有期又追上前,“这么冥顽不化呢!”

      “我也是真不明白,怎么你们都挤破了头非要去帝京?”阮琼一皱眉,“我爹在这,我唯一的亲人在这。”

      “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走的。”

      阮琼叼着手中的桂花糕就要往前去,却“扑通”一声又撞着了一人,再抬头一瞧,正是自家爹爹。
      “爹……”

      “宜晦,来——”阮清衡还未褪下官服,只招呼着她,“先见过韩先生。”

      阮琼此时心中大惊,想着看来这事终究是躲不过去了,人都追上了门,不见倒显得是她不是了。

      夜色里,她朝爹爹身后瞥去,韩东明灰袍长髯,约莫四十多岁的模样,行动间竟有些仙风道骨。她虚虚行了礼,身后的应有期也连忙跟在一旁,“阮伯伯,韩先生。”

      阮琼暗笑,倒是从来没见应有期像今日这么乖巧过。

      “这就是写下水文论的两位少年英才?”韩东明一抚胡须,颇为赏识地看着眼前的两个年轻人。

      两人相视着点了点头,众人一阵寒暄,一同移去了正厅赴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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