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仵作生存手册》Joysang

26、缝嘴新娘（14）

　　“例如呢？”白希不解的目光投向了凤阮。

　　“还会再见到的。”凤阮的眼眸轻轻眯起。

　　许青棠轻轻蹙眉，虽然经凤阮嘴里这么一说出来，听起来是十分简单，但许青棠却叹了口气，心平气和道：“你的意思是，要去把那个哨子偷出来？”

　　她说着，眼睛又瞄向了净室，那处沾满水珠的身体上，朦胧的光影远远地落在了许青棠那处雪白细腻的脖颈上。

　　凤阮心里无端生出一股燥意，他别开眼睛，眉间是散不开的冷凝与霸气，“先回去再说。”

　　肉眼可见的，凤阮的脸色沉下了几分，许青棠也摸不清这位爷的性格，只和声道：“好。”

　　一大片灰色的乌云铺满天际，风中夹卷着潮气而来，寒气逼人。

　　几人安静地走在了道路上，谁也不说话，许青棠口中有些发涩。

　　凤阮的面容平静而深邃，昏黄的火光在凤阮的脸上镀了一层柔和的光芒，看起来整个人的锋芒褪去了不少。

　　许青棠终于敢开口讲话，“大人准备怎么处理这件事？”

　　看着身边人纤细的身影，凤阮的语气不知不觉地便软了下来，“嗯？怎么说？”

　　他知道，许青棠要问的不是这个。

　　不出所料，许青棠直言不讳道：“现下只能用违反法律的罪名扣押下蒋家老爷与夫人，按目前来讲，天子还是需要这个根基丰厚的蒋家，所以处罚不会太严重，而且蒋公子没参与这件事，不能以这个名义逮捕他，想要定罪，只能找出真正蒋公子的尸身。”

　　背后议论猜测天子的想法，是大忌，白希罕见地现出几分厉色，连忙出声制止，“许姑娘！”

　　但凤阮只是微不可见地皱了下眉，淡声道：“嗯，你可有法子？”

　　许青棠望着前方一条似乎没有尽头的道路，一双清明的眸子沉静如水，她轻声道：“且可一试。”

　　第二日清晨，许青棠的房门便被敲响。

　　匆忙裹上外套后，一开门便见乌泱泱的人头，为首是一位身着红色长袍的老者，下半张脸被浓密的胡须挡着，脸上皱纹颇深，眉间尤甚，想必是平日里思虑过多，但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透出了一股稳重与犀利。

　　瞧见了他别在腰上的官牌，补服上绣獬豸，许青棠恭敬地行了个礼，“民女参见御史大人。”

　　“真是不伦不类！”御史大人斜视看了许青棠一眼，大手一挥，“把她拿下！”

　　这位御史大人，许青棠略有耳闻。

　　他姓苏，人称苏铁面，本是前朝贵族苏商的嫡长子，由于苏商偏爱小儿子，便罔顾嫡长子的制度，执意命次子继承家业。

　　苏大人年轻气盛，深夜远走他乡，在一个不知名的小县城里考取了功名，从地方小官做起，花了整整二十年，终于被提到了前皇面前办事。

　　他不认父不认弟，在苏家被查出贪污之时，还是他亲手去把父亲与弟弟收入天牢的，他不为父兄求情，且手段麻利，赢得了皇帝的一片好感。

　　在苏商噎气之前，曾经指着苏大人的鼻子落泪道：“逆子——忤逆不孝矣，三世果报然啊。”

　　而据说当时的苏大人只轻描淡写了一句：“父之于子，当有何亲？”

　　后来苏大人一直为前皇所用，因他一生敢于犯颜直谏，不谋私利，执法如山，铁面无私，不畏权贵，不循私情，为民除害，但却也在朝中树敌颇多，最终被奸臣谋害，一路被贬至除名后，妻女在一个夜晚被不知名的流氓痞气侵犯并且杀害了。

　　再过了两三年，当朝天子上任，替苏大人平反，已经高龄六十岁的苏大人被提回原本的正二品，然而却性情大变，对待杀人凶手更是不讲情面往死里折磨。

　　眼下，许青棠就是他眼里的杀人凶手。

　　几名官差正要上前，在许青棠隔壁的凤阮突然打开了门，面色不虞地看着在场所有人，“我看谁敢碰我的人。”

　　他边说边走到许青棠身边，一副为她撑腰的模样。

　　苏大人一看是凤阮，心中已有准备，他眉心皱得死紧，一副刚正不阿的模样道：“凤大人，我也是秉公办事，为何出言阻拦？”

　　“秉公办什么事？”凤阮好看的眉眼透露出一股浓浓的不悦。

　　苏大人轻声咳嗽了一下，道：“还是请蒋公子来说比较好。”

　　许青棠静静地看着蒋公子从阴影中走了出来，蒋公子一身的华服，一顶镶金的玉环紧紧把满头乌发高高束起。面如白玉，高挺的鼻梁，一双圆润的鹿眼微微扬起，明亮而有神，按道理来说，这个蒋公子绝对算得上是一位出众的美男子，只是他眼里的得意与阴毒生生给这份气度大打了折扣。

　　他唇边勾起一抹微笑：“许姑娘，失礼了，昨晚睡得可好？“

　　许青棠冷冷地看着他，“不必巧言令色，有话直说。”

　　蒋公子潇洒笑道：“能像许姑娘这种杀完人还能当做无事发生，心安理得睡觉的人实在不多了，心理实属十分强大。”

　　许青棠突然笑了起来，语气中带着浓浓的嘲讽，“蒋公子莫不是做梦还没醒吧？大清早地说什么胡话？”

　　蒋公子也不恼怒，他扬起得意的笑容，把握十足道：“昨日我府一名家丁排除万难在我的掩护之下逃了回来，我已经把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了解清楚。家母本是相好了罗家的小姐一起来家中安慰家母心中的亡人，罗家小姐带着家丁与婆子一起出发，然而却在半路上，遇到你们一行人，你跟着凤大人在寺庙里头与罗家小姐一起歇息，你不断地出现在轿子周围，甚至偷拿罗家娘子的随行物件……当日下着大雨，随行的婆子如厕，说很快就会回来。你就在这当中，借着雨势打掩护，用残忍的手法杀害了罗家小姐，稚女无辜……“

　　一句话稚女无辜掀起了苏大人的回忆，妻女惨遭毒手，那是他一辈子的痛，他看向许青棠的眼神不免带上了几分恨意，仿佛许青棠就是杀他妻女的凶手。

　　蒋公子眼里透露出了一股悲伤，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是多么的深明大义，多么地维护正义，多么地怜惜人命。

　　“戏演得不错。”许青棠一直静静地听着蒋公子说话，半点看不出着急的模样。

　　蒋公子目光落在许青棠的手腕之处，宽大的袖子之下，是许青棠那淬了毒针的手镯。

　　他的笑开始变得森冷，“婆子如厕回来之后，因罗家娘子喜欢清净，婆子便也不多打扰罗家娘子，于是根本没发现罗家娘子早已遭遇了毒手。而后你们起了争执，婆子终于发现了罗家娘子的尸体，随后来我府上的队伍、新娘全都被换了人，婆子不知所踪，随行的家丁不知生死，我已派人去查许家的名册，许家根本没有叫许青棠的这个人，你的身份年龄模糊不清，我不知道你怀了什么样的心思娶接近罗小姐，但你杀了罗家小姐，还冒名顶替，光天化日之下不知廉耻毫无羞愧之心，家母怜惜罗家娘子，备着的吃穿用度无一不花重本，如果不是我一时的察觉，你怕是要得到这泼天的富贵，家母固然有罪，但罗家小姐遭遇了毒手，我绝不能姑息！”

　　他说完，便从袖子里抽出一副画卷递给了苏大人，仿佛伤心到极点道：“还请大人过目，这画像里头的，才是真正的罗家娘子。”

　　苏大人打开画卷，一眼便认出了画卷里的人和许青棠完全不相似，“竟真有此事！真是岂有起理！”说着便把画卷递给了凤阮道：“凤大人，凡是讲究证据，这便是证据，一个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人，因贪这富贵明华而贸然杀人顶替，同为女子，居然还用上如此残忍的手段，实在是罪不可赦！”

　　凤阮却看也不看那画卷，他站在一边，接过白希递来的茶水，先给许青棠喝了一口，再面色镇定道：“随行的都是我的人，怎么，苏大人也要逮捕我么？”

　　苏大人面色铁青，“我自会禀告天子，至于凤大人是被奸人的奸言所迷惑还是出自别的包庇原因，这个要凤大人自己去解释了，下官就不多插手了。”他自认当年办事风行雷厉得罪不少人，现如今，终究也是学会收敛了一些了。

　　苏大人边说边从头到尾把许青棠打量了一遍，一双眼睛带着犀利的寒气，分明是在说许青棠在用美色祸人，“歹毒女子！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许青棠被这样的眼神看得十分不舒服，她直面迎上，“大人，我做过的事，我会认，但是没做过的，谁都别想冤枉我！”

　　苏大人满脸怒容，“一派胡言！来人，去把那名家丁带上来！”

　　可很快，便有人来报，“苏大大大……人，那名家丁……”

　　苏大人声音中带了一丝不耐烦：“家丁怎么了？”

　　那名侍卫面色惨白，“大人，他、他已经溺死在湖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