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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诡笑尸(2) ...

  •   二月天,空气冰冷,卯时发现的尸体,到现在还算新鲜。

      许青棠和李安都是见惯了死人闻惯了尸臭味的,只有村长忍不住把脸别了过去:“麻烦许姑娘尽快查明真相,眼看着日上三竿,指挥使也要到了。”

      再次听到指挥使三个字,许青棠是顿了顿的,京城那边的人啊……

      许青棠抓紧了手中的封诊箱,朝廷命官果真麻烦了些,此番如果在哪个环节出了差错,怕是只能和京城的人扯上关系,再也不能回头了。

      此刻的空气安静得近乎定格,许青棠环绕了一圈,只见无数双眼睛直勾勾地盯住了她,仿佛她就是全村的希望。

      许青棠这会知道了什么叫作骑虎难下,按大局来讲,这条尸体她该剖,但万一露出了破绽被发现了真实身份,那京城,她是回定了。

      她现在还不能回去。

      许青棠看着这尸体,所以,是验,还是不验?

      她迟疑了。

      就在垂眸之时,许青棠看见了自己身上那宽大的衣袍以及那油亮油亮的封诊箱。

      她想起了当初跟随系统学习的时候,每天在纸上写的一句话:为生者权,为死者言。

      案件现场勘察、物证提取、尸体检验、还原真相,是她的日常工作。

      许青棠咬咬牙,对李安道:“把封诊屏取来。”

      很快,封诊屏便把尸体连同四周小范围地给围了起来,许青棠打开了封诊箱,动作没有一丝犹豫地从里面拿出油绢手套套上,手握封诊尺开始对尸体进行查看,李安则在一旁拿着小本子记下死者信息。

      男性,三十五岁,身高五尺七寸七分三厘,脚长七寸三厘,肉头较厚,应该是一个身体比较健康的人。

      无明显外伤与打斗伤痕,面容安详。

      李安看着尸体问道:“既然身体无伤痕,那会不会是隐疾发作或者真的冻死了?”

      许青棠记得在现代的法医学中,有一种叫反常脱衣现象,如果人体长期处于低温的状态下,一开始会觉得冷,但冷到极致的时候,人体体温调节中枢就会觉得热,所以会不自觉地把身上的衣服脱光,这个时候人就离死亡不远了。

      她斟酌片刻:“尸体周身并无伤痕,各处动脉并无损伤,先把尸体翻过来看看。”

      她和李安抱着尸体的双腿把尸体翻身。

      尸体红斑聚集于尸体背部,是血脉往下坠积所致,如果是冻死,尸斑不会如此呈现。

      许青棠拿出毛巾给尸体清洁,仔细看下来,尸体的四肢是有一些浅色的红晕的,但是不太容易看出来。

      她需要温热尸体才能验伤。
      《洗冤集录》中记载,检验血迹方法中所用的是酽醋和酒,“酽醋”是浓度较高的醋,首先挖一个小坑,然后用火烧里面,把坑中的土全部烧红,再倒入醋和酒,通过高温的作用醋和酒会挥发产生蒸汽,这时候再把尸体等放入坑中蒸,然后骨头或工具上的血迹就会显现出来。
      这里酒的作用是作为有机溶剂将渗入骨头或残留的血迹浸提出来,从而与醋发生反应显示出来。
      而显示血迹的试剂是醋。
      许青棠看向村长,“麻烦命人挖一个长五尺左右,深三尺的坑,在坑底铺一层木柴和炭。”

      村长连忙点头,快速走远找了几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挖坑去了。

      许青棠从封诊箱里把醋和酒拿了出来,等醋酒温得差不多时,一个简陋的坑也挖好了。

      她和李安对着坑用醋浇泼,趁着坑内热气腾腾的时候,她命人把尸体连同衬垫物一起抬入坑内,接着用衣服覆盖,热醋浇尸。

      最后在离坑两边二三尺的地方,再用火烘烤,等待尸体松软时,撤去火,抬尸出来检验。

      “师傅,这是干什么呢?”李安看着许青棠忙前忙后的,一副想问又怕打扰了的样子。

      许青棠解释道:“等到尸体发热变软,两腮发红,面如芙蓉花时,如果口内有不粘的涎沫流出,那么就能说明是被冻死的,另外,如果死者生前受过难以发现的伤,温软的尸体也会呈现出伤痕。”

      等了约莫一刻钟,眼前的死者并没有涎沫流出,而尸身完好,胸前出现几抹淡淡的伤痕,像是摔下山坡被石头挤压的伤。

      尚书大人,死因另有隐情。

      许青棠发现死者的右侧的眉骨处似乎有些微微凸起,她用手轻轻一按,内里似乎有个硬物。

      几乎是一瞬间,许青棠潜意识地就把手伸向死者头颅以及那乱糟糟的头发内,摸索半刻,果不其然——

      “找到了。”许青棠拨开死者头发,头顶上赫然留着一枚钉帽!

      她拔出钉子,松了一口气,前后足足忙活了有小半天,终于在尸身上发现了他杀的死亡证明。

      一根长达15厘米的铁钉,从死者头部正中垂直插中,入脑有七八公分,铁钉穿过组织,直抵头颅深部,和眉骨齐平。

      李安脸色苍白,他年纪小,还是头一次见这种杀人手法,“为何四周没有看见死者的血迹?”

      “凡是烧热的钉子钉入人体,伤口不出血、也不明显。”许青棠把这枚长长的平头钉放进封诊袋里,“但我认为这不是尚书大人的致命伤,尸表无反抗痕迹,一个人要忍受剧烈疼痛而不挣扎反抗,说明此前已经死了,中毒或者是缺血性心脏病,需要解剖,把——”

      在封诊屏外候着的妇人一听,便大声哭喊道:“无需姑娘的查验,你就让我及早为夫君安排后事罢了,我夫君已经在往生极乐的道路上,还请勿打扰他为好!”

      她边说边推开了封诊屏要进来。

      许青棠正与李安交谈,被中途打断心生不悦,亏得她从前那臭脾气还留着一半,只一个抬头,她犀利的目光瞄准了门口的妇人,声音更是冷下几分:“往生极乐?何为往生极乐?”

      妇人双眼红肿,断断续续道:“我夫君没有死,那是笔仙在寻他去作乐呢,此番我预计夫君已经在和笔仙下棋了。”

      “…………”简直在胡说八道浪费时间,许青棠眉头紧皱,更显不耐,她铿锵有力道:“所谓笔仙、往生极乐,都是迷信,那只是基于人体心里暗示的一种潜意识,只要心如皓月,旁无杂念,谈何鬼怪?自古人情法理两难全,眼下既然你丈夫身为朝廷命官,出了这一桩命案,即便不是我,后续也会有人来查探个清楚,届时尸体保存不新鲜,只因你的阻止而错过了发现凶手的重要线索,这个罪名你担当的起么!”

      她自认谈不上什么风姿清卓、不怒自威,但自从重生之后,自己的性情也变得十分平和,很少发愁也很少动气,从前人人都说她的一双眸子清明得恍若能洞察人心,但一旦发怒,那双眼睛便如刀尖,刺得人直发毛。

      “我、我——”

      妇人还想争辩,被村长从一旁拉开,“你就听许姑娘的吧,你我都承担不起拖延查案的罪名!”

      许青棠从封诊箱里拿出剖尸刀,她没有用古人最爱的银针验毒,因后世的法医学鉴定,银针能够检验的毒只有□□等一些特定的毒物,而且变黑也不一定代表有毒,如果把银针插到了鸡蛋的黄里,银针也会变黑。

      毒药层出不穷,银针验毒非明智之举。

      她手握剪刀按“人”字形剪开心包,暴露出死者的心脏。

      心脏很健康,心脏大小、室壁厚度、瓣膜和冠状动脉都是正常的,无胸腔内出血,无主动脉夹层,无冠状动脉硬化。

      而后,许青棠停下手中的动作,不对啊……

      这具新鲜的尸体居然无血液流出。

      “师傅,这血液……”李安也发现了不寻常。

      许青棠点头,“嗯,我知道。”

      正常来说,人死之后,心跳停止,血液停止流动,但是如果割开伤口,血液还是可以流出来少许,但尚书大人的血液就像是豆汁遇到了卤水……凝结了。

      沉默片刻后,许青棠拿起剖尸刀,双指并在死者的上腹部,正中开刀。

      这一刀,许青棠发现了不简单,肾脏全体淤血严重,肾皮质苍白,髓质淤血。

      “疑似急性肾损伤,有可能是中毒了,李安,把这个记录下来。”

      “是的,师傅。”

      随后,许青棠拿着一把刀子,割下了一个囊袋样的东西,胃里还有不少食糜,在她用钳子提出来之后,一股不寻常的气味也传了出来,酸臭怪异,还夹杂着一些药材的味道,尽管隔着面罩,还是挡也挡不住。

      许青棠觉得这股气味有些熟悉,当初她在系统空间中训练时,似乎与这药味打过交道,“我猜,凶手或许不止一人。”

      她忍着臭味她把胃囊放进封诊玻璃瓶保存起来。

      一旁的李安终是忍不住,他后退了几步,靠在墙上,干呕了起来。

      就在此时,外头人声鼎沸。

      不知为何,许青棠有种不好的预感,莫非是京城的人来了?

      她看着脸色青白的李安道:“我出去看看,你休息一下。”

      她安置好所有器具后走出封诊屏便见到一行队伍在前方出现。

      官道两侧白杨挺立,白杨行外阡陌交错,田陇连绵。只见簇簇轿马,算来亦有五六顶华丽的大轿,外头各是艳丽的色彩与繁复的花纹,连着前面各色执事、陈设,浩浩荡荡,一带连摆三四里远,脚步声络绎不绝。

      此时最前的轿子帘子被一旁的小厮掀开,看到那人的第一刻,许青棠头皮发麻,心陡然一紧,背部的冷汗瞬间滑落!

      此人,就是当时原主母亲赞不绝口,什么才华横溢、剑眉星目、惊艳绝伦的成语都用上了的——凤阮。

      晚霞如血如火,许青棠紧紧地盯着那一个高高的身影,凤阮从轿子里走出,所有人的目光纷纷被此人吸引过去,他身穿绣工精美的黑色飞鱼服,腰间别一把绣春刀,走近了些,更是看清了那张刀削斧凿的脸,一双桃花眼生得风情万种,眼尾纤长,尤其出彩。

      村长带领众人迎了上去,声音此起彼伏,“见过这位大人——”

      许青棠混在人群最后方匆匆低下头福了个身,一颗头埋得极低,她一点都不想付出暴露身份的代价。

      这一年以来,她的事业虽谈不上一步登天,但也算在稳打稳扎的上升期,经济方面不缺吃不缺穿,而且当地风土人情淳朴,原主的家人更不知道她的存在,所以许青棠可以安心地在这里当个无人知晓她身世的小仵作。

      许青棠盯着自己的脚尖,她的心像一只没头苍蝇到处乱撞着,脑海里出现了无数个场景,原主当时就是看了画像对凤阮一见钟情的,那凤阮不会也看过她的画像吧?想到这里,许青棠浑身打颤,她不断在祈求,凤阮不会认出她的,毕竟当时原主可谓臭名远昭,这个男人对画像肯定没兴趣……

      “免礼。”凤阮那富有磁性的声音响起。

      许青棠为了保险起见,还是不敢起身抬头,只默默躲在众人后,蹑手蹑脚地弯着腰重新进了封诊屏内。

      正在收拾整理的李安已经恢复状态,他扯着个大嗓门问道:“师傅,外面怎么了?好热闹啊!”

      许青棠刚想叫李安闭嘴,就听到了屏外一阵轻响,像是是剑与剑鞘磕碰的声音。

      她大气都不敢出,能发出这种声音除了指挥使还能有谁?

      然而那人还步步逼近似的,一股浓郁的雪松气味涌上许青棠鼻头,随之映入眼帘的是一双干净的黛色靴子。

      “哎,见过这位大人。”李安匆匆给凤阮福了个身后,见许青棠像座木雕似的一动不动,他好心提醒许青棠,“师傅,你后门有位大人呢。”

      “免礼,可是有什么新的发现?”凤阮那道有力的声音像灾难飞鸟一样在空中飞来飞去,随时都有可能砸落在许青棠的头上。

      许青棠双眼一闭,咬紧牙关,下次出门前,她一定会记得看黄历的!

      紧张之余,她还是注意到了凤阮的措辞——新的发现,证明凤阮一眼看出了尸体的死忙原因不寻常,再者,凤阮是很认真地在询问,并没有因为她是一名女仵作而表现出不信任。

      她只好微微侧身,低着头将验尸的最优位置让给凤阮,再摆摆手示意让李安把钉子呈上,“是他杀。”

      “除此之外呢?”凤阮瞧了一眼那枚铁钉。

      “这血液,不寻常。”许青棠手心冒着冷汗,只木木地盯着手中的那把剖尸刀,生怕被凤阮见到自己的脸。

      凤阮挑眉看着许青棠的后脑勺,语气却毫无波澜,“血液凝固像豆腐渣……”

      许青棠额上开始渗出层层冷汗。

      “你在紧张?”凤阮那修长如竹的双手拿起放在许青棠一旁的解剖工具,细细地把玩着。

      “没有。”

      “噢?外头人称阴间使者的许姑娘,大概率不是害怕见到死人,如此说来,那便是害怕——见到我?”凤阮最后一句语速缓慢且语调上升,每一秒都在反复煎烤着许青棠的内心。

      许青棠可愁坏了,眼下收敛锋芒要紧,她急中生智,头脑一热:“今日见到大人,见大人威武无比,民女、民女心生敬仰,一时之间不该作何反应!”

      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

      许青棠手足无措,简直想抽自己两个大嘴巴子,这是说得什么胡话!

      “呵。”凤阮的语气不容置疑:“把头抬起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诡笑尸(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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