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诡笑尸（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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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青棠咬紧牙关，缓缓抬头。
然后便撞入了璀璨如星的一双明眸里，不知为何，心里瞬间漏了一拍。
男人那相貌和记忆中并无出入，棱角分明的脸依旧冷淡自持，只是那灼灼眼里的锋芒让人不能忽视，不知这一双鹰眼有没有认出了她？
凤阮对身后的下属略一摆手：“清理好现场，去问问这附近的铁匠铺，最近有谁来买过这种平头钉，把尚书大人昨夜喝过的酒瓶搜来，另外派人去池沿下游，沿途寻找死者的衣物。”他视线环绕一圈，“把嫌疑人等通通带走。”
完了便看向许青棠，“你，跟我走。”
“嗯？”
凤阮语气不容置喙：“有话要问你，同我一起上轿子，你的李安坐后面那座轿子去。”
这是躲过一劫了？看样子凤阮是没看过画像，没认出她啊！
许青棠稍稍放松了些，她跟在身后恭敬回答：“是的，大人。”
日头西斜，整条官道之上，只有他们一行人。
许青棠坐在轿子里看着窗外发呆，窗外的风景很好，山峦密林，树林阴翳，但许青棠却无心欣赏，她从刚开始的不知所措到如今的如坐针毡，已经策马行了有小半个时辰，凤阮却一句话都没说。
暮色已至，天越来越凉了，许青棠明显感到自己的手脚已经发冷，她紧了紧身上的大衣，心中微微叹息。
“这边会暖一些。”凤阮突然开口，语句是简短的，声调却是低沉温暖的。
许青棠这才转头看向轿内，炭火不知何时已经在凤阮那侧烧起。
她有些恍惚，“好的，大人。”
说完便微微凑近了炭火，属于凤阮的雪松味道瞬间坠入鼻尖，清清冷冷的，就像他这个人一般。
她悄悄抬眼，装作不经意地打量着离自己不远不近的凤阮。
凤阮腰上的金牌漏出一角，在火光下格外显眼。
他喉结微微滚动着，唇下冒出些胡渣，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专注地盯着那盆炭火，跳跃的火光在他墨色的眸子里闪烁，看不出来情绪。
许青棠曾经想过穿越后重见京城的第一人是谁，但绝对不是凤阮。
或许是继承原主记忆已久，一种羞愧感无由来地侵袭了她。
当初只不过匆匆略看了一眼那幅画像后，原主便痴心怒放，被拒绝后还自掉身价往前冲，想要探索什么劳什子奥秘呢？
许青棠本人都无语，凤阮更是从头到尾都是无辜的那个，她还把人家给扔出去了……
想到这，许青棠往后缩了缩，黯然地低下了头。
她既然穿在了这副身体里，那么她再也不会做那些跳梁小丑般的蠢事了。
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双骨节分明的手，还是一双拿着一个白瓷盅的手。
“喝点吧。”
“啊？”许青棠还没反应过来，她一头雾水地看着凤阮。
凤阮面不红心不跳地打开了瓷盖，散发着暖意的香气瞬间浸润了这个冰冷的车厢。
那是一盅热气腾腾的鸡汤。
凤阮盛好一碗汤，推到了许青棠面前，完了之后便靠在一旁闭目养神了起来。
许青棠地看着那个小小的白瓷碗，鸡汤上的浮沫都被清理干净了，只剩一碗金黄。
好诱惑，好想喝这一碗美味，但是，会不会很奇怪，凤阮待人都是如此热情的么？
许青棠盯着那碗汤，纠结得眉毛都打成了扭结，虽说吃人手短……
最后还是忍不住拿起了勺子，往嘴里送了一口汤。
接着，她便顿住了。
刚刚的所有七上八下都被这碗鸡汤吹得烟消云散了。
这碗鸡汤太像是记忆里的母亲做的了。
身体的记忆骗不了人，即便许青棠是穿越来的，依旧被这一碗汤勾起了浓浓的思家之情。
她鼻头就酸酸的，倒不是说她馋哭了，只是她穿越以来一直压抑在心底最深沉的某些东西，这一瞬间犹如开闸的洪水般喷涌而出，她想家了……
入夜，尚书大人的府邸。
许青棠躺在陌生的床铺上，窗外的月色朦胧凄惶，她瞪着天花板，院子外偶尔有人走过，模模糊糊的低语听不真切，却牵动着的她的每一根神经。
不知道凤阮抽什么风，待她在轿中喝完鸡汤时，便已经抵达了尚书大人府中，随后被凤阮的人直接安排休息去了，为何一直不见审查？
平日送到衙门里的一般都是斗殴致死之类的简单案子，然而这次却不同，这次她见到的只有尚书大人一副单薄的尸体，头颅虽有伤，却也不是致命的，案发现场被清理得干干净净……干干净净？！
许青棠猛地起身。
她忽然想起今日那妇人的模样，头上的发髻乱糟糟的，以至于让人忽略了她身上的衣物，崭新的棉袄和襦裙，鞋子雪白的边上沾染了不少泥土。
下雨天为何特意换上了新衣裳，却不加以修饰发髻？
更可况，她不是清晨还出门寻找丈夫么？
许青棠连忙披上衣袍，她趁着四下无人发现之时，偷偷地溜出房门。
她住的这处荔香园，小小巧巧，两边游廊相接，挂着的灯笼亮如白昼，此时四处无人安安静静。
正要穿过一个西北的穿堂时，许青棠脚边突然踢到了个什么东西，吓了一跳。
“师傅！”李安眼睛亮了亮，“你要去哪里？”
许青棠本想呵斥几句，但最后还是道：“跟上！”
李安连忙蹦跶起来，“你和凤大人认识吗？他怎么会知道你的名字？”
“不认识，不知道。”许青棠脚步一顿，回想起白日的对话，这才意识到，她和凤阮确实不像第一次见。
“噢。”李安一脸怂样点头，开口就是另一件事：“我们现在是去找尸体吗？怕不怕被发现呀？我们会被凤大人砍头吗？那凤大人是谁？好像大有来头、看着很严肃的样子，我今日坐在轿子里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但是他的下属竟请我吃糖冬瓜！对了，今日你上凤大人的轿子里是做什么？你还说你们不认识啊？对了！你有吃糖冬瓜吗？可好吃了！”
许青棠被李安一连串的疑问句砸晕了，她撇撇嘴，显然不想回答，“那就多吃点，塞住你的嘴。”
她总不能和李安说上去喝了一碗鸡汤，还挺好喝的、好喝哭了、让人回味无穷？
“你不告诉我，我就跑去告诉凤大人去，说你偷偷溜出来，还要去验尸。”
真的区区糖冬瓜就被收买的仵作不是好仵作，许青棠被这小孩气得咬牙切齿，“站住！”
她借着当日母亲和她说过的话大致给李安说了一番。
“他在京城很出名，别看他平日里不露山、不露水，一派无为而治的样子，实际上他的一整套纲领一直在实施，可以说是举国上下的心之所向。凤阮常年在天子身边做事，入皇宫如无人之境，称得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礼贤下士，言语不俗，非轻薄仕宦之流，你瞧，他年纪轻轻便谋了一个锦衣卫指挥使职位，人称玉面判官，断案如神，如今我们天下许多难判的案子都是他一手抚平的，择日的风光定不在话下，记得当年那桩名动天下的太子绑架案件么？便是他单枪匹马深入蛮国破的。”
其实许青棠有一点还没说，对于看中嫡庶之分的古代人来讲，凤阮的身世并不是很好，虽然出生京城八大家族，却是偏房庶子，但他很会审时度势，打败了两个嫡出大哥，荫承了父亲锦衣卫一职后，还很争气。
按现代人的说法就是，凤阮没有做混吃等吃的官二代，还具备超强的业务能力，执行力强，不爱出风头，也有自己的脾气与傲气。
“哦，既然如此厉害，那师傅何不向他讨教一番？”
许青棠拉下张脸，她倒是想离得他远远的，还讲什么讨教，一个讨着讨着把自己的小命都给搭进去了。
许青棠拉着李安顺着墙边摸索前行，压低了声音道：“废话少说，你师傅不厉害么？”
“厉害的。”李安鬼鬼祟祟地跟在许青棠身后，一脸狗腿样，“师傅你是我的神！我以前从未见过那些钳子、镜子的，而且我从前从不知道何为科学，师傅你师出何人呐？为何一直不肯告诉我。”
“有机会和你说。”许青棠随便搪塞一句，她猜测尸体应是放在了西厢房，一般尸体都会存放在这些极阴凉的角落，她打了个手势，二人摸黑利索地往西边走去。
西厢房果真是没什么人来的地方，月冷风轻的，这未加拾掇的后花园长满了过膝的杂草，林立的几棵桃树在夜色下化成几团模糊的黑影，许青棠无意一撇，而那几团黑影中站着一个身影，体态飘忽，身影朦胧！
有人！
许青棠猛地踮起脚尖想拽着李安回头，还未踏出第一步，便听见一道冷冷的声音传来：“竟敢私自闯入官府办案之地，是意欲破坏尸体么？”
“啊——”李安吓了一跳，许青棠立马上前捂住了他的0型嘴巴。
可惜没啥用，许青棠看着一个顽长的身影缓缓从暗夜里走出。
衣袍上精绣的飞鱼活灵活现，窄腰系着一条蟒色的鞶带，凤阮一手按着腰间的绣春刀缓缓走近许青棠，打量着她身上的棉袍，“夜重霜寒，不好好休息乱跑什么？”
许青棠鼻头瞬间沁出几滴汗，她下意识后退了几步，“大人。”
凤阮还是那副不冷不热的模样，在寂静的夜里那把嗓子清亮得很，“算了，进去吧。”
许青棠松了一口气，跟在凤阮身后走近了西厢房。
下一刻，凤阮给她……打开了门。
？
李安好奇又八卦的眼神在他们二人之间打量。
啊这……许青棠白了李安一眼，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嘛。
凤阮那张冷淡自持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红晕，他别开脸率先走了进去，后咳了声道：“不惜违抗命令，深夜也要到此处，是有什么想法么？今天的验尸可是漏了些什么？但按道理讲，你的封诊道不至于出这种低级的错误。”
说到案子，许青棠就精神了，她摇摇头跟着走进了厢房，“有一个疑点的我似乎还没有想通，我在死者胃部发现了一种药物，此番前来，是想再查证一番。”
凤阮点点头，“药物？”
许青棠语气变得严肃起来，“是的，目前发现死者疑似中毒，据我所了解，药物一是工具验，二是活口验。古人……额现在的百姓都相信银器对毒的反应敏感，《诸病源候论·蛊毒病诸候下》就认为,银器可测试“不强药”、“蓝药”、“焦铜药”、“金药”、“菌药”等五种毒药。但大人，除了这五种毒之外，最怕的还是——无名之毒。”
凤阮从角落里拉来一张太师椅懒懒地坐着，薄薄的眼皮微挑，似笑非笑道：“此番想查看什么？”
“我在胃糜发现了大量酒水和肉食，那肉和酒，我想——”
凤阮接过话，“我已经差人把那些东西喂给了老鼠，老鼠并没有死，这应该就是你刚说的活口验吧。”
许青棠有些意外地看了凤阮一眼，“是的大人，如此一来，便只能从死者的口腔入手。”
“好。”
许青棠没想到凤阮如此爽快地就答应了她，她走到尸体旁，一手抬着使者的下颚，另一手直接扒开了死者的嘴巴，李安从怀中抽出封诊镜，由许青棠仔细查看一番后，死者的口腔里确实有一点点溃烂的地方，要搁平常，肉眼难以发现。
许青棠突然灵光一现，她终于记起来了！
她看向一旁的凤阮，“我看过一个系……额一本书，有一种毒药——非常奇特的毒药。书上说，在南方蛮瘴之地，生长着一种树，出白色汁液，当地人把这种毒汁搀上其它配料，用文火熬成浓稠的毒液，涂在箭头上，野兽一旦被射中，入肉出血即死。”
见凤阮没有打断她的意思，便继续道：“据说在南部一带作战的时候，大多用这种毒涂在刀剑□□上头，因为这毒霸道，中毒即死，有解药也没用，不过此种药非常稀少，这种毒见血封喉。”
许青棠语速缓慢地说：“注意，是见血才会要人的命，若是不见血，你就算是把它喝下去也不会有问题。可是如果嘴里或者胃肠之中有伤口或是见血的地方，它的毒就可以入侵，大约半炷香的时间，血液凝固，便要了人的性命。”
“尚书大人的嘴里有溃烂的地方！”李安一拍手，“这就是他死亡的原因！“
“嗯。”许青棠皱起眉头，“需要查查赵智智这几天有没有吃过比较尖锐的食物，例如螃蟹、虾之类的，可能是有心之人有意为之也说不定。”
说到吃的，吃的就来了，此时凤阮的一名下属从外头走来，手上拿着一个温热的食盒。
凤阮示意下属打开了盒子，只见里头有一个精美的盘子，上面整齐地放着精致小巧的羊乳酥，白白胖胖的，李安在一旁看得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许青棠本来不觉得饿，可那食盒打开的一瞬间，那股极香甜的羊乳味就飘了出来，肚子瞬间咕噜地叫了起来。
三双眼睛齐刷刷地一同看来，许青棠感觉自己的脸都在发烫。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竟觉得凤阮声音带着些笑意，他说：“吃吧。”
许青棠只好不争气地上前拿了一个，“好的，谢大人。”
“嗯。”凤阮拿着一盏茶小口地嘬了起来，没碰那糕点。
许青棠在那嫩嫩的羊乳酥上咬了一口之后，自觉酥脆可口，馅料软糯细腻，入口即化。
“师傅，好好吃啊！”李安也有幸沾光吃到一个，他双眼发光，“当年师傅走南闯北时，有吃过吗？”
“走南闯北啊……”凤阮的声音就如一支待发的箭弦，随时落在许青棠的心上。
许青棠瞬间局促不安起来，她偷瞄着凤阮，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
李安这个眼里有食物就没师傅的无脑小弟又拿了一个羊乳酥，脸上带着一些骄傲，“是呀，师傅是去年才回来我们县里的，之前的日子都是云游四方，好知求学去了，所以才有了今日师傅发明的那套封诊道，平时闲下来，师傅总给我讲外面的趣事。”
闻言，凤阮从怀中抽出一本厚厚和长型簿子，他眼中映着莹莹烛火，看向许青棠时，似乎带着些炙热的滚烫。
许青棠一下张惶起来，眼神闪躲双目失焦地看向了手中的羊乳酥。
“办案需要，我派人查了查，你是许家的远房亲戚，可是我把许家的祖宗十八代都挖完了，自从上三代去了北方经商失败欠债自杀后，就再无后人了，当然了，更是查不出你这号人。”凤阮拿着手中的族谱掂了掂，“要不，你给我解释解释？”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诡笑尸（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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