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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缝嘴新娘(3) ...

  •   她慌张掩下车帘,咽了抹口水,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这、这这这,死了啊——可是今天、今天还好好的。”

      许青棠板着一张脸,推开婆子,抓过门帘一把掀开后,身子就探了进去,但她却瞬间脑袋充血,手臂发麻。

      “怎么了?”凤阮见不对劲,把许青棠给拉了出来。

      直到他也把半个身子探进去,才知道许青棠的反应是怎么回事。

      死者的死状实在太惨烈了。

      地板上有着深浅不一的血迹,新娘子的头盖已经掉落在一旁,整个面部血肉模糊,双眼瞪得老大,嘴巴被细细密密的针线给缝了起来,四周全是烂肉,脖子满是血柱,她的身上穿着大红金线刺绣的新娘服,四肢却被长长的钉子钉在了轿子的面板上。

      整个张牙舞爪的姿势,有着说不出的诡异。

      古往今来,冥婚这一恶习不知滋生了多少罪恶,为了满足一己私欲,利用封建礼教对女性进行赤裸裸的压榨。这种迫害,持续已久,危害极大,这位可怜的年轻姑娘,就在周围陌生阴狠的目光下,绝望地步入死亡。

      封建礼教的血盆大口下,又多了一缕冤魂。

      许青棠咬紧牙关,她一定要把凶手找出来。

      蒋家的护卫开始涌动上来,首当其冲往许青棠身上刺去,他们是打算刺杀一个弱女子便能镇住这个看起来像个花瓶的富家子。

      “放肆!”凤阮面色沉郁,这些人,都是不能留了。

      长剑已来到许青棠胸前,许青棠冷汗直冒,手中却把连环毒针抓得紧紧的!做这行,她肯定还是有自保的能力的!

      就在许青棠正要射出毒针时,凤阮闪电般地一手横在了许青棠的肩窝前,另一只手握着一把伞柄四两拨千斤地把长剑挑开。

      “哐当——”长剑落地,那侍卫目瞪口呆地看着凤阮,此男子居然能以一把做工粗糙的油纸伞抵开了他这把削发如泥的利剑。

      凤阮显然没打算放过他。

      “拿着,别被雨淋到了。”凤阮神情悠闲,淡定自若地把油纸伞递给了许青棠后,便一个箭步冲到了滂沱大雨中。

      许青棠压根没看清楚凤阮的走位,便看到那侍卫被凤阮的当胸一脚踢出了百米远,她听到利刃出鞘的冰冷器械声,躺在雨中的侍卫惨叫了两声,便再也起不来身,空气中的血腥更是增添了几番浓重。

      而四处的侍卫已经被锦衣卫擒拿下来。

      凤阮从袖子里拿出一个令牌,不咸不淡道:“不必了劳烦各位报官了,在下锦衣卫指挥使凤阮,这案子,我接了。”

      “大人,在一名护卫身上发现了这个。”白希把一名锦衣卫搜到的东西呈上。

      是一张纸条,新娘死,锦衣卫现。

      凤阮看着这倾盆大雨,“派海东青出去,猎杀空中飞鸟。”

      “是!”

      许青棠撑着雨伞,她此刻的心境已经平复下来,走到凤阮身边,“你对那名侍卫做了什么?”

      闻言,凤阮先是沉默了一番,随后别开脸,闷闷道:“怎么了?”

      某些异样的情绪占据了在心头,许青棠一下也抓不住,看着那如死猪一般躺上地上的侍卫继续问道:“嗯?是死了么?”

      凤阮彻底转过了身子,“你是觉得我残忍么?”

      许青棠被凤阮的话给反问懵了,才意识到她自己的语气好像有点严肃,旁人听起来像是多了几分质问的意味。

      凤阮不把她脑袋削下来,已经算是他的仁慈了。

      于是许青棠试探地拐到了凤阮身前,拦住了他的去路,注视凤阮的眼睛:“大人……”

      凤阮再次别开双眼,“嗯。”

      趁凤阮还搭理她,许青棠连忙给凤阮戴上一顶高帽:“我不是质问大人的意思,只是心生好奇,更何况我对于大人的做法从来不觉得残忍,对危机自己生命的敌人岂能有妇人之心?如果不是大人刚才的举动,恐怕我早已经命丧黄泉了,此番我还要感谢大人。”

      其实也不是,就算刚刚凤阮不出动,许青棠也有办法让那名侍卫毙命,不过眼下还是稳住凤阮要紧。

      凤阮终于看向许青棠,不咸不淡道了一个字:“哦。”

      虽然是简短的一个字,但许青棠却是听出了他的是语气微微上扬的。

      “所以,大人对他做什么啦?”

      “挑断了手筋罢了。”

      许青棠内心唏嘘,凤阮还是手下留情了,她刚刚可是想把侍卫一招毙命的。

      最毒妇人心啊。

      匆匆赶来的小和尚已经哭了出来了,他才多大,平日里寺庙都是清净平安无事发生的,哪里见过如此残忍的命案,主持又不在,连个能做主的人都没有……

      许青棠绕开早早晕倒了在一旁的婆子,“不要慌张,有我们在。”她一双温手搭在了和李安年纪相仿的小和尚的肩上,“此处哪里有空旷的庙宇?我需要作验尸一用。”

      小和尚湿漉漉地双眼看着许青棠,就如看见救命稻草般,听见许青棠说的验尸却又害怕,“施主姐姐——佛祖在上,你你你怎么还验尸啊——”

      “你与我说说哪处庙宇能用?”许青棠轻声细语道,指着一群凶神恶煞的锦衣卫。“然后你跟着那群哥哥下去歇息,他们都是厉害的大人,有他们在,不会出事的。”

      小和尚努力擦了擦那把怎么都流不完的眼泪,“这里不能验尸,佛祖面前,我们、我们会得到报应的——”

      “你拜的是佛,还是你的欲望?公道自在人心,我相信佛祖也不想看到这副局面。”许青棠看着惨不忍睹的尸体道,“难道你不想为这个死去的姐姐查明真相么?”

      小和尚不敢再看新娘的尸体,他握紧双拳,在许青棠的温声细语之下做了好一番挣扎,最后抽抽噎噎道:“西边、西边的庙宇能用,刚刚建起来没多久,里面还空空如也。”

      “好。”许青棠压下神色,喊了一声凤阮,“大人,请人把尸体连同轿子一同搬去空旷的地方!”

      凤阮看着许青棠,默默地点了下头,对白希道:“要注意点,差人在此处搭好雨篷,不要破坏现场。”

      尸体连着轿子很快就被搬到了空旷处,那是一座刚修葺好的寺庙,里面十分宽敞亮堂,凤阮安排人在四周点上了许多密密麻麻的大灯笼,灯光下的视野极好。

      李安颤颤巍巍地走到许青棠身边,“师、师傅,我我我我我来了。”

      许青棠转身,看着李安那魂不附体的样子,“怕了?”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怕。”李安强装镇定,把封诊箱放在了桌子上,“师傅不怕,我也不怕。”

      许青棠如鲠在喉,谁说她不怕的,只是她克服了罢了,明明菜市场生鲜区发出的味道都能让她作呕,上学时时候生物课的解剖能让她下不了手,真正踏上法医职业后见到的尸体比在学校里见到的更令人窒息。

      当法医怕不怕?

      怕的。

      只是面对尸体的时候,许青棠常常会想,死者生前是什么角色呢?是谁的亲人、爱人?他可能是父母、丈夫,、妻子,甚至还是孩子。

      因为各种意外,或天灾、或人为地离开了这世间,生命永远定格。

      许青棠还记得,十二岁的女孩子被糟蹋后如死狗地被扔在了杂草丛生的水塘边,留下了丧失了生活勇气的单身母亲;双手作出保护状态的中年妇女,抱着孩子一同死在了车里,留下了独自在外打拼、等待老婆孩子一起来过新年的丈夫;孤苦伶仃家徒四壁的老人,被发现时,已经早早地离开了人世,留下的是远在国外回不来的孩子……

      每个人终其一生,都需要勇气去面对生与死,而在面对自己至亲生与死时,这不堪一击的终其一生,是需要更大勇气的。

      而眼前这个年轻的女孩子,又因为什么而沦为封建陋习下的祭祀品?

      面对所有的支离破碎,许青棠都尽自己最大的可能去抽丝剥茧,死者的人权是许青棠的终极目的,而这,也就是她能做出的最大努力了。

      为逝者泉下有知,更为了告慰还在活着的人——生的希望。

      许青棠回过神来,打开了封诊箱,一边检查器具一边认真道:“咱们干仵作这一行,什么事情、什么尸体都会遇见,虽然常有人比喻我们为不祥之人,是三六九等之中的第九等,但正是要有我们这样的人,才能替死者说话,给世界一个公道,此次对于你来说只是一个开始,以后会有更多比现在血腥变态的命案出现,看多了,就不会害怕了,都是人罢了。”

      李安看着许青棠认真的侧脸,虽然他不知道世界是什么意思,但大概意思也明白了,他慎重地点点头,“师傅,我明白了。”

      “开始吧。”

      许青棠带上大小合适的油娟手套,钻进轿子开始检查尸体。

      站在不远处的凤阮目光灼灼,刚刚许青棠的那一番话,他是完完全全地听到了。

      “凤阮,帮个忙,过来取下死者四肢的钉子!”轿子里的许青棠传出一道闷闷的声音。

      “大人,这种事情就让我来吧。”白希在一旁恭敬道。

      凤阮却充耳不闻,抬脚就过去了。

      白希:“……”

      “如何?”凤阮一共钻进了轿子里,这轿子不比他锦衣卫自家的,两个人一个死者在里面实属逼仄,只要稍稍动动身子就会碰到许青棠,他怎么可能让白希进来。

      凤阮拿起工具,把尸体四肢的钉子给拔下轿子,最后连同死者与钉子一同搬出了轿子外早已铺好的木板床上。

      许青棠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刚刚她,好像又直呼了凤阮的大名,不仅如此,还命令他做事了……

      可是看着凤阮那样子,似乎也不与她计较。

      李安开始拿起本子在一旁记录。

      许青棠拿起干净的布给死者脸上擦去血迹,即便嘴巴那一片不堪入目,但也可以看出死者是位面容姣好的女子,身长七尺,相当于现代的一米六八,身段十分优美,许青棠将死者的衣物打开,服饰繁杂,光是解扣子许青棠都出了一脑门子的汗,可以初步排除是侵害的可能性了。

      而后打开衣服一看,白净的身体毫无损伤,只是那高领之下……死者被割颈了。

      许青棠看向死者的面部,在那如蜈蚣似的伤口下,似乎发现了淡淡的一些淤青。

      “李安,把灯笼拿来这里一点。”许青棠吩咐道。

      李安匆匆放下纸笔,正准备拿起灯笼时,却被凤阮截胡,凤阮眼神示意李安继续做笔记后,从他手中接过灯笼,默默地往许青棠身边走去。

      许青棠只顾着验尸,也没觉得其实这很不妥,只是继续吩咐:“来,把灯笼往脸上抬。”

      她越看越觉得不妥,伸出了右手,“钳子、剪刀。”

      李安正准备搭把手,再次被凤阮截胡。

      凤阮精准地在封诊箱中找到了剪刀,递给了许青棠。

      许青棠一手拿着钳子,一手拿着剪刀,开始解开死者嘴巴上的细密针线。

      凤阮则在一旁拿着白棉布替许青棠抹干净死者嘴巴周围的脏污。

      二人配合得既有默契。

      许青棠把针线都拆了下来,死者的一张嘴唇变得坑坑洼洼,像一坨被切碎的猪肉。

      即便如此,许青棠还是看出了端倪。

      她双手捧着死者的脸,侧目对凤阮道:“你看,脸上有几道浅浅的手指关节印,她很有可能是窒息而死的……”许青棠突然嗅到死者的口腔中有一股茉莉花的味道,“不对。”“是茉莉花的味道。”许青棠扒开死者的嘴巴,浓郁的花香阵阵散发出来,和血腥味混合在一起,竟然有种说不出的奇特香味。

      “茉莉花?”凤阮愣了一下,随即若有所思道:“难道是茉莉花根?”

      “大人知道?”许青棠有些出乎意外地望向凤阮,莹莹灯火下她的一双眼睛如刚从水里捞出的水晶,清澈晶莹,看得人心神发烫。

      凤阮的脸微微发烫,握着灯笼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他轻轻咳嗽了一声,才道:“茉莉花根,一种具有麻醉、止痛等强力效果的中药,叶子和花瓣俱无毒,可是种子和根部却含毒性,不慎服下,轻则舌根发麻,听觉视觉下降,身体疼痛,更进一步可至人麻醉,甚至至人于死地。”

      “不错。”许青棠点点头,引经据典道:“我记得我看过一本书,有一位农家姑娘有一位青梅竹马的青年,感情甚笃,不料媒妁之言,父母为姑娘另择婆家。她誓死不从,打算拼死一争,便用六寸长的茉莉根以酒磨汁,喝下后便如死了一般,在父母将她入棺安葬之后,青年就去把农女从棺材里带了出来,从此双栖双飞影不离,同劳同歇形相依。”

      “真是一段美满的爱情故事。“白希听得滋滋有味,忍不住问道:“此番多次听闻许姑娘口传的学识后,本人觉得自己的眼界十分狭隘,所以,许姑娘你看得什么书?”

      啊这……许青棠哑口无言,只好用了个拙劣的借口打发:“额……我也忘记了。”

      白希却穷追不舍,毫无情商道:“没事,哪天得空了,我跟着许姑娘回去找。“

      凤阮一记眼神向白希扫去,“你平日里很闲么?”说完,便不再搭理白希,而是看着许青棠继续道:“如你所说,六寸的茉莉根可以使人昏迷假死,医书有云,‘茉莉根,以酒磨一寸服,则昏迷一日乃醒,二寸二日,三寸三日。’六寸是昏迷六日,以此类推么?”

      许青棠却摇头,在这空旷的庙堂里,她声似银铃:“七寸便是茉莉根的最后一寸,服下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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