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仵作生存手册》Joysang

10、诡笑尸（10）

　　听到这句话，正在踏出门槛的凤阮似笑非笑地抬起眼看着她，看得许青棠一阵心虚。

　　“我就随口问问。”她连忙解释道，“没出什么大事儿就好。”

　　“哦。”凤阮点点头，“放心。”

　　许青棠知道没出大事就好，她把话题引上正面，“现如今江南那边因盐价而动荡，朝廷收措军费困难，这个弊端其实尾巴很长。”

　　凤阮来了点兴趣，“怎么说？”

　　许青棠一屁股坐在轿子里，开始回忆当年读过的历史，“盐这个东西，越专营，越猖獗。一旦国家对盐的控制达到一定的高度，就会导致不少反势力出现，那些私盐贩子冒着被砍断腿、死刑的危险也要去捞钱，贩私盐的人口复杂遍布四海，其中不少人都是亡命之徒，江南那一带，不就就经常发生“私盐百余舰往来江中，杀掠商贾”的事儿吗？历史上的黄巢就是例子，家中财宝富可敌国，他想继承父亲的卖盐事业，却被朝廷打击，想卖身嘛……又长得丑了些，又来直接起兵造反了。”

　　凤阮此刻打断了许青棠，“黄巢是谁？”

　　完了，都不记得这个次元是不存在二十一世纪的历史上的，许青棠一本正经道：“忘记哪里听回来的，反正是真的。”

　　“哦。”凤阮一副被说通的样子，抬手冲了一壶上好的碧螺春。

　　许青棠继续道：“西部的四州地区，地势偏僻，当地有一半以上的百姓都是盐农，他们日复一日的制盐，成本才五文钱的盐，在国家的垄断下，足足涨了十倍，盐农人权低，还是世袭制，后代也不得改行，他们生活暗无天日，地位低下，活得艰难。”

　　她拿起桌上的杯子啜了一口茶，“堵不如疏，现如今国家繁荣昌盛，我认为可以把这项工作交给百姓，国家就顺应民意收税得了，具体可以增加民间卖盐的通道。朝廷给盐贩、盐农卖“盐引”，有这个凭证的人，就可以在朝廷法定的地方经营。而他们得到这张凭证，也必须回报朝廷。例如皇帝出巡、宫中设宴、接待来使等等的费用，再或者让盐贩动用自己的私人装备，轮船、马车等，利用陆运、水运帮助朝廷运输粮食。”

　　凤阮深深地看了许青棠一眼，一时竟然没说话。

　　许青棠也不急，慢悠悠地喝着茶等着凤阮开口。

　　半晌，凤阮终于道：“这法子，我会上折子，如实禀报皇帝，许姑娘不旦验尸有一套，而且心怀家国天下。”

　　许青棠微微一笑，“大人不必上报我名字，做好事不留名。”

　　喝了几杯茶后，他们便到达了赵智智的府邸。

　　白希带来一个面露怯色的丫鬟，“大人，这是香兰，刘氏身边的贴身丫鬟。”

　　她给凤阮行了个礼，声音有些颤抖道：“奴婢见过大人。”

　　“嗯。”凤阮坐在正房的太师椅上，双唇微抿，身上带着常年肃杀的铁刃刀气，那副不苟言笑的样子让人十分畏惧，他单刀直入，“平日里，刘氏可有服用安稳情绪的一类药物？”

　　香兰肩膀抖动，“大、大人，有、有的。”

　　“不要紧张，只是简单问话而已。”许青棠在一旁安慰香兰。

　　白希默默翻了个白眼，真是好一个一唱一和啊。

　　“何时开始的？”凤阮继续问。

　　“是、是……”香兰开始回忆，“有一个晚上，夫人偷偷尾随着老爷出去后，回来就整个人陷入了迷迷糊糊的状态，口中一直喊着父亲、哥哥二字。”

　　“她的父兄不是出远门经商了吗？”

　　“是这么个说法。”香兰回答。

　　“是出门经商，还是已经死了？！”凤阮一拍桌子，身子前倾，身上散发出浓浓的压迫感。

　　香兰吓得整个人跪在了地上，“大人，我、我不知道。”

　　“你还不说实话？关系到朝廷命官的案子，你是想要被杀头吗？”

　　“我说、大人，我说！”香兰立马匍匐着身子扣头，“其实奴婢也不知道夫人的父兄如何了，只是平日里，夫人与他们的感情都很好，但是自从对外宣称夫人的父兄出远门经商之后，夫人从未给他们写过信。”

　　“夫妻二人感情如何？”许青棠轻声道。

　　香兰如实道，“老爷夫人一向恩爱，只有老爷有空，定是会陪着夫人的，练字、吟诗、就连用餐时必定要挨坐在一起。”

　　“哦？那二人的手臂岂不是经常打架？”

　　“老爷是个左撇子，所以他们进食一向和谐。”

　　得到了答案，许青棠看了凤阮一眼，她轻轻扣了下桌子，随口问了句：“据我所知，刘氏进门多年，从无所出？”

　　香兰点点头，“是的。”

　　“那家中旁人没有意见么？”

　　“老爷身边只有夫人一个，从未纳妾，夫人身体本就不好，所以老爷也没打算让夫人怀孕，至于那些流言蜚语，老爷一直都说世间的女子并不是为男人而活，她们的归宿从来都不是成亲生子，延续后代。”

　　许青棠眼中闪过一丝赏识，“这尚书大人，这方面倒还是个有风骨的人物。”

　　而就在此时，外头传来一阵阵哭天抢地的声音，管家风风火火地冲入大厅，“大人，东院走水了！夫人还在里面啊——”

　　许青棠快速站起身，一走出走廊便看见距离二三里的府邸漫天火光冲天而起，冒出滚滚浓烟。

　　“刘氏有危险！”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张开步子就跑了过去。

　　等她靠近了更是看见了东院的一片狼藉，东院的屋子连成一片火海，冬日风大，一丈一丈的火舌不断地舔向四周的房子，一舔就着，火焰蔓延极快，泼水成烟，几乎全府的家丁和护卫都跑来了救火。

　　屋上的瓦片来势汹汹，如急雨冰雹般地满天飞舞后又急速落下，顷刻间砸伤了十几个家丁护卫。一片爆鬼哭狼嚎后，人们岣嵝着腰匍匐逃离火场，再也不敢靠近。

　　管家厉声呵斥：“跑什么！夫人还在里面！还不进去救人！”

　　话音刚落，屋顶就一阵唏哩哗啦地崩塌了，无数在空气里飞窜的火星，像烟花般散开。

　　人都是自私的，众人面面相觑，这种情况冲进去救人必死无疑。

　　有人喊道：“不是不想救，是实在进不去啊！”

　　许青棠看着这猛烈的火势，普通人毫无防备之下进去肯定没命，她一咬牙，急忙扯着后头追上来的李安，夺过他手中的封诊箱快速打开，从里头拿出一件特殊材质做成的宽大衣袍，她大声对着管家喊道：“你们都别去！我进去，这衣服能护我无恙！你们继续叫人取水来！”

　　许青棠扭身就要往火场里面冲，却一把人拉住，她一抬头，凤阮那张平日隐忍的脸此刻已经写满了急切，他怒吼道：：“不要再进去！屋顶已经塌了！你不要命了吗？！”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相信我！”许青棠话不多说，用尽力气一把推开了凤阮，披上衣袍便冲进了火海里。

　　她听到了凤阮一声撕心裂肺的惊叫：“许青棠——！”

　　那一刻，许青棠微微转身，便见到凤阮赤目欲裂面色苍白，他正准备不要命也要往里跟上时，外头的横梁“啪——”地一下掉在了前面，挡住了他前进的道路。

　　“回去！”许青棠对着凤阮大叫一声，便消失在了火海里。

　　“大人——”

　　许青棠火速往东厢房奔去，她的额头上全是汗，案情正水落石出之际，刘氏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即便刘氏做错了什么，她都不可以眼睁睁地看着她被活活烧死，总有属于她的惩罚方式。

　　许青棠不是圣母，只是见过太多的尸体，更加明白了意外的无常和生命的脆弱，所以，她不允许在她眼前的任何一个人这样糟蹋生命。

　　许青棠的眼睛比燃烧的火苗还要亮，她每一步都踏得稳稳的，坚如磐石，不可撼动。

　　一生的艰辛或者幸运，或许因一次相遇，便能报答或者得到许多，所以每一个人活着，都有为生命燃烧的理由。

　　许青棠深入闺阁，一打开房门，床帏、衣柜俱已烧着，抬头一看，悬梁上活生生竟活生生地吊着一个人！

　　刘氏此刻半悬空中，浑身正抽搐着，脸上是一点血色都没有了，她口吐白沫，舌头已经外露了一半。

　　许青棠眉目间瞬间染上煞气，他妈的！要是再晚来几分钟，这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就没了！

　　她屏住呼吸，尽量不多吸入烟雾，罩紧身上的大衣，快速从一旁搬来凳子，才堪堪站上去，便被刘氏发现了。

　　刘氏慌忙地摆动手脚，想把许青棠踢下去。

　　搞了一番，原来刘氏还是自杀！

　　许青棠本来身子就弱，一路跑来东院，再在这浓烟里冲进厢房可以说是用光了她的力气，这会儿刘氏拖延时间挣扎阻止她，她实在快要撑不住了。

　　许青棠掐了掐自己的人中，从袖子里取出一把小刀，毫不犹豫地往自己的小臂上一划，伴随着疼痛，血开始极速涌动出来。

　　她用尽全身力气，抱着刘氏的双腿把她整个人往上提，一边提防着刘氏的挣扎，一边缓缓爬到了桌子上，随后整个人跪在上面喘大气。

　　汗珠打湿她整张脸，时间不多了，要连忙救人。

　　许青棠甩了甩头，抽出解剖刀，往上“唰——”地一甩，麻绳断裂。

　　解剖刀“哐当”一声落地，刘氏整个人也掉落在了地上，发出了重物落地的声音。

　　“你、为……什么……么……救我……”

　　许青棠死死盯住刘氏的手腕，她目光炯炯：“因为你还不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