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舟》钿汐

52、第 52 章

　　先前往返，都是有人帮忙的，谢洵并不认路，只能一边骑马，一边问路上的农夫。好在暗影出手匆忙，并没有在路上设什么绊子，他最近有在练骑马，一路还算顺利。

　　只是暗影临死前那一掌用尽全力，谢洵在马上只觉得肋骨很痛，再加上一路颠簸，只凭着一口气力坚持。

　　心跳的速度越来越慢，谢洵觉得自己的意识也在流失，快到了，快到了，他终于望见了甘州城。

　　“大捷，大捷！”城外有百姓在呼喊。

　　“瑛王殿下在城外杀敌十万，大挫戎狄联军，几番下来，边境以后就安定了！”百姓欢呼议论。

　　谢洵将喜讯听进耳朵里，却不能做太多的思考，只知道一路往前奔去。

　　到了城中，到了定北府，他看着刚打完胜仗的凌钺舟正站在自己的面前，他定定地看着。

　　夜色昏黑，凌钺舟自打完胜仗后听说谢洵离开军营返回京城，一直在等待着。自从听到永安帝要给自己赐婚，他明白那是皇帝的催促，皇帝让他立刻动手杀燕王，他一直拖延着，想着谢洵和凌旭还有什么底牌没有用。

　　他看着谢洵一路风尘仆仆，想看他这次要做什么呢？

　　谢洵下了马，跌跌撞撞地走过来，轻喘着气说道：“凌旭联系了人，要假传圣旨，在你回去的路上害你。”

　　这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凌钺舟想到，难道谢洵还不知道他和凌旭结盟的事情许多人都知道了？

　　“你让我如何相信你呢？”凌钺舟不动声色道。

　　谢洵摇摇头，只是道：“上次我没有在大理寺卿面前替你作证，并不是我不想，而是皇帝说不能。若是我替你作证，他就会让你背上不能翻身的罪名。”

　　凌钺舟看着谢洵眼神复杂，说不上相信还是不相信，他只觉得现在的谢洵很不对劲，他仔细打量着谢洵，发现谢洵暗色的衣服上有不明显的脏污。他刚要伸手，就瞧见谢洵笑了笑。
　　“我真的从来没有想过要害过你。”谢洵身子栽了下去。

　　凌钺舟伸手将人捞起，却看见谢洵的嘴角涌出大片鲜血。
　　“叫大夫，大夫！”

　　他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甘州城的大夫都被请到了定北府，府中一片灯火通明，每一刻都有人进出，每个人的神情都很凝重。

　　谢洵被安置在床上，脸色苍白，嘴唇干裂，白皙的手逐渐暗淡下去，生机在他的身上全部消失了。

　　凌钺舟死死地看着他，吼道：“快救他。”

　　在过去的半天时间里，每次有新大夫走进来，都会被吩咐一番。可他们只肖看一眼，就能看清楚情形。一名老大夫被推举出来，他哆嗦着道：“殿下，当真救不得了。燕王这伤太重了，肺腑都被震碎，早已没气了。”

　　凌钺舟道：“若是救不了他，你们都别想走出去。”

　　大夫们无法，求助似地看着屋中的瑛王亲信们。千钩和百里皆是刚从战场上下来，此时望着自家王爷如此失态，心中同样万分担忧。

　　终于千钩上来道：“殿下，周副将有事同您商量。”

　　凌钺舟似是没听到般，依旧只是看着床上那个紧闭双眼的人。

　　过了一会儿，百里又道：“殿下，呈给陛下的折子已经写好了，需要您过目一下。”

　　凌钺舟依旧没反应，他的世界似乎只剩下了一个人。

　　又僵持了许久，千钩和百里对视一眼，带着屋中众人走了出去，掩上了门。也许应该留他一个人静静。

　　原本安静的房间内越发死寂，凌钺舟低头看着谢洵，过往在脑海中一点一点浮现，如世上最锋利的刃，划在了他的心上。

　　他想了许多许多。想起上一辈的血仇，想起谢洵为凌旭所做的事情，想起谢洵对自己的伤害。
　　可除了那些仇怨，他们还曾同桌吃饭，同桌共饮，共骑一匹马，也共生死，共患难。

　　他想起那次公主府夜宴，谢洵为了提醒他有人刺杀，反被刺客所伤。那个时候，谢洵因失血倒在自己怀里，他发誓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许是天意弄人，一而再，再而三，谢洵再次倒在自己的面前。他以为仇恨在前他应当心肠硬一些，后来明晰心意，他想要将谢洵永远拘在自己身边，哪里都去不了。可他从来没有想过，看着谢洵死。

　　他曾经想知道谢洵究竟还想和凌旭做什么，想怎样坑害自己。当谢洵在自己面前失去呼吸的时候，什么都不重要了。

　　他心中满是后悔。

　　许久，他方才伸出手，慢慢地摸上谢洵的脸，一片冰凉。那片凉意从指尖满上了心头，提醒着他如今的现实。

　　他倾身上前，将人抱在了怀里。

　　先前谢洵返京，李富并没有随行，他奉命去和徐堺处完成那个关于密室的委托，让一切结束的合理。在他听到谢洵突然去世的事情，忙赶回了定北府。

　　李富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谢洵一旦假死，就要按着之前商量好的计划，将谢洵运回燕王祖地。

　　可他到了定北府，发现压根见不到自家王爷，千钩和百里守在门口。

　　“殿下在里面，不让人进去打扰。”千钩道。

　　李富不解：“瑛王殿下在里面？”

　　“是。”千钩道。

　　李富更加不解：“我需要见我们王爷。我们王爷就算真的去了，也不该继续在这里。”

　　千钩不为所动。

　　李富急得不行，假死药得在七天之内服用解药，可整个武威军都在甘州府，他也没办法强行突破瑛王府的防卫。

　　他心里着急，可也只能耐着性子等，就这样一连过了好几天，凌钺舟始终在屋里，食水未尽，千钩和百里也开始焦急了，见李富执意要进去，也没像之前那样坚决阻拦。

　　李富趁机进入。屋外飘着飞雪，屋内一片昏暗，他们三个人看到了足以震撼他们一生的一幕。

　　凌钺舟抱着死去几天的谢洵，脸靠着脸，轻轻贴蹭着，从额间一直贴到两颊，又到鼻尖，下巴，最后，他在嘴唇上轻轻印了一个吻。

　　那一幕看得所有人都心惊。

　　李富紧紧地皱着眉，犹豫了良久，最终退出了屋子。他不知道自家王爷对凌钺舟的心思，更没预料到凌钺舟会做如此反应。他只知道如今最保险的事情就是按照原计划来进行。

　　第二日，李富想好了说辞，上前道：“殿下，你让我带王爷走吧。”

　　凌钺舟道：“我不会再让他离开我。”

　　“王爷已然死了五日，总是要入土了。”李富道。

　　“他没有死！”凌钺舟道。

　　“他身上已经有尸斑了。王爷在世的时候，有一次病重，曾经和我说过，要埋入祖地，埋在老王妃身边。虽然那次没什么大碍，卑职一直将这件事牢记于心。此次王爷死得突然，又是为了殿下您赶了回来。请殿下看在过去的情面上，满足我们王爷最后一个愿望吧。”李富道，“殿下，您就让王爷他们阖家团聚吧。”

　　是啊，他们是家人，他和谢洵是什么关系呢？凌钺舟这几天痛的昏沉，可越是能伤到他心的话，越能听得懂。凌钺舟抱着谢洵，许久，吐了一口血，那血似乎是在胸中淤积了许久，已是纯黑色。

　　凌钺舟晕了过去。

　　“殿下。”千钩忙上去将人扶住，大夫们都是现成的，立刻过来救治。

　　李富见状，同千钩和百里商议了一下，决定连夜带着谢洵的棺木离开，避着点凌钺舟。

　　千钩等人自然觉得军中如今事多，王爷一直这般不行，自是同意。

　　李富抓着这难得的机会，离开了定北府，离开了甘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