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舟》钿汐

43、第 43 章

　　谢洵忙问道：“他现今在哪儿，来此处做什么？”

　　“就在五里外的镇子上，他在那娶了门亲事，还开了家店。”李富道。他只知道要找一个人，并不清楚何照人和此人之间的情感纠葛。

　　谢洵一时被噎住了，良久道：“明早去会会他。”

　　第二日下午，谢洵终于在一间小铺子见到了齐进。那是一家卖醪槽的地方，据附近的人说，他们家做的口味偏南边，招牌和旁的醪槽店不太一样。

　　谢洵曾听何照人说过齐进祖上便是做酿酒生意的，到了他这代才出了一个读书人。看来如今是继承祖业了。也正是因着这门营生，燕王府别院的酿酒师傅们才认识这家人，李富才能够找到。

　　那如今化名周密的店铺掌柜瞧着来人气度不凡，心中惊异，上前行礼道：“客人可是要买醪糟？”

　　谢洵扫了一眼周围，周密的妻子抱着稚儿在旁边哄着，好奇地看着此处。

　　周密会意，先将妻子送回了内室。

　　“我在寻一个叫齐进的人，掌柜的可曾见过？”谢洵问道。

　　周密脸色一变。

　　“你果然是他。”谢洵仔细地打量着眼前这个人，齐进是读书出身，平素穿着严整，而面前的人穿着便利，头上裹着布巾，是个易于活动的打扮。

　　因着他打扮穿着与从前全然不同，再加之换了身份和住处，谢洵先前派去打听的人都没有找到他。

　　周密张了张口，没说什么，最终只是攥紧了手。

　　何照人曾说过，他一次拿着菜刀切菜，不小心将刀甩脱了手，险些砸到脚上。是齐进在旁将刀碰飞了出去，他才没有伤到脚。但齐进因此伤到了手，留下了很长的一道疤。
　　何照人讲起往事的时候，眼里难得有一些缱绻情意。

　　谢洵在看着醪糟店掌柜手上的那道疤痕，说道：“你如今娶妻生子，看来是抛却前尘旧事了。”

　　周密脸色变得越发苍白，说道：“原是我对不住他。”

　　“他找了你整整八年。”谢洵为何照人不值起来。“他与你自幼相识，念着过去的情分，你如今家庭美满，可有记起过他？”

　　“是我亏欠了他，是我变了心。”周密神色逐渐木然起来。

　　话说到这里，谢洵反倒有些哑然。世间辜负真心的人到处都是，能坚守承诺等待多年的反而是少数。

　　谢洵皱眉坐在那里许久，不死心地问了问：“你躲在这里，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并未，我真心爱慕梦娘。一切皆是我一个人的错，请您不要怪罪旁人。”周密道。

　　谢洵不再看他，转身离去。想到等了许久，寻了许久的何照人，谢洵心中不免惆怅。回去该如何说呢？

　　李富道：“王爷，周密此人还有盯着么？”

　　“找几个人暗中跟着，不要让他们跑了。”谢洵拿定主意，回去问问何照人，看是想打一顿还是再去见最后一面。

　　一路疾驰，谢洵回了京郊别院，胡乱用了一顿晚饭之后，已经快到半夜，想起何照人的事情先是叹息，又想起了凌钺舟，愈发惆怅。他失眠了。

　　谢洵在床上打了两个滚，索性坐了起来，坐了一会儿，好不容易生出一点困意，正要躺下去，他忽然觉得窗户外边似乎是泛着光。

　　他记起来，京郊别院因着有祭祀之用，不许装饰过奢，原主谢敞表面是个风流人物，他曾命人在这别院里笼了不少萤火虫放进院中，一来夜间省些灯烛，二来添了许多自然野趣。

　　谢洵此时坐在床上，不用点灯就能看清楚屋内大多数东西。

　　谢洵索性起来推开窗户，看着外面萤光洒落星星点点，围着藤蔓晕散成一片。他看着那堆黑绿的叶子出神良久，注意到一件事情。

　　藤蔓旁边铺着做工精细的方砖，一直连到了檐下，谢洵看了看脚下，发现屋里的地砖同屋外是连在一起的，中间的缝隙都能对上。

　　园林中为着好看常铺一些石子路，檐下铺砖多是防着雨水浸漫，像这样从屋内到花藤下都是细墁地面，以燕王府的素日使用倒算不得费钱，但这别院风格简朴，如此一来反倒突兀。

　　谢洵不禁思索起来，莫非是这砖石地下藏了什么东西？他好奇心起，索性出去使人叫来李富。

　　李富没一会儿就过来了，听着谢洵的说法，道：“属下这就去找东西，掀开地砖看看。”

　　“悄悄的，不要让人知道。”谢洵道。

　　李富很快回来，从袖中拿出一根可以掀起地砖的扁头凿子，将靠近窗户的一张桌子搬开，小心翼翼地拆起地砖。

　　“你还会这个啊。”谢洵见他拆砖时有些手艺好奇问道。

　　“家中祖辈原是做这个的，卑职少时学过一些。”李富答道，手上一刻没停，约莫半个多时辰后，拆掉了半丈长的砖石，砖石下面并不是浇筑的地基，而是碎沙石。李富又拿起铁锹，一点一点挖着，不知是挖了多久，铁锹发出一声闷响。

　　“真的有东西啊。”谢洵感叹道。

　　李富此时站在挖出的洞里，只露出一个头来，他用手清理着最后一层泥土，下面露出数个箱子。

　　他将其中一个箱子举过了头顶，推了出去。

　　谢洵忙在上面搭了一把手，发现这箱子太沉了，不知道装的是什么，打开之后，发现里面包裹着一层油纸，复又掀开，竟是一片金灿灿的。

　　“是金子。”谢洵将手里的灯递了下去，“你再看看下面的。”

　　李富在下面翻找着，道：“这箱是金子，这箱也是，还有这箱，这……”他突然顿住了。

　　谢洵问道：“怎么了？”

　　李富扔上来一个很小的匣子，和其它箱子不太一样。

　　谢洵结接过打开，是一件明黄色的东西。谢洵拿起来一看，愣住了，这是一件衣服，上面绣着五爪金龙。“这这……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李富同样骇然，此等物件不仅是逾制，更有谋反之意。若是被旁人发现，整个燕王府都躲不过。他一时惊得说不出话。

　　谢洵自然也明白其中利害，就道：“先把这些东西埋回去，把地砖嵌好，我找把火烧了它，咱就当今日没看见。”

　　“好。”李富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谢洵方才注意到匣子里还有一个信封，他拿起来打开，发现里面有一封信，是谢敞的父亲写给谢敞的，信中交代了他多年来通过风烟阁敛天下财宝，并一共七处燕王宝藏所在之地，里面蕴藏的财富让谢洵只觉得数目巨大到没有实感。

　　也就是说，除了此处，这样的藏宝之地还有六个。

　　这种祭祀所用的宅院哪怕是被抄家，也是不会被充公的。谢洵明白过来为何藏宝于此，而不是京中燕王府的缘故，想必另外六处藏宝地应当同样各有隐秘。

　　烧完龙袍，盖好地砖，搬回桌子，谢洵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又歇了一日，一行人返回燕王府。

　　回到京城后，谢洵就去了枫华居，去见何照人，为了表示自己的愤怒，他当即大喊道：“都滚出去！”

　　仆从们从未见过自家主人发过如此大火，当即跑了出去。

　　谢洵依旧在那厉声呵斥，直到何照人小声提醒道：“人已经出去了。”

　　谢洵当即泄了一口气，在椅子上瘫了下来，“发火真的好累啊。”

　　何照人给他倒了杯茶。

　　谢洵接过，喝了一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将杯子狠狠地掷了出去，不知道撞到了哪里，砰地一声脆响，院外的仆人们听得又是一阵心惊。

　　看他喘匀了气，何照人显是被他逗笑了，说道：“城外的事情都处理完了？”

　　“嗯。”谢洵道：“最后一味药材也找着了。大家都去了新地方换了身份活着，孟长帆也和孩子见面了。”

　　“这样就好。”何照人道。

　　谢洵看了看屋里，挑了个铜制的香炉正要砸在火盆里，却发现里面有炭，只好猛地砸在一旁的地面上，发出刺耳的声音。他小声疑惑道：“马上就夏天了，你怎么还烤火啊？”

　　“昨日着了些凉，没什么的。”何照人道。

　　谢洵忙又在屋里找了些动静大的东西砸了，一时间屋内响个不停，倒是解压。

　　何照人觉得他似乎不算是全然的扮演，像是在掩饰着什么，就道：“外面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谢洵不明白他是怎么看出来的，一时间停住动作，不知如何开口。

　　“同我有关？”何照人心里有了些预感。

　　谢洵抿起嘴唇道：“我找到了你寻的那个人的下落。”

　　“他怎么了？”何照人连忙追问。

　　谢洵只好将前几日的事情和盘托出。

　　何照人听着倒没什么特别难过的反应，只是叹了口气，幽幽道：“原来是这样啊。”

　　“你……”谢洵小心问道。

　　“也算是知道结果了。”何照人轻轻摇了摇头，看着谢洵道：“你完成了当日的约定。”

　　“那你打算日后如何？”谢洵道。

　　“就按着计划，提前一些吧。”何照人看着腰间的白玉佩，觉得眼里有些模糊。

　　他们原本的计划是燕王与男宠几番虐恋，直到完成约定，两人最后大病一场，继而死了的结局。如今看来，省下中间的流程了。

　　谢洵应下来。

　　经此一遭，府内人都知道何照人彻底失势。

　　回到前院，谢洵方听长史汇报说，四皇子业已被圈禁，涉案同党尽皆下狱，只等日后处决了。

　　他故意选在这段时间出京，就是为了撇清自己同这件事情最后的联系，如今结果出来，自己只用去刑部和大理寺做个见证就好了。

　　很好，终于躲过去了。谢洵倒没特别的兴奋，只想到接下来，自己得做全之前的戏份，去一趟天牢，见一下厉南河，问他陶合意的下落。

　　先前陶合意之事，自己表现的像个痴情倒霉蛋，如今问了埋骨地，才算是完满的结束。正想着，看见小莲朝自己走了过来。

　　“王爷，听说您要去天牢。”小莲行礼后说道。

　　谢洵点了点头，他清楚最近之事涉及小莲父亲的冤案，李富必然将事情同她说过。

　　“可否带我去呢，我扮成男的去，不给王爷添麻烦。”小莲鼓起勇气请求道。

　　她是想去见厉南河？谢洵想到先前的纠葛，对小莲的请求不感到惊讶，只是问道：“厉南河这个人，你对他有何印象呢？”

　　小莲略犹豫了下，方道：“我幼年记得，厉伯……厉南河曾多次来我家中，他和我父亲是同榜进士，关系曾经很好，他待我们也很好。在我父亲出事后，我们曾经想去求他帮忙，不想他不仅不顾旧情，反而咬死我父亲之事。我一度不敢相信，只是如今他已入狱，想是因果了结。我今日去见他，只是想知道我父亲的埋骨地。”

　　“好。”谢洵当即答应了下来。

　　等各自换好衣服，谢洵带着小莲和来福等人，一路来了天牢。

　　天牢管事处，竟是凌钺舟坐在那里。因着近日四皇子的党羽们心思浮动，恐有劫狱之事，永安帝下了谕旨，命凌钺舟带人看守。

　　这是谢洵来之前没有想到的事情。按他的想法，今天无论谁在这里，他都敢理直气壮的以陶合意做理由进去，可看见凌钺舟，他一时只觉不太好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