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舟》钿汐

31、第 31 章

　　凌钺舟赶着马，速度越来越缓，离那个四肢走路的人只剩了三丈的样子停下来，他说道：“拉好马绳。”说完，他直接从马上凌空越起，几步落到了那人的身侧。

　　谢洵坐在马上，遥遥望着，不敢多动一下。

　　那人依旧用四肢继续往前爬动，丝毫没有注意到周围的异常，许久，凌钺舟说道：“老伯？”

　　那人动作一滞，回过头来，头发糊了半张脸，依稀能看出另外半张脸上松弛的皮肤，皱到一处的眉眼，显然是年纪极老。他看了凌钺舟好久，方才缓慢说道：“你好啊。”

　　“怎么样？”谢洵看着这边两人动作仿佛卡顿，忍不住关切道。

　　“你过来吧。”凌钺舟沉声说道。

　　谢洵闻言，松了口气，忙从马上跳下来，快步走到了凌钺舟身边，看清楚了那个老伯的样子后，问道：“老伯，你为何半夜这样，可是被人打劫了？”

　　“哈哈，我身无分文，谁打劫我啊。”老伯挤出了一个笑容，继续道：“我只是出门，现在往家里走，我年纪大了，走得累了，撑不住了，只能这样走。”

　　谢洵又问道：“您是出门看亲戚吗？是从哪儿来，家又在哪儿呢？”

　　“我是去凉水西村看亲戚，如今要回南李子村。”老伯语速依旧很慢。

　　先前谢洵和凌钺舟按着旧地图，第一个到的村落叫做凉水东村，和西村隔了有二十里。但在新地图里，凉水西村改成了另外的名字。

　　他们听到这个旧称，意识到这也许是个知道不少事情的老头。

　　“老伯，凉水西村是在哪儿？我和我朋友一起出来，可没看见这个村子。”谢洵故作疑惑地问道。

　　“就是往西，使劲往西。”老伯回答道。

　　“啊，就是现在叫青山村的地方对吗？”谢洵将新名字说出来。

　　“什么村？没听说过。凉水西村就是凉水西村。”老伯不明白谢洵的意思，声音不由得提高了一点。

　　“可如今没有这个村子啊。我是看您说的方向，猜测是青山村。”谢洵又道。

　　“怎可能，我不知道你说的地方，我只知道凉水西村。”老伯丝毫没有犹豫，快速说道。

　　这老伯是隐居刚出来？谢洵心中奇怪，这名字都改了十年了，哪怕偶尔去探亲，也应当知道啊。

　　“那您知道青山村吗？”谢洵只好换了个角度问。

　　“什么村？”老伯声音又高了不少。

　　“青山村。”谢洵有点累了，重复说。

　　“没听说过。”老伯摇了摇头，打算离开了。

　　看着这一把年纪的老人，谢洵和凌钺舟对视一眼，一时没有好的主意。凌钺舟掏出地图，对照了一眼，刚才老头说的南李子村，是一个老地图和新地图都有的村落，只是离这里有些远，以老头的速度 ，不知道爬到什么时候。

　　谢洵同样看到了地图方位，于是商量道：“要不我们送老伯回去吧。”

　　凌钺舟没有反对，转身将马牵了过来。

　　“老伯，我们送你回去好不好？”谢洵扬声问道，以防有些耳背的老伯听不到。

　　“啊？”老伯似乎是没有反应过来，又听谢洵说了一遍，方才笑呵呵地说：“好，多谢你们了。”

　　老伯被搀扶上马，凌钺舟牵着马，谢洵稍稍落在后面跟着。因着老人年纪太大了，大家怕颠起来有个好歹，一路速度极慢，大约到了四更天的时候，方才到了南李子村附近。

　　“往那走，我的家不在村里，就在那里。”老伯一路上只是喘气，并没有说什么，直到这里才指点道。

　　靠近村子时，谢洵和凌钺舟各自警惕起来，可直到老伯指点的位置时，都没有发生什么危险，终于有些放心。

　　只不过，老头住的地方有点奇怪。那并不是一座房子，而是一处小小的土丘，里面掏了有一个洞，门口用冒菜覆盖着。

　　要知道此地多雨，长住的地方，不会只有茅草覆盖。除了冬天，大多时候天气湿热，时常有蚊虫。而且这个地方，若是真遇到了大雨，极有可能坍塌。

　　谢洵以很久以前看过的安全教育课里的内容，不太专业地分析了一下后，有了一个额外的发现。

　　“老伯，您怎么自己一个人住这，家人呢？”谢洵问道。

　　“老光棍一个，眼下要病死了，就去村里看一下我的妹妹，如今回来安心等死了。”老伯满不在乎地说道。
　　这话一出口，让原本想提一下住宅安全问题的谢洵一时不知怎么接话。

　　“你们两个年轻人，心善，如今送老头回来，老头我感激不尽。”老伯叹了口气，说道：“我也不能做些什么。只能在剩下的日子里，向菩萨祈福，保佑你们。”

　　“举手而劳而已，不用在意。”谢洵摆摆手，没有再说话。老头的样子确实没几天光景了，自己能做的，就是将剩下的干粮留下。

　　天色已将近大亮，二人得尽快赶回了。

　　他同凌钺舟对视了一眼，刚走了几步，只听得老头一阵咳嗽，待到他俩返回时，看见老伯浑身连连颤抖，竟是昏死过去。

　　谢洵上前试了试鼻息，还有气，连忙说道：“得找大夫来看。”

　　凌钺舟看了看，以他过往的经验来看，这个老人就算救治也没有几天好活了。他不觉得阴险的燕王会有这样朴素的好心，只是静静观察，不作反对。

　　两人扶着老头上了马，自己则步行走着。无论是老地图还是新地图，都写了五里地外有一个小城，城外有个小镇。他们决定先去镇上，看是否能找到有经验的老大夫，先开药让老头舒缓些。

　　这样可以不进城，不容易被那些探子发现。而且，小城开城门的时间都不太早，在小镇上，也可以更早的找到大夫。

　　进镇前，他们将马拴在一条小河旁边，方便马儿补充养分。谢洵着急带老头进镇，可却看见凌钺舟也走向河边。

　　这是要洗脸？谢洵不解地望着凌钺舟，虽然他们夜间在各种无人收拾的房子里走来走去，身上脸上有不少灰，可现在不是讲究的时候啊。

　　正疑惑间，他瞧见凌钺舟蹲下身子，并没有掬起一捧水，而是挖起一些泥土，抹在了脸上。

　　这是进镇前做伪装啊。谢洵明白过来，忙也去河边往脸上抹泥。

　　等他们背着老伯赶到小镇时，已经有不少人来来往往，谢洵赶上前去，找人问道。

　　“大娘，镇上哪儿有大夫呢？”

　　“你看那条街，一直往北走，西边第五家就是。”大娘背着一个装满青菜的篓子，热心指点道。

　　“多谢大娘。”

　　按照指点，终于找到了草药铺。

　　那老大夫如预料的一样，年纪老迈但精神矍铄，看见病人进来后，肃声道：“放到榻上来，我看看。”

　　凌钺舟依言将老伯放好，大夫看了一会儿，问道：“老人家年纪大了，前几年想是病过一场，如今体弱。你们是老人家的孙子吗？可有以前的脉案？”

　　谢洵早先和凌钺舟对过口供，就道：“他是我们表舅，我们兄弟二人，每年都会来看看表舅。谁料早上正要告辞回去，却发现表舅晕倒了。一时匆忙，没有翻找以前的脉案。”

　　“那我先按照脉象，开一些养气的药材吧。”老大夫叹了口气：“你们也知道的，老人家到了这个年纪上，很难好了。”

　　“嗯嗯。麻烦你了。”谢洵答应道。他何尝不知道呢，只是放着一个老人等死，于心不忍。

　　老大夫站在一旁的书桌前，挥笔写下药方，并吩咐徒弟去熬药。徒弟熟练地挑拣出药，很快熬了起来，不大的药铺不一会儿便弥漫起药香。

　　谢洵按数付了银子，正犹豫着要不要去镇上买点早饭吃。

　　“你们一早过来，可吃过早饭？”老大夫随口问道。

　　“尚未呢。”谢洵说道。

　　“若是不嫌简陋，在我们这吃吧。老婆子刚准备完早饭。横竖你们也得等第一副药熬好了，让他喝完了，才能送回去。”老大夫说完后，又看着徒弟关门，嘱咐他吃完饭立刻开门，不要耽误了乡亲们看大夫。

　　谢洵看了一眼凌钺舟，发现对方并未反对，于是道：“那多谢了。”他本来还在犹豫让凌钺舟看着老伯，自己出去买早饭。可初来镇上，两个人最好是一起行动的，如今老大夫邀请，那更好了。等离开前，再放一份早饭钱就是。

　　没一会儿，店里的学徒端来了一个托盘，上面是两碗粥，并几个饼子和咸菜，虽然简单，但是干净。谢洵拿起筷子，突然觉得胃部更痛了，导致他的动作停滞了一下。

　　凌钺舟的目光第一时间投了过来，定定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老大夫正要进里屋，听到身后有动静，回头问道：“怎么了，年轻人，饭菜不合口么？”

　　“没有，我还没开始吃。”谢洵歉意地说道。

　　“哦，那就好，年轻人，得多注意啊。平日多保养，不能为声色所迷，过于纵着了。”老大夫絮絮叨叨地说。

　　谢洵心道，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为了掩饰尴尬，他只好低头拿起筷子 。

　　看着老大夫进去，凌钺舟轻声说：“他的反应不太对。”

　　“怎么了？”谢洵警惕说，控制着自己的眼神没有乱晃。

　　“他刚才的反应，看上去很担心我们不吃这里的东西。”凌钺舟依旧观察着老大夫离开的方向。

　　“也就是说，这饭菜可能有问题。”谢洵明白过来，低声说：“那我们假装用一些，待会送药过来，我们也得看着点，不能直接给老头服下。”

　　“嗯。”凌钺舟赞同他的想法。

　　“他们是不是正在监视我们？”谢洵依旧用很小的声音说道，他发现药铺的大堂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怀疑有人暗中监视。

　　凌钺舟端着碗，故作不经意地四下打量了一遍，说道：“没有。”

　　“这就怪了。如果饭菜有问题，岂不是应该亲眼瞧见我们吃下？”谢洵开始思索，是不是他俩多心了。

　　凌钺舟瞥见那因为吃饭而暂时关闭的药铺大门，反应过来说道：“这药香可能有问题。”

　　“是迷香？”谢洵一瞬间想到这个古装剧里常常出现的元素。

　　“极有可能。”凌钺舟说道，可迷香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彻底发作，他们两个都是不通药理之人，若是不等药效发作就拷问老大夫，容易出乌龙。若是等药效发作，那一切都晚了。

　　“我们先装晕，看看他们什么反应。若是他们救助我们，就说明这家药铺是正常的。若是要害我们，你就趁机动手。”谢洵已经打算好了若是没问题，就假装低血糖晕倒。

　　“好。”凌钺舟微微颔首。

　　“你先趴好。”谢洵迅速说道。

　　凌钺舟听着这句话，心里觉得疑惑，却还是忍住了，趴在了桌子上。

　　谢洵看对方准备好了，自己直接躺在地上，将旁边的板凳重重一推，发出了很大的声音。“啊！”

　　这声音，附近几个屋子都可以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