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舟》钿汐

26、第 26 章

　　“殿下光临寒舍，在下不甚荣幸，这边请。”谢洵尽量表现得从容，像上午迎接每一个宾客时一样，挑不出半点毛病。

　　凌钺舟的眼神冷淡，看着他好一会儿，方才说道:“听说近日燕王殿下又病了？”

　　先前只比自己高了一点了，如今比自己高了好些。谢洵顾不上感叹，回答道：“已然大好了，多谢殿下关心，先前没能去殿下的庆功宴，我真是过意不去。”

　　“燕王殿下平日多注意身体才是。不要因着陪后院众人嬉戏，过于劳累了。”凌钺舟的语气依旧平静，却让四周的人在春风中感受到一阵寒意。

　　“哈哈，哪能呢。”谢洵干笑，“我在王府中不过是个富贵闲人，哪会劳累，殿下平日在边疆才是辛苦，刀光剑影，危险得很。”

　　“战场上对阵敌人的凶险不过尔尔，亲近之人的背弃才是最该提防的。”凌钺舟嘴角含笑，笑意却不达眼底，“殿下觉得我说的对吗？”

　　凌钺舟这句话是在嘲讽，谢洵面上只当听不懂，依旧笑道：“正是这个道理呢！殿下请这边入座。”

　　他清楚自己的选择会导致的后果，这两日心里铺垫下来，自觉如今没什么好矫情的。反正他是注定要走的人。

　　“我的两位兄长来了，我哪好先进去？”凌钺舟没接茬，站在那里望着长街上的马车没有动。

　　“相王殿下到，肃王殿下到。”门房先后喊道。

　　是四皇子凌昕和五皇子凌旭。谢洵想了想，感觉六皇子应该不会来了，果然一如既往的生疏。他依旧迎上，说道：“小王生辰，劳动两位殿下了。”

　　凌昕依旧如往常一样高傲，此时只是点了点头。还是一旁的凌旭笑道：“给寿星过寿，沾些喜气，什么劳动不劳动的。”

　　话音刚落，凌钺舟上前给两位兄长问安。三人看似亲厚地闲聊了几句，一起落座。

　　谢洵同他们坐在一桌上。

　　凌昕看着立了大功的弟弟，心中不爽，看着一旁的燕王，他想到了一些旧日流言，于是说道：“本王去岁听人说，燕王先前为寻一可心之人，曾掷千金于花月楼。更有那荒诞不经的，说那人同十五弟有些许相像，不知如今寻到了没。”

　　乍闻此言，谢洵先是怀疑四皇子知道了什么，直到看见席间人面色凝重，他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将十五皇子说成和男宠相像，本质是一种羞辱。想明白这个关窍后，他正要开口打个圆场，忽然见早该回去的初九站了出来。

　　初九跪在地下：“回各位王爷，当年我们殿下在花月楼一掷千金，并非为了别人，而是为了小人。”

　　“啪”地一声，杯子碎裂。

　　“一时不小心。”凌钺舟盯着那张脸孔说道。他认得那张脸，也记得初九是花月楼的仆役，当时就待在谢洵身边。

　　凌昕以为是自己的挑衅有效，当下满意一笑。

　　一时间气氛僵住，凌旭打圆场道：“我朝曾有男后，日后若是有位男王妃，也并不出奇。这位小公子，虽然出身花月楼，身份差上一些，就算做不了王妃，做侧妃倒也使得。”

　　谢洵干笑，他总不能否认初九是他当时一掷千金的人，他先前可就是同皇帝这么说的。

　　“奴不敢希冀太多，只一心服侍主上便好。”初九姿态非常谦卑。

　　你要是真的没有希冀，怎么会恰巧在这个时候出现！谢洵真是服了，只想把麻烦赶走，“你先回后院吧。”

　　同时为了避免此人再次悄悄返回，谢洵忙叫人过来，“来福，送他回去。”

　　来福在旁边看了半天热闹，一时心里迷惑，思索再三明悟了一个道理，原来自己当时在花月楼搞错了王爷的意思。那一千两金子，表面上看是为凌钺舟花的，实际上是为了在花月楼的初九少受掌柜的气。

　　原来如此！来福一听自家主上的吩咐，当即道：“小的这就送十二公子回去。”

　　十二公子……初九目前只是个杂役。谢洵惊呆了，只能怪自己刚才为什么要喊来福。

　　他这一副防备姿态，看在别人眼里都以为是在回护初九。凌钺舟尤其这样想，在听到十二公子的时候，更是按捺不住心里的怒意。

　　十二公子！先前谢洵说自己会把男宠们都送走，全都是骗自己的话。而那时候的自己竟然傻傻地相信了。凌钺舟按捺住自己的思绪，冷道：“十二位了啊。”

　　“比去岁更多了一位，燕王真是艳福不浅。”同席一位王爷会意笑道。

　　“难怪燕王殿下平日里甚少出门的，想是后院中自有一番乐趣。”另一位国公跟着感叹。

　　谢洵知道凌钺舟不会再相信自己了，内心还是悄悄辩驳了下，虽然燕王府表面有十二个男宠，但实际上之前心思浮动的五公子和九公子，分别被何照人以养病和反思的理由送到了庄子上，预备悄无声息的打发走。再加上逃跑的陶合意和假死的沈雨蒲，就算今天多了一个，现在只剩下了九个。

　　可惜只能在心里说说，当下谢洵只能举起酒杯，强笑道：“喝酒，喝酒。”

　　其他人跟着举杯，自是给寿星一个面子，绕过了这个话题。

　　寿宴终于在煎熬中过去。按往年流程，谢洵得和众位男宠们乐一乐，但他从下午就开始装作喝醉去睡觉，成功逃过了这一环节。

　　到了晚上，谢洵下午睡过了劲，晚上反而睡不着了。燕王府内因着过寿的生日，今日晚上允许仆役们一起庆祝，是以府内依旧热闹。

　　顺着院墙，映着月光，谢洵没带人，也没提灯笼，一步一步地走着，走到一处礁石旁边，坐在石凳上，听着远处有乐声顺着湖水流淌过来，思索起初九的事情。

　　他直觉初九有目的，但目前为止，他搞不清楚对方的目的。而且此人同别人都不一样，没法直接问，也没法直接赶走。要想从其它途径搞清楚他的目的，就得弄清楚原燕王到底有什么底牌。

　　可弄明白这些事情，又会产生另外的麻烦。思索良久，谢洵觉得最稳妥的法子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涉及隐秘的事情防备着初九些，别的时候不必多管。

　　想清楚后，谢洵又想了一会儿凌钺舟今天一直阴沉着的神情，心里决定得尽快找到可以成功实现假死的药方。

　　要是别的人假死，可以假装坠落山崖，寻不着尸首。但以永安帝对燕王府的疑心，一定会找人验看尸首的，细节不能出破绽。

　　捋完了思路，谢洵正要站起来，却看见侍卫副统领李富站在不远处的亭子里面，往远处望着什么。

　　谢洵探出半边身子，看到那个方向是一群丫鬟在喝酒猜拳，其中就有小莲，立时明白过来。

　　李富看了几分钟的样子，就转头离开，走了一会儿，感觉自己附近有人，忙仔细瞧，发现是自家主上。“卑职请王爷安。”

　　谢洵轻轻颔首，看着自己忠心的下属一脸的苦闷，想法不禁活跃起来。

　　复杂的恋爱关系他没有见识过多少，可李富毫无恋爱经验的人，谢洵虽然和他一样，可还是在现代同龄人中见了不少的，他来做指导刚刚好。

　　“喜欢一个人，就要想办法追呀，你这样憋着不说有什么意义呢。”谢洵教育道。

　　“王爷同意卑职这么做？”李富一时又惊又喜，他先前坦白过自己喜欢小莲，可那是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从来没想到谢洵会主动提起此事，更鼓励他开展行动。

　　“我不反对一个人追求自己喜欢的人，但若是对方嫌你烦你就得收手了。”谢洵表明自己的态度。

　　“可卑职不知道该怎么做。”李富高兴过后，脸上浮现出惭色。

　　“你可以先观察下，打听下对方喜欢什么样的东西，投其所好嘛……”谢洵当下一条一条地展开介绍起来，将在现代看过的成功经验，倾囊相授。

　　李富听得一愣一愣的，心里对王爷更加佩服和感激。一时到半夜，一堂经验课才结束。

　　初九站在暗处，看着主仆离开，轻声奇怪道：“他居然真的在关心手下们的事情？我看到的和先前调查的，竟是全然不同。”

　　也许是他笼络下属的一种手段，还是说这个小莲来历足够神秘值得利用？初九决定查一下小莲的身份。

　　又过了几天，谢洵接到了皇帝的口谕，召他入宫。

　　自从上次一番训斥后，谢洵除了过年请安，一直抱病在家，许久没有见皇帝了。如今接到旨意，心里猜测永安帝会有什么事情。

　　想了半天没有头绪，谢洵到了皇宫，有太监迎上来请安后道：“殿下，先前陛下知道您来，原是空出了时间的，谁知不巧得很，刚才吏部尚书有急事要奏，绊住了。您是先喝会茶，还是先去御花园逛一逛呢？”

　　最近朝中之事，谢洵听过长史的汇报。江南那一带自古以来便是供给全国的粮仓，去年天气异常，南面有几个重要的产粮区域发生了干旱，再加上当地赈灾不及时，一时间传出了不少流言。

　　先前户部派人去查看，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就回来了，可后面流言日盛。永安帝得知此事后十分重视，常召来户部官员问话。

　　“去花园吧。”谢洵略一思索回答道，眼下都下午了，宫里多得是酽茶，他可不想喝了茶半夜失眠。

　　“您随我来。”太监在前面引路。

　　如今是春天，御花园百花齐放，红绿交织一片，正是好时节。谢洵一边走一边欣赏，颇有点遗憾不能带手机合影留念。引路太监在一旁适时地做着介绍，将御花园的特色之处详尽介绍。

　　走过了一个转弯，谢洵看见一个穿着亲王服色的人走过来，仔细一瞧，是许久没有见过的六皇子凌昱。

　　凌昱同时也看见了他，轻轻点了下头，算是打了招呼。谢洵见他没有说话，于是拱了拱手，算是回礼。

　　这对血缘上的表兄弟表面上客套疏离，想起自己先前的猜测，六皇子可能是燕王的合作者，为了避免自己这个假货露出破绽，谢洵当即转头看了眼旁边太监，示意他带路离开。

　　太监接受到了燕王的眼神，却会错了意，以为这俩表兄弟要闲聊一会儿，当即退到了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