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舟》钿汐

24、第 24 章

　　这事情查了半个多月，凌钺舟一直被留在宫中。那日他只是去了燕王府，可谢洵不肯给他作证，大理寺和刑部自然查不出更多，最后他依旧回到自己的府邸中。

　　凌钺舟刚回京的时候，京城中的达官显贵时常前去拜会，可如今朝中人人知道凌钺舟因行事不慎遭永安帝厌弃，府门前一片冷落。

　　凌钺舟不在意那些人，只想去问问谢洵到底如何想的，他想着到了半夜，悄悄前往燕王府问上一问。未到晚饭之时，他的亲随百里出现：“殿下，卑职查到了一些往事。”

　　“什么事情。”凌钺舟先前让他查谢洵那日出现在春风楼到底是何缘故，后面虽然不好奇了，可百里似乎是发现了别的线索，一直在外调查。

　　听着百里的话，凌钺舟的表情从平静到惊愕，从惊愕到痛恨。

　　“证据呢？”

　　“请殿下随我到一个地方，那嬷嬷我让人守了起来。”百里道。

　　凌钺舟避开府中眼线出门，用了一晚上，对着人证和物证，意识到那些往事都是真的。

　　“老奴没想到您竟有回到京城的一日。既然回来了，老奴就想着要将真相同您说清楚，防备着当年还有知情者对您不利。”嬷嬷哭泣道。

　　原来他不是宁嫔的孩子，他是先皇后吴氏的幼子。

　　中宫如今没有皇后。先皇后因为长子被害，母家倾覆，同皇帝决裂。皇后幼子的身份，不是尊贵，而是危险。

　　凌钺舟清楚，这是皇后将自己托付给宁嫔的原因。恐怕自己生活在京城之外，也有宁嫔推动的原因。

　　“还有谁调查过此事。”凌钺舟心中震惊，眼睛泛红，问道。

　　“殿下立功回京，四皇子五皇子确实怀疑过殿下的身份。但他们怀疑的是您在外面被人调换，不是陛下亲子，但没有怀疑过您在京城出生之事有问题，所以查不出什么。”百里道。

　　凌钺舟轻轻点头。

　　“但是，燕王殿下曾经查过这一条线。我无法确定他查到多少，但我最近调查的时候，发现很多他曾调查过的痕迹。”百里说道。他虽然听同伴说自家王爷和燕王关系极为不错，可如此大事，自然是如实上报的。

　　居然连他也调查过我的身世。凌钺舟愣在原地。

　　天家无父子，皇权无兄弟，可自己万分在意的人，也是居心叵测地靠近自己。

　　凌钺舟站在那里，许久，才吩咐道：“你将嬷嬷送去安全的地方，好生照顾着，不要让其他人发现。”

　　“是。卑职这就将嬷嬷送往她在晋中的老家，指派可靠的人过去照顾她。”百里道。

　　想起上一代燕王谢佑是害死自己胞兄抄没外祖一家的祸首，想起燕王还查过自己的身份，想起前些时日谢洵不肯为自己作证，凌钺舟明白了一切。

　　原来他自始至终都在假装，对自己的好都是假的，他只想陷害和利用自己，可笑自己竟然信了，竟然信了这个京城中人人唾弃的燕王。

　　皇城里满是欺骗与利用，明白京城中的皇子和其他人都可能陷害自己。就连那位高高在上的父皇，也是想着敲打自己的。

　　想起往日真相，凌钺舟心里变得冰寒，但一夜过去，他的心沉静了很多。他明白自己要做什么，要进一步的调查真相，最终讨回公道。

　　也要让骗他的那个人，付出代价！

　　自那日从宫中回到王府后，谢洵心中一直郁郁。

　　同凌钺舟交好以求新帝登基活命的计划泡汤了。可若是不先避过眼前之祸，哪能想以后呢。

　　以后该怎么样呢。谢洵心想，得罪了现在的皇帝和未来的皇帝，只有假死跑路这一条出路了。

　　跑路重要的是什么呢。谢洵反复分析。主要得安排好这几点。首先得提前安排好自己日后的身份和必要的银钱，最好是邻国的身份也能搞到合适的，这些事情，得派心腹尽快开始，但要做一个真实些的身份，需要留下过往的痕迹，没法太急。

　　府里这些人的去处也得安排了。先把洛问月和孩子的事情理好，以防结太深的梁子，让凌钺舟一直惦记着自己这个仇人。万一到时候动不动就挖坟掘墓，发现了破绽怎么办！

　　男宠能送走的都送走，不过得尽快让他们学习生活技能了。下人好说，等燕王彻底挂掉，每人拿一笔价格不少的遣散费，去掉一些零头，剩下的大部分银钱古董庄子估计都得充公。毕竟燕王没有后代。自己需要的银钱可以从这部分中出，提前开始搬运。

　　最关键的是，如何合理的假死，平稳的度过这一步，日后才不会引人怀疑。大致计划了几个方向，谢洵准备找人提前安排着。

　　冬天很快就到了，谢洵窝在燕王府的前院，听着长史汇报了最近的事情，其中包括那件刺杀的案子。凌钺舟最终洗脱了嫌疑。而此时北方战事吃紧，戎族大军压境，永安帝勉励一番将他派了出去。

　　度过了这阵子风波，京城终于有点快要过年的感觉了。

　　凌钺舟重新被启用的消息传出后，谢洵终于是恢复了一点活力，寻思着孩子还得找，决定去找何照人聊聊。

　　进到房中，何照人坐在暖阁里沏茶，顺手给谢洵倒了一杯，笑道：“舍得出门了？”

　　谢洵被风吹了一路，感激地接过来喝了一口，手笼在茶杯上，说道：“这件事好歹算过去了。”

　　“可陶合意还没有找到。”何照人也喝了一口茶，慢慢说道。

　　自从那日从皇宫回来，谢洵就听说陶合意失踪了，猜测他估计是成了谁的探子，有暴露的风险，找机会跑了。

　　既然跑了，可谢洵并没太放在心上，毕竟陶合意在燕王府并不是重要人物，日后也没有利用价值，于是说道：“不急，随便找找就行。我这次找你是想商量商量以后。”

　　“你以后打算做什么？”何照人配合地问道。

　　“帮你找人，给我自己找一条退路。”谢洵没将自己打算假死的事情直接说出来，毕竟两个人合作还不是很深入。他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问道：“你当时是怎么认出来我是个假的。”

　　“如果你听说洛问月的孩子有问题，绝对不可能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哪怕是像沈公子一样送走，都比这合理。”何照人一直有些懒懒的，说这句话时倒是精神了许多。

　　原来自己来的第一天就露馅了，谢洵无语。而且，何照人知道自己把沈公子送走了。

　　联想到洛问月还有他的孩子和凌钺舟的关系，谢洵问道：“也许是因为那个孩子身世问题，谢敞想利用呢，你就不怀疑这个？”

　　“我开始是怀疑的，所以那天晚上我就去试探了你。”何照人点点头，又恢复了懒懒的样子：“而你当时的表现，和他完全不一样。”

　　谢洵想起自己当时一脸惊吓，完全不应该是燕王该有的反应，不禁汗颜。不过，他还是认真说道：“我不是断袖，不会对你们有非分之想的，你们放心。”

　　何照人闻言一笑，笑得颇为明艳，摇头道：“他也不会。”

　　什么叫他也不会？谢洵不禁皱眉：“难道燕王是假装断袖，为了迷惑其他人对他的看法？可这样不合理啊。”如果不是断袖，为什么要找这么多男宠，那可是会露馅的，尤其是原主还搞末位淘汰制，更会激发男宠的潜力。

　　“谢敞对男人没有任何感觉，如果被男人靠近，会很排斥。”何照人提及此事，脸色渐渐沉凝：“他是用迷药将人迷晕，偶尔让他的心腹去睡人，是以没人发现。”

　　“还能这样？”谢洵觉得不可思议。他想问问何照人怎么确定的，又觉得问题不合适。

　　何照人倒是一眼看清了他的想法，毫无芥蒂道：“迷药对我全无作用，我进到那个屋子里可以保持清醒。当时谢敞很惊讶，差点把我掐死。但他又在最后一刻决定留下我，让我和他一起遮掩真相。”

　　原燕王可真是个阴险的主儿。谢洵决定哪怕在王府的日子不太长了，也要善待这群苦命的男宠，不会再折腾大家了。哎，都不容易。

　　明白何照人在府中的定位，谢洵隐隐明白何洛两个人并不是竞争关系，于是问道：“你对洛问月了解多少？”

　　“你是想做什么？”何照人不答反问。

　　“我想帮他找回孩子。”谢洵说：“你们既然不是竞争的关系，当时在我面前是在演吧。你刚才说如果是八成要将他直接打死，或者送到庄子上，那你们当时是有安排？”

　　“当时没有商量过。但我能猜到，他会不惜一切代价将孩子送出王府，哪怕付出性命，所以我决定推他一把，让他们去府外，掉包假死还是生完跳崖都很方便，就当是做件好事了。”何照人总结说：“所以你不用管这孩子了，送出京城他便安全了。”

　　果然，当初自己冤枉何照人了。这孩子是洛问月自己送走的，怪不得他和那只大猫很熟悉。谢洵道：“可那个孩子一开始并没有被送出京城，而是在城西的一处院子停滞了很多天。”

　　“什么？”何照人终于流露出了惊讶的神情，低头思忖了片刻道：“你等等，我找他商量一下。”

　　很快，何照人带着谢洵去了洛问月住的地方。他先进去，不知道同洛问月解释了些什么，才又对谢洵说：“我没有和他说你是假冒的，只是让他相信了我。进去吧。”

　　怎么相信的。谢洵想问，猜测到何照人不会回答，于是闭嘴走过去。

　　同何照人那边一派安逸不同，洛问月住的地方十分朴素，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先前听府里下人说，洛问月将燕王府的富贵东西全都收了起来撂在旁边，估计是嫌碍眼。谢洵自知自己这张脸也是十分碍眼的存在，于是站在门口，开门见山道:“你的孩子已经被歹人所掳。”

　　洛问月盯着他，等他说下一句。

　　“他是皇室血脉。如今朝中内斗，牵连其中实属正常。”谢洵咳嗽了一声，说道。

　　“殿下都知道了么。”洛问月脸色惨白。

　　“对，我会帮你找到孩子。我会把你送回心上人身边。”谢洵保证说。

　　“殿下当真这么好心？”洛问月有点怀疑地问道。

　　“不算是好心，我也有求于你。”谢洵说。

　　“什么？”洛问月像是只被惊吓后只剩一口气的鸟儿。

　　“我要你的一个承诺，日后帮我一个忙，放心，这个承诺不是害人。”谢洵手指并拢举起，虔诚道：“我以燕王府世代祖宗的名誉发誓，若是害人，谢敞会被天打雷劈。”

　　何照人在一旁抽了抽嘴角。

　　“如果殿下愿意帮我寻回孩子，送到安全的地方，我定为殿下赴汤蹈火。”洛问月道。

　　“我一定好好找。”谢洵点点头，同何照人一起出去。

　　“等过个几日，我再同他聊聊，日后你若是有文书抄写，请安折子，到时候都可以找他代劳。”何照人说。

　　“他可以模仿谢敞的字？”谢洵高兴道，自己不用着急模仿谢敞的字了。

　　“对他来说，一桩小事。你可知道他曾经的身份？”何照人问。

　　谢洵摇头。

　　“他曾经是七皇子的伴读孟长帆。”何照人声音低了许多，防止其他人听见。

　　谢洵讶异，随即想到，七皇子和七公主是同母兄妹，七皇子曾经去边陲之地送过粮草，估计是因为这个缘故，凌钺舟和洛问月认识。是以七皇子死后，凌钺舟要帮忙照看七公主之事。毕竟他是那样重情重义的人！

　　原来是这样。谢洵自觉想明白了其中关窍。

　　“那兄弟你的原名呢？”谢洵问道，他觉得这个名字也像是假名，他们既然是朋友，喊这样的名字不太尊重。

　　“我的原名就是何照人啊，不好么？”何照人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啊？”谢洵忙按捺住惊讶，夸奖道：“很好的名字。”

　　“挺有眼光。”何照人满意道。

　　谢洵想起一件他很感兴趣的事情，问道：“南屿族究竟是什么啊，我听说他们能生孩子，我虽然见过，但也不是很相信啊。”

　　“当然是真的，不过不是每个人都能生。”何照人道。

　　“那怎么知道谁能生，谁不生呢？”谢洵问道。

　　“听说他们族内有法子可以验证，具体是什么，我就不知道了。”何照人道。

　　“好神奇啊，幸好我不是。”谢洵庆幸道。

　　何照人极其戏谑地看了谢洵一眼，“但惠章皇后是。”

　　“你什么意思？”谢洵知道这位皇后，据说是出自燕王府。

　　“所以说，燕王府也算是他的后裔。”何照人笑道。

　　谢洵缄默了。良久，他才想起正事，又和何照人商量了一些细节。从今以后，谢洵在府里什么都不干，以此让皇帝满意。而何照人负责解决府内的潜藏斗争。

　　一切妥当，谢洵最后练习了一下谢敞平日的一些习惯动作，何照人纠正了几次，方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