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舟》钿汐

12、第 12 章

　　近二十年间，朝廷中没发生什么大的战争和灾病，京城百姓算得上安居乐业，城中多了不少别致的去处。不说别的，单说酒楼就比过去添了几十家，各自争奇斗异，相互之间竞争日益激烈，搞得一向坚持传统的花月楼，受到了不小的冲击。若不是百年招牌再加独一无二的花灯节，生意怕是早已不行。

　　谁料这几日，花月楼一改往日同行竞争颓势，生意奇好，力压了名声差不多的几家酒楼。原来是花月楼新近弄了个新玩意儿，引得众人纷纷光顾。

　　花月楼的大厅中，此时里三圈外三圈站了不少人，看场中人的穿戴打扮，明眼人都知是富家子弟。围在人群正中间的物件，竟然是个大瓮，大家站在周围兴趣颇浓。

　　这个大瓮名叫风烟瓮，是花月楼最近推出的新玩法。瓮里面放了一百零八张牌，上面画着纹路不一的花纹。每十两银子抽一次，抽到普通牌没有奖励，抽到梅花等式样的牌，可以免费在酒楼里摆上一桌或者是指派楼里的厨子去自家做一顿饭，最大的奖励是抽到牡丹式样的牌，只有一张，若是抽到了，明年花月楼花灯的样子就任选了。

　　别的奖品倒没什么，这花灯选定着实吸引了不少人。花月楼生意虽不如过去，但每年的花灯依就是最大的噱头，而花灯的式样，过去百年来从来没有让外人选定过。是以不止京城富贵人家，就连路过的商客也纷纷进来碰运气。

　　今天已经是第七天了，花月楼中仍然有很多人排队等着花钱。

　　“谢公子不来试试手气？”中间不知哪个认识他的人，趁人不注意时喊道。

　　谢洵正站在人群之间，听了有人起哄，当即应允了，走过去作势摇了摇，一阵呼噜呼噜的声音响起，一张牌从出口滚落，大家定睛一看，只是一张黑色的牌子。

　　他付了一百两银子，摇完十次，没有任何收获。谢洵故作失望，摇摇头走下来，去二楼要了茶水坐着。

　　太阳渐渐西沉，谢洵看着天要黑了，正要起身离去，姗姗来迟的身影打断了他的动作。

　　那人正是镇国公府二公子李默，那个即将要和七公主订婚的人。

　　李默此人耽于玩乐，除了好色以外，另一大爱好就是赌钱，且花样繁多。听说风月瓮的玩法后，一直非常动心，早想着出来看看。但因为自己即将同七公主定亲，他的父亲镇国公知道二儿子的人品，为避免多生枝节，不让他出门。

　　碍于父亲的命令，李默整天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命令小厮们每天来打听，可一连七日，都没有看到哪个人抽中那种稀少的牌，自己的赌瘾逐渐抑制不住。终于忍到今日父亲出门，他立刻带着家下人遛出来玩会。

　　众人一看见李默，认识的都客气笑笑，虽说有的人是比他身份高的，可如今谁人不知道，镇国公府同二皇子关系很好，眼看着就要成为驸马，如今谁不给他个面子。

　　李默性子不算热络，冷淡地同大家打打招呼，便让小厮付了钱，就要去摇，忽然有人喊道。

　　“我还就不信了，我花了这么多银钱，就不能中一次，一定是你们藏牌了。”

　　那是个公子哥打扮的人。京城的几位纨绔子弟都不认识此人，猜想是外地来的商客。而且若是知道李默的身份，哪还敢抢在这个时候闹事呢。

　　那人似乎是感受不到气氛，喊着要拆开风月瓮。大家都偷眼看李默，可李默非常安静地站在一旁，没有上前，也没有出声。

　　众人都是纳罕。

　　其实李默忍耐的原因十分简单，因为这个驸马，他当定了。

　　在大庆朝，京城的禁卫军有两个统领，其中一个往往是驸马都尉担任。镇国公府效忠的二皇子在禁卫军中没有势力，因此费尽心思想要安排亲信之子成为驸马，为的是后续谋夺禁卫军统领。永安帝如今只剩两个女儿，另一个只是幼童，哪怕适婚的七公主并不为皇帝所喜，他也一定要娶。

　　大事当前，李默脾气哪怕再差，如今只要忍耐。

　　场中人闹得厉害，旁边人不乏爱看热闹的，此时见李默不发作，随即跟着附和道:“对，拆开它。”

　　一时间，花月楼热热闹闹的，到处都是喧哗之声。

　　花月楼掌柜依旧是那个风姿婀娜的妇人，此时听到大家质疑，不慌不忙地上前笑道：“我们楼中在京中百年，自是重信誉的。既然大家心里存疑，那我们打开风烟瓮，让大家看看清楚。公子们今日在此做个见证，若是没有问题，回头再有人质疑，便要帮我们分辨了。”

　　“那是自然。”

　　“你要真没问题，我们自然帮着你们。”下面的公子少爷们应声道。

　　几个伙计训练有素地上来，两个合力拆开了风月瓮，另两个端着木制的托盘，将雕花木牌迅速地码放到托盘上，不一会儿，大家看清楚情况，里面确实只有一块金边的牡丹牌。

　　闹事的公子哥一脸的不愿相信，上前拿起那几张牌，各自看了看，看不出端倪，只好灰溜溜地离开。

　　牌一个不少，抽不到只能说明自己手气差。楼里众人再无异议，在掌柜的示意下，伙计们将风月瓮重新组合起来，继续抽牌。

　　先前付过钱的李默上前，抽了一下，是普通的牌，抽了第二下，依旧是普通的牌，一连抽了六七下，依旧普通，旁边有人正要调侃他手气也差，第八张牌出现，竟然是里面那唯一一张镶嵌金边的牌。

　　众人惊愕，继而赞道：“手气真好啊。”

　　李默原本因为抽不到想要的牌脸色阴沉，此刻也忍不住笑起来。

　　他抽到了。

　　李默心中喜悦。他来抽牌，并不只是因为自己喜欢赌，更是为了得到明年花灯节的定制机会。这是他提前为七公主准备的贺礼。

　　到那时，他会让整个京城都知道自己对公主的心意，对皇室的尊敬。

　　李默听了更加高兴，遗憾若不是今天时间不够，一定要在此处喝酒。

　　虽说要和公主成婚，可李默不愿打发掉后院的小妾们，如今有了更好的法子来显现忠义，内心不由放松起来，在花月楼的雅间里坐着，等掌柜的同他商议。

　　谢洵坐在二楼上，看着李默落入了他的圈套，满意地笑了笑。

　　这个风月瓮，是谢洵派人同花月楼的人合作的产物。在他的计划里，此物原来是叫幸运陶罐，本质是在赌运气抽奖。

　　花月楼那边接到合作意向后，想是京城酒楼竞争的压力实在够大，很快接受了这一法子。而且，花月楼进一步完善了他的幸运陶罐，将里面的卡牌用了不同材质，让每一种牌的掉率更加稳定。

　　谢洵当时打算和花月楼合作时，本是看着目前竞争激烈才选的。没想到花月楼居然有这样水平的能工巧匠，算得上是误打误撞了。

　　当日他派人同花月楼谈合作，就和他们说定了，拖得一天，便有一天的收成，可若是时间长了，却没人抽到，那就会惹人怀疑。只是当时谈判有一个难点，就是如何让那块牌子，正好掉落给李默呢。

　　谢洵同凌钺舟商议后，让凌钺舟出了一个从来不在京城露面的影卫，让他易容成花月楼的伙计，专门负责在每一个客人离开后，重新搅乱牌面。原是让影卫在李默出现后，直接在出口塞入一个金边牌方便摇出，结果临时有人要打开风月瓮。好在影卫机灵，在打开风月瓮的时候，对金边牡丹牌做了手脚，让它变得很重，于是它很快也被摇了出来。

　　这类游戏，一向最是吸引人了，大家都喜欢搏一搏自己的运气。更何况奖品是花月楼明年的自选明年花月楼的灯笼图样，而且是日子可以自选，选元宵端午还是七夕，都是抽中的人自己说了算。

　　果然，李默上钩了。

　　按照原计划，谢洵负责的部分也完成了，后面要看凌钺舟的结果。但他觉得回去无聊，就挑了一家临近湖边的酒楼。

　　进了酒楼，谢洵去了二楼的雅间，临窗便能看见那条贯穿京城的金水河。这家酒楼，离最终的计划点也不远，有了结果可以在第一时间知道。

　　菜刚上齐，谢洵还未动筷，心有所感似地向窗外一看。星光辉映下，远远有一人踏水而来，最后轻巧一跃，翻窗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