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科特·兰地》林风生

2、Chapter 2

　　卡尔的新居在北约克，距多伦多市区有约莫半小时的车程，但上一任租客还没搬走，所以他们三人暂住在卡尔几个朋友位于市中心的住所。那是套复式公寓，分上下层，萨森太太睡楼上房间，他们几个小伙子睡楼下客厅。
　　斯科特帮他们扫净客厅里的烟头，捡起最后两只随地乱扔的酒瓶放去墙角，然后洗脸，从行李里抽出一身清爽的衣服换好。他约了网上一个中国女孩——不是他给卡尔看的那个，是另一个——他们要去吃晚饭，吃韩餐。他很喜欢拉面，不过还没尝过石锅拌饭。至于哪家店，他不用操心，中国女孩最知道哪里有美味的宝藏餐厅。
　　曾几何时，当斯科特还是个只会喝能量饮料的乡巴佬，出现过一个中国女孩让他品尝到珍珠奶茶的魅力。虽然斯科特已经不记得那个女孩叫什么名字了，但珍珠奶茶的魅力不减。
　　陪萨森太太购物的时候，他顺手买了两杯奶茶，一杯原味的，一杯香芋的。香芋是全世界最神奇的味道。
　　萨森太太喝原味。她喝得小心翼翼，生怕被珍珠呛住。最后，这个年近五十的印第安女人表示，珍珠真是全世界最奇怪的加料，不过奶茶本身还是相当不错的。
　　距离和中国女孩的约会还剩两小时。斯科特一边吸珍珠，一边在百货店的男装区散步。远处，萨森太太成功地找到了大号的毛衣、连衣裙、牛仔裤和针织衫，以及一堆别致的帽子围巾手套腰带，正在柜台如往常一样展示出她的原住民身份证，让销售从总价里扣除税的数目。她的身份可以让她享受到免税的福利。
　　男装区的销售在几步外捕捉到斯科特的视线。她向他走来：“先生，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吗？”
　　斯科特收回目光，礼貌地点点头，“没事，随便看看。你的项链很漂亮。”
　　销售不自觉地摸了一下自己的水晶天鹅项链，脸红了红。“谢谢，”说完便退开了。
　　他走到外边，随便进了一家别的店。片刻，萨森太太打来电话。
　　“你在哪儿，斯科特？”
　　“出来就能看到我了。”
　　他在女装店，面对一面巨大的镜子。斯科特放下手机，打量镜中的自己。短袖牛仔衬衫，灰色运动裤，白色运动鞋。都是简单便宜百搭的单品，但他身材高瘦，随便穿就很好看。
　　而且斯科特长得不像原住民。可能因为四分之一的德国血统，他有一头直顺的黑色头发和深灰色的眼睛，皮肤白皙，眉骨轮廓深邃，只有浓密的眉毛之间带着一点不同于东欧人的异域风情。
　　从小到大，他因为这幅好相貌被不少女生追过。也被男生追过。连Youtube上做Vlog，哪怕只是在北湾那个小地方拍点什么钓鱼的视频，他的脸也赚到不少便宜。
　　斯科特喝完最后一口奶茶，杯子丢进垃圾桶，双手插兜离开了，走时还不忘送给门口的服务员一个酷酷的笑。
　　把萨森太太送回家，斯科特步行走到韩餐店。中国女孩已经坐在窗边看菜单了。她叫Evelyn，染着一头金色的长发，穿一条黑色的短袖包臀裙。
　　他还没落座，女孩先看着他惊了，“你真的好高。”
　　“我有6.2英尺，”斯科特装作平淡地说。身高是他乐于谈论的话题。他入座，余光在她的锁骨以南迅速目测：有一串鸟儿的纹身，一道被连衣裙领口聚拢的沟，很漂亮，是让人想和她面对面多吃三顿饭的程度。
　　“那是多高？我不太用英尺，用米。”
　　他掏出手机，“我可以现在换算一下。”
　　“不用啦。你快看菜单。”
　　Evelyn将菜单推到他面前。他莞尔，推了回去。
　　“你帮我点。”他声音不强硬，带着点撒娇。
　　她拿起菜单，“你想吃什么呢？”
　　“石锅拌饭。”
　　“好，加什么料呢？”
　　“牛肉？”
　　她做了个OK的手势，他发现她红色的指甲上贴着钻石。
　　“想喝什么呢？”
　　“你喝什么我就喝什么。”
　　“好，我喝烧酒，”她叫住路过的服务生，“请给这位先生拿一杯朗姆兑可乐，还有一份牛肉石锅拌饭。”
　　等服务生离开，他挑眉道，“允许你耍赖，但你要让我尝尝你的烧酒。”
　　“看我心情咯。”
　　她把头发撩到耳后，直视他。她的睫毛翘而长，戴一副蓝色美瞳，水灵灵的。
　　多伦多的女人果然有意思，斯科特想。对于他的小撩拨，她分明是受用的，却耐着性子把同级别的撩拨回敬给他。
　　“所以，你是个健身达人？”
　　“达人养成中。我哥哥是达人，家里的器械都是他的。”
　　“你每天都锻炼？”
　　“一周六次，一三五leg day，二四六arm day。”
　　那晚，斯科特在Evelyn家睡觉。她家住40楼，除了CN塔的观景台，斯科特还没从这么高的角度看这座城市的夜景，灯火闪烁，车水马龙。
　　她说他的手臂肌肉好看，让人有安全感。她一个人在多伦多上高中，两年了，斯科特和她睡觉的兴奋程度比她和陌生男人睡觉的兴奋程度大概多两百倍。她很快抱着他的右手睡着了，过了一会儿翻身，面朝房间内。
　　斯科特望着窗外，直到天空泛起微光。他把套收拾进垃圾桶，冲澡，然后穿衣服。
　　Evelyn应该醒了，但没说话。
　　“我走了，再见，”斯科特先说。
　　“再见，”她回答。
　　他忍不住去抱她。她没抗拒，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
　　“我们还会见到吗，Evelyn？”
　　“当然。”
　　清晨的多伦多像刚结束一场恶战，新一轮的号角还没来得及吹响。路灯才熄灭，阳光尚未驱散阴影里积攒一夜的黑暗，城市笼着一层薄雾。垃圾堆得溢了出来，很多人盖着被子聚集于某个墙角，斯科特走过时，他们停止交谈，警惕地看着他。只有一个人对他说“早安，”斯科特对那人点了点头，“早安”挂在嘴边，没说出口。
　　街口，一个亚洲男人在抽烟，一个亚洲女人在刷牙。
　　卡尔正打算出发试工，给他开门。
　　“去哪儿了？”他叼着烟问。
　　“谈恋爱。”
　　客厅的空气里弥漫着让人难以忍受的味道，伴随鼾声，至少睡了八个从不洗澡的酒鬼。斯科特拿着一包薯片，走到阳台，打开手机。他打算看昨晚Evelyn给他推荐的电影，不过在此之前，他也许可以先给Evelyn问个早安，顺便告诉她自己已经开始想她了。
　　他翻了一分钟，没找到她的账号，然后他意识到自己已经被拉黑了。
　　一股难言的郁闷在斯科特肚子里冒泡，但紧接着，手机弹出一条消息：“早上好呀，帅气的小可爱。”
　　来自一个凌晨刚匹配到的日本姑娘。
　　太阳就在这时升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