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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和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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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时那朦胧之阳已被薄云轻覆,天上洋洋洒洒的开始落下细雪。
怪丽的灰木之岩上捧着这天降的寒酥,荀琛羽睫一动,拨动起了那音色流转的琴弦。
江无寒坐于一旁靠着那亭柱倾听,眉间戾气也少了几分。
他盯着这已盛上白酥的绿竹、随风轻晃的斜枝渐而出神,续在这悠深而又小心翼翼的含了情的曲目中,想到了另一个人。
纷纷扰扰皆是这般,每次同祁昱之的较量都使他热血涌动,经过这半年的争斗,他早已摸清了那人的出招方式和习惯。
朝中但有祁昱之一人,恐其他臣子都会入不了他的眼。
逐而兴起。江无寒勾唇道:“佳音独听只觉浅,若黎旻不弃,我附雅舞上一剑可好?”
“那是再好不过了。”荀琛听罢神色一亮,只作一个请的手势。
江无寒礼节性作揖后拔剑而出,于那空亭覆竹的冰意之风里起势。
亭外的雪渐而更大了些,随着枯叶一同卷进了亭内。
泛着寒光的剑刃落招无情,已在不经意间砍落了几支雪竹。江无寒持剑而动,撩起了沉沉的寒霜。
只一身影潇洒起,剑眉星目间恍然染上了几分醉意。琐碎的轻雪落上了颈间,剑锋的凌厉声中感出了些许孤寂。
荀琛于此弹着战意四起的曲目,看着江无寒附着杀气的舞剑及凌厉的眉宇,不由得心神跳跃。
一曲毕,江无寒利落收剑,抖了抖身上的细雪。
“在下不才,让黎旻兄见笑了。”
远处的祁昱之则是盯着这二人的举措满心茫然。
好一个锦瑟和弦!好一双璧人知己!这二人来此不像是谈论大事,倒更像是幽会。
江无寒你还真是不挑啊,偏选了这个地点。
有一股无名之火在心头涌上,硬生生的被他压下去了。
寒风似刃。沉沉呼了一口气后,忽的感觉身上一暖。一旁的晁舒给他披上了斗篷。
晁舒搓了搓手:“主子。现下落了雪,当心着风寒,这里属下们盯着就行,要不您先回去吧。”
祁昱之面色冰冷,一剑砍断了面前的枯枝。“不必。我倒要看看他在耍什么花招。”
亭内的荀琛见人舞毕,也上前帮人拂去了落于肩上的细雪。
“吾平生好琴恋雪,不想今日全都齐了。”荀琛一笑,目色清明。
江无寒朗声一笑。“黎旻兄是个细致人,不像我平日里打打杀杀,是个粗人。今日倾音而舞,也算是附庸高雅了一回。”
二人又平静的聊了一会,江无寒为人豪爽阔气,凡事不愿多心。但荀琛依旧能从对方的举措中感受出一层隔霜,他在自己面前的礼节这样多,就是要维持着“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关系。
毕竟一言一行都事关朝廷重案与粮饷辎重,他现下倒也可以理解。
着眼雪如鹅毛般倾下,江无寒说着说着,便觉一阵的倦意。他近来东奔西跑实在疲惫,昨天忙的一夜未眠,也是在百忙中抽了空才前来赴约。旁人的都可推,唯独这荀琛,虽看着风轻云淡,实则是最不能相拒之人。
案上的琴落上了细碎的雪,荀琛一边拂去,一边说:“临枳阁曾帮扶过玉鼎堂,我素来觉得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从前与你相知甚少,如今逢了面,则更觉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正是。”江无寒勾唇,有些倦意的望着天幕。
荀琛正欲开口再言,一转头却发现江无寒已靠着那红柱睡着了。
风雪萧萧,路径无痕。没了凌冽的寒风外,倒也算不上冷。他本应叫醒他,但私心却不允。他们都太忙,忙到只有谈论大事时才可见一面,可这一面对他来说却富含着别样的珍贵。
荀琛初次见到江无寒时还是五年之前。
那时江无寒尚未立冠,活脱脱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当年正遇国家战乱,储嗣之争不断,荀琛的父亲不得已出山。
倾时他同父亲一起悬壶济世,在战火中救赎了不少百姓。
在乱军杀伐、大难临头的情形下,吴岩与江无寒义勇当先的护下了他们,那时江无寒还只是个少年人,便已经有了以一战百的勇气。
在流离的剑影中,荀琛不自觉就被那人俘去了目光。
父亲曾说,终有一日玉鼎堂定会回馈于临枳阁。
家训曾言,若遇临枳阁之人遇难,必要竭尽全力。
‘同盟而行’这四个对于少年时期的他来说太过沉重。
这一刻,他实在等了太久,久到眼前的人像是一场虚无缥缈的梦。
竹林中的祁昱之静静的看着这一幕。
一股不明的烦躁让他已然忘却了周遭的寒冷。
只见荀琛命侍从拿来了暖袍给人披上,他的身影已经盖过了江无寒,俯身而望,在人的眼睫处停留了很久很久。
将此景一览无余后,祁昱之愤愤的将剑一把插入雪中。
他们凑的那么近干嘛。
他在吻他么?
本隐于迷雾中的真相霎时显现,那张画像……根本就不是什么空穴来风。
江无寒,你这个王八蛋,早晚我要把你碎尸万段!
一旁的晁舒见祁昱之浑身散发着杀气,顿时瞪大了眼退后了几步一句话也没敢讲。
他还从未见过自家主子这么生气过。
祁昱之倏地清醒了过来,他的身上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落了一层厚厚的冰霜。他站了太久,脚麻到有些失去知觉。
黑鹰起伏掠过,在这场漫漫的萧瑟中,风雪无情的刺过脸庞。
倾时,骨子里的寒意已经凉了个透。
祁昱之摆摆手叫晁舒离去,自己立即翻身上马,不愿再去看亭中的二人。
也不管身上的寒霜,即刻疾驰而去。
周遭的景随着疾飞瞬息逝去。
风似刀,心狂跳。
那雪狠狠的砸下,宛如碎石,惩罚着这个在无意中坠了渊的人。
他明明知道,他们之间什么都不算。
心口的阵阵麻意像被荆棘揪扯,血意痛楚不清,痛到连灵魂都恍惚地向下沉了沉。
那时一种难以道明的感受。
叫人支离破碎的恍了神。
江无寒,你既如此无情,那么就休怪我无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