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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踏雪 ...

  •   历玉鼎堂一事后,祁昱之对于临枳阁的防范更为谨慎了些。九门各类事项离不了他,这几日他连连于校场中奔波,毫无喘息的空隙。

      校场的军旗亦在明光下随风而扬,舞动的利刃激起了一阵的涩尘,皇城下的操练威武浩荡。

      自建璟帝执政以来,再次重用了锦衣卫。并将城内禁军那一批混着饷银不办事儿的富家子弟狠狠整顿了一番,至于如何整顿,此大任自是落到了祁昱之头上。

      至于为何。历数以来,建璟帝于前朝那一脉皇子中排行老四,因其生母地位卑贱,所以自幼他都不受先帝的喜爱,皇宫中人多是趋炎附势,就连小太监大宫女都不见得待见他。

      那些富家的顽劣少爷则是更甚,曾屡屡折辱于他。他恨极了目中无人的墙头草,自那以后对玩世不恭的公子哥都心怀几分轻蔑。

      所以建璟帝一上任后,即刻就开展了雷霆手段用以整治。

      此间。

      祁昱之身着暗色绫织锦蟒袍,腰佩连勾雷纹锦带,长发一丝不苟的束冠于顶,正盯着远处的军旗若有所思。

      “提督大人,今日操练已毕,还请大人进行查核。”一个侍卫在旁作揖道。

      “嗯。”祁昱之看着那凌空的灰尘,续而转身问向了另一人。“晁舒,玉鼎堂一事查的怎样?那荀氏大公子,和临枳阁有什么瓜葛么?”

      晁舒本在一旁整理军备,未想祁昱之忽然问了话,便立刻走了过来。

      “回禀大人,这一系人皆已查过。那玉鼎堂近来与临枳阁联系颇甚,暗中是有人在打理这件事,顺藤摸瓜的查下去,发觉了其中主线人正是朱池。”

      “朱池?”祁昱之听到这个名字思索了一阵。“从前临枳阁与钟府交接的人就是他吧?”

      祁昱之冷笑了一声后,于那兵器架上随手抽出一剑,即刻练了起来。经历了上次船间的饮血后,他的体力明显已然恢复了大半,气力也更足了。

      “江无寒用人还真是从一而终。若是同其他人联络倒还好,但这次敢如此明目张胆的来,恐怕是知道荀氏一族我们目前还掰不得。”

      正是如此。

      荀氏一族从前朝开始就于朝中立了根,中途因战火落寞了一段时间,却未造成太大的影响。自荀氏大公子荀琛立冠以后,则是将此维持的更甚。

      朝中自有其舅裴阜、其亲隆罡二臣所立。人固有生老病死的一天,荀氏一族能治各类未所听闻的疑难杂症,荀琛则更是有妙手回春之盛名。

      朝中争斗为小,日后谁都保不全自己患上个什么直戳人命的病,若同荀家撕破脸,百害而无一利。再加上建璟帝初登基之时身患重疾,宫中太医束手无策,还是荀老先生亲往治好,自此以后建璟帝便对荀宗的分外敬重,且尊称其为“忞药仙人”,朝中目前自然无人敢与其对峙。

      晁舒摸了摸碎胡茬轻叹了一声。“这江无寒,年纪不大,诡计倒不少。荀氏一族怎的就被这小子拉拢去了。”

      祁昱之听罢一笑,手中锋利的剑刃来去无影。“此人断然不可小觑。再查,再探。被他先行一步算我落了一招,朝中近来的账簿,万不可落在临枳阁手里。”

      晁舒:“是。”随后沉默了一番。“临枳阁近日,就要开始行动了。”

      祁昱之练了好一会剑,觉得心性也更开明了些,现下收了鞘,随意的拍了拍手上的灰。

      “那就给我盯紧了。”

      晁舒规矩作揖。“是。”

      而于另一边。

      近来江无寒为账簿一事忙的不可开交。河南赈灾一事本在一月前就已结束,但其中的各类事宜却处理的不尽人意。

      临枳阁名义上为江湖组织,实则也在暗中涉足着朝廷之事。河南一案建璟帝最后定由林相义所主管。

      林相义本为临枳阁在朝中暗插的人手,因其平日从不参与党派之争斗,在朝中将身段放得低,只做实打实的事儿,所以此事也就落到了他的手里。

      但那几百万两白银历经一月的押运,即便已然到达当地,在那官官相扣之下,真正抵达民众手上时已然所剩无几。

      建璟帝知晓此事后大怒,命御史大夫彻查此事,九门提督暗中相助。

      江无寒刚了却了钟府一案,就要投身于更大的事项中,可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临枳阁已拿到了部分账簿,贪污一案牵连甚广,江无寒虽平日里打打杀杀,但真正做起事来却是一丝不苟的。

      河南一事已严重牵扯到了临枳阁于当地的各类营生,现要彻查,恐还要亲自前往。

      将那账本大概翻阅查办了几天后,其中信息的遗漏更大程度来源于账册不够,还有一大部分依然在朝廷手中,未曾誊录过来。

      御史大夫查探不精,有庇护之嫌,却叫他们在朝的人落了网。这几人事关重大,联络着临枳阁京城与各地分布之线路,若被折,临枳阁无异于断了一翼。

      江无寒将那账簿再次翻了个大概后,即刻有了些思路来。他即刻同玉鼎堂通了信,准备亲自前往密探此事。

      暗宅内。

      初冬正寒,待江无寒同朱池一众人进去后,对面人已坐满了。

      江无寒这一密谈来的仓促,荀琛因事耽搁,就派了单维前来商议。

      江无寒随意的将大氅一挂,顶着众人的目光落了座。“诸位安。”

      单维客气一笑。“江阁主请。”

      朱池也顺势坐到了人的一旁。

      单维自幼就跟着荀琛,算是他身边为数不多的、能敞开说话的自家人。

      他出生寒微,是被卖到荀府做杂役的,幸得因自幼机灵讨人喜欢,便落了个好,留在了荀琛的身边,混到了现在荀府千人之上的位置,也算是改了命。

      二人寒暄了一小会儿后,即刻进入了正题。

      江无寒给自己倒了杯酒。“荀堂主将阁内送至的卷册,可予斟酌?”

      “堂主已悉数看过,剩余的不出几日会亲自送至贵阁中。”单维恭敬一笑,见那人欲饮,急拉了一圈人给江无寒敬酒。

      江无寒举杯与众人笑谈,言语之间尽显豪气。“今日我亲自前来,也正是分外重视此事,诸位可要百般谨慎。”

      “我今天来的堂皇,改日堂主定亲自前往拜访。”单维一面笑着,一面暗自将旁边的小弟扯了一扯。

      那小鬼看着年纪不是很大,却很使眼色,急忙举杯相敬。

      江无寒哈哈一笑。“无妨。我今日前来不过作以交接,有些疑虑,定要亲自一谈才能放心。”

      单维:“阁主但说无妨。”

      江无寒喝了几杯后就不再饮。“那部分账簿我已悉数看过,表面上并未重大疏漏,但顺着蛛丝马迹探下去,却发觉了其中的漏洞百出。”

      “正是如此。”单维思虑了一番,说:“堂主近来也查阅了几番,有了些思路。您若要再探也方便,剩余的已然誊录好在送往贵阁的路上了。”

      江无寒勾唇:“堂主做事豪爽。今日我也带了录本而来,交赋予堂主。”

      二人又谈了一阵后,就换作朱池与其言说巨细,待到快散场时,已至午后了。

      朱池眼神精利,言语滔滔。“虽几次交接都无大碍,但为稳妥起见,下次若换了地方,也定会率先告知。”

      一语刚毕,单维正欲回答,却被从窗外直驱而入的暗器所打断。

      他未曾习过武,没什么拳脚功夫,着眼那暗器直逼自己,只得慌乱地伏在桌上躲过了这一击,续而冷汗倾下。

      “此地不宜久留。”江无寒拍桌而起,对着朱池使了个眼色,朱池见状急忙带着众人及账簿欲从后门逃走。

      朱池前脚刚没了影,众人眼前的大门倏地就被人一脚踹开。

      只见祁昱之身着暗灰蓝色八梭绫织锦蟒袍,拔剑而出正居高临下的看着一众人,他率领一队军卫已然将此院围了个水泄不通。

      单维一看到九门提督到此腿都吓得打颤,顿时瞪大着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江无寒见了来人倒也不慌,慢条斯理的相邀道:“哟,提督大人来了,正巧哥几个聚着呢,您也入座来喝一杯?。”

      祁昱之眼底冷光顿显。“是么?这玉鼎堂倒与临枳阁近来真是要好的很呐。”

      单维此时已经缓过来一些,面上一笑,故作镇定道:“不过是些琐碎药材之事,生意场上,自然是和气生财。”

      祁昱之冷眼一看,无情道:“来人,给我搜。”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雪,今年的雪来得早,卷袭进了一阵的酥屑。

      江无寒看着外面的一众兵马倒也不慌,坦然自若的续而喝起酒来。“大人要搜就搜吧。”

      那些侍卫闯进后将此院落上上下下皆搜查了一番,却未寻到什么可疑的东西。

      得此消息后,祁昱之面色一凝。“江无寒,你是不是来喝酒,我一眼就瞧得出来。”

      江无寒哈哈一笑。“你我也算半个相识,若是互相行个方便,就罢了。”

      祁昱之即刻挥剑而至,抵到了人的脖颈上。“相识?我只知公事公办。”

      单维瞧着这二人冤家碰面分外眼红,眼看就要打起来了,却不好出手相拦,在一旁急得面色阴晴不定。

      江无寒用手抵了抵那剑刃,言语上客气道:“见提督大人前来,本欲想邀共饮,谁知大人却是一点情面也不留。”

      待人被带偏了注意力后,即刻拔出了腰间的佩剑与人相抵。

      祁昱之见他拔刀于是更加不留情面的出剑而击,二人见招拆招,片刻就将屋内打的酒水尽翻,桌案已碎。

      江无寒知此地不宜久留,倏地逃到了门口,踏着落幕的薄雪一跃踏出院外,祁昱之见状急忙追了上去,剩余的侍卫便死守着这院落。

      江无寒一跃出门外就跳到了那骏马上持缰而疾,祁昱之见状也即刻上马步步直追。二人携着寒意的冷气一路相持不下,刀光剑影间更显无情。

      “大人每天日理万机都要抽出空来查我,不容易啊。”江无寒凌冽一笑,从对方的一招一式间已然感觉的他的武力已恢复如初。他倏地一蹬,那马儿跑得更快了些。

      祁昱之险些追不上。“江阁主本事通天,稍不注意就能给人带来大惊喜,不得不查。”

      二人在寒风暮雪中战到苍空渐晚,依旧未寻得胜负来,直至精疲力尽。

      刀刃间无尽的厮杀,演够了暧昧须臾的戏码。

      这一刀刀,斩断的不止是那不为人知的情愫,他们终是回到了最初的原点,重新立在了彼此的敌对位上。

      雪并未下很久,二人的发间不经意落了薄薄白霜。

      他们一直战到对方的马没了体力,方才停了下来。

      两个人此刻站在高处,江无寒率先纵身下了马,狠狠的喘了一口气。

      不知何时那天上的微光已然重现,重重的落在了未曾结冰的江面上,一二游船俨然而行,倏地勾起人无限的回忆来。

      祁昱之也跟着下马而立,望着那京都繁华的人影不由得思绪万千——他竟想到了那日游船上的事儿来。

      江无寒那时目色通明的问他。

      褚月,以后还会记得这一刻么?

      他不由得微微勾唇,想起了那个拒人千里之外的答案。

      经历了这场雪后,这个冬天想必是不会再有漂泊之舟了。

      江无寒此次准备的缜密。

      今日,已经在那人身上查不到什么东西了。

      他不由得笑着摇了摇头,对江无寒说:“纵使你是野马,也总有被我拽到缰绳的一天,你信不信?”

      江无寒看了他一眼,眼底汹涌无限。“来日方长,谁征服谁,我们拭目以待。”

      祁昱之稍缓和了一些后,再次拔剑而出。

      江无寒勾唇用利刃相抵,后翻身上马,那一脚踩得极狠,马儿受了惊,含着冰意的风仰空嘶鸣了起来。

      落雪无痕,祁昱之也纵身上马,与之再战。

      银光随着剑气作响,松上的雪也被斩落了几霜,明疏之白絮落下,孤身只影也凌乱,潦倒了苍空的侠意渐长。

      刀剑无眼步步紧逼,江无寒狠戾的一挑,欲斩落对方手中的剑,祁昱之见状急忙翻转剑刃,挡了这不寻常的偏锋。

      雪屑随着一招一式而扬,祁昱之狠拽缰绳后退了两步,厚积薄发的冲了上去。

      两人不分敌手的斗了许久,那般心绪似乎有千年那么长。

      着眼天光不渐。

      江无寒手中利刃暗光无限,倏地将雪上青松斩断,那一清枝恰好落到了祁昱之怀中。

      一刀毕,他率先鞭绳纵而远去,结束了这场不分胜负的决斗。

      祁昱之捻起那覆着晶雪的青枝,唇角一勾,瞬时心照不宣明白了其中的含义。

      雪中何以赠君别,惟有青青松树枝。

      落幕的光影撒遍了地面,江无寒高束起的长发随风潇洒而扬,他扯了缰绳回身举着剑朝着祁昱之挥了挥,续而朗笑道:“告辞了,祁褚月。再次见面时,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祁昱之薄唇勾起,阳光映在他的眼眸中,泛起了无尽的光。他望着那人渐而远去的身影高声回应:“江黎川,藏好你的剑。来日再战,我也定不饶你。”

      冷冽的风席卷着金色微光而落,群鸟争鸣,雪原辽阔,映证着又一时节的结尾。

      江无寒与祁昱之短暂的同盟就此结束。

      白茫的谜蔼中,缭绕的是薄暮青烟。

      二人的身影朝着不同的方向驰骋远去,沉下了新篇章的波粼纯意,萧萧似羽。

      (第一卷·完)

  • 作者有话要说:
    “雪中何以赠君别,惟有青青松树枝。”
    出自《天山雪歌送萧治归京》
    第一卷正式结束,浅浅撒个花。
    期待他们重逢再斗——
    第二卷正在努力肝中。(可爱)
    作文章之初衷是为道明心中起伏波澜的故事、不留遗憾便是最好。感谢喜欢与默默的陪伴,欢迎随时一起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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