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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偷得浮生(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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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长安和楼徵往祥光所在处走,见了一众焦头烂额的修士,侯在一朱红大门之前。
“怎么了这是?姓沈的呢?”宁长安古怪道,“你们有没有见过楼小师妹?”
“嗐,宁师姐,别提了,楼师妹和沈师兄还有燕师姐都进了宫殿,已经半个时辰过去了,还没有一个人出来!”
“没人出来,你们就在这侯着?直接将这门劈了不就好了?”宁长安说着就要提刀破门,修士们拦她,“师姐别冲动,内里情形难测,若是冲动,惊扰了战神神魄,恐怕后果不是我等能承担的。”
楼徵沉吟道:“战神?”
修士答:“上古楼氏楼危战神。”
宁长安才不管什么神不神的,修士们也拦不住她,长刀一挥,朱门瞬间破开。
“小师妹!”
楼徵自然不能不管,抱着琴进入,唤:“阿羽!”
内里好似流淌着一片星河,点点灵力萤火般浮动,星河的源头是一把灰扑扑的长剑,空中悬浮着五个人,正是进入了剑冢的几人,双目阖着,额心都一片亮光。
“这是怎么回事?”楼徵面色凝重,扶摇琴清凌凌发出几声,空中的阿羽却一动不动,一团黑影闪到他面前,“你会弹琴?”
楼徵警惕后退:“你是何人?为何不受影响?”
这一问又触到了开阳星的逆鳞——为何守候数万年,却连战神的神力都无法靠近,反倒是这些平平无奇的修士,进入了神剑编织的梦境!
开阳星已在神智迷失的边缘:“陪我吹箫!”
就要拉着楼徵坐下,楼徵不肯,扶摇发出裂帛之音,开阳星用洞箫击琴头,陡然发现,那竟然赫然刻着凤凰徽纹!开阳星双目圆瞪,然而就在这一瞬间,楼徵一掌拍在他颈侧,开阳星被击晕。
作为剑冢的守护人,无法进入神剑梦境是自然,但若是被击晕在神剑之下,神剑之灵不会不管,立即有一道神力拂过来,抽在楼徵身上,楼徵隐忍挨下,又对神剑道:“战神在上,今楼氏血脉楼徵自愿进入梦境,求您准许!”
“唰。”
一道神力没入他的额心,楼徵也缓缓悬浮而起。
宁长安急道:“带我一个,先前就没保护好小师妹,如今我可不能让她再出什么事!”
同样的,宁长安也进入梦境。
空中悬浮七人,地上昏迷一人。
剑冢终于陷入沉寂。
诛邪剑静静地悬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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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淅沥的雨将地面冲洗得湿漉漉的,空气中的湿意落在身上,凉丝丝的。
阿羽作男子打扮,蹲在草垛之后,透过马车上的小窗子,望着远处空濛的山色。
同样男子打扮的葵儿轻声道:“小姐,你对我这么好,葵儿无以为报……”
阿羽摇摇头,笑道:“其实我也想去鬼州看看,今日哥哥还要押送罪犯至鬼州,我们偷偷跟着,就算是哥哥发现了,只要我撒娇,定然也不会将我送回去。”
葵儿含泪:“葵儿这就代弟弟谢您。”
马车停下来,鬼州到了。
鬼州,如其名,是十四州中除却上古秘境最凶险的地方,魑魅魍魉横行,不仅妖魔众多,此处民风也颇为彪悍,当街杀人之事并不少见,鬼州州主无力管辖,放任刁民猖獗,只在鬼州设了关卡不许其出州。因着鬼州地理位置偏僻,环境恶劣,十四州若是有罪犯,也会流放至此。
今日,楼徵押送着宸州罪犯来到鬼州。
阿羽和葵儿猫身下了马车,站到侍卫的队伍最后,她们面上涂了易容的灵药,相貌平凡,因此,无人将其认出,因着身量娇小,被侍从们当成新来的。
楼徵骑马立在队伍最前面,恰是十九岁的年纪,芝兰玉树、琨玉秋霜,阿羽不禁多看了他两眼,神情恍惚。
鬼州关卡立刻有人前来迎接,楼徵出示符节,关卡打开,引路侍从领着他们往魑魅大牢而去。
阿羽和葵儿小心翼翼低头跟在后面,所幸一路上都没被发现。
魑魅大牢只在地面上有一层,用无刹海底的玄铁作为外墙,泛着寒光,落了雨后便愈发透着寒意,光是望着,便觉身坠冰窟,谁也不知道这么大一块玄铁究竟是何人运来的。
而地面之下,还有数层,皆关押着犯人,越是往下,越是森冷可怖。
魑魅大牢的狱卒无一善终。
妄图越狱的犯人不在少数,内里更是有人吃人的传闻。
若是十四州有谁家的孩童夜里哭啼,只要在他耳边说上一句“再哭就将你送到魑魅大牢去”,那孩子便会止住哭声。
越是如此,葵儿便愈发感念阿羽。她唯一的亲人,也就是她的弟弟阿晓,因为在街上做小本生意和一带恶霸起了冲突,恶霸看中他卖的小玩意,要分文不出的收他的摊,阿晓不愿,与他打了一架,被按罪押入鬼州。
恶霸身后是江家的势力,以葵儿的身份动不得,葵儿也不愿告诉阿羽,因为以阿羽的性子,无论说什么也会替她讨回公道,可那样便关系到江家和楼家,她一介小小侍女,怎有胆量挑唆两大家族?
况且,就算此次保住了阿晓,日后他也难免会被江氏以各种罪名再次按入鬼州。
身份之隔,犹如鸿沟。
恶人逍遥,善人有罪。
两年囚禁,不长不短,葵儿只希望能亲眼看看他,将祈求来的平安符交给他,让他坚持住这两年。
本来葵儿是要瞒着阿羽去的,可是她作为贴身侍女,小动作很快便被阿羽发现,在少女的追问下,葵儿只好坦白。
谁知阿羽竟然要跟着她一同来到鬼州,她说:“你一介侍女怎么入大牢交平安符?若是有我在,去往魑魅大牢岂不容易得多?放心吧,哥哥在呢,我不会有事的。”
二人便躲在运货的马车里,随楼家队伍一同进入鬼州。
夜晚,楼家人在鬼州州主安排好的客栈休憩。
阿羽和葵儿手中托着明珠照路。
料想阿晓年纪不大,应当也是爱吃糖的,阿羽的袖子里还揣了几块糖,虽然并不能解决什么,但也算是一点微薄的善意。
玄铁的院墙在夜里反射出月光,本来如水温和的月光此刻却如刀刃锋利寒凉,门口站着的狱卒正打着呵欠。
直到阿羽和葵儿走到跟前他才拔刀:“何人?”
阿羽早有准备:“楼家小姐,楼羽。”
狱卒揉揉眼睛,瞧清楚她手中的符节,想起今日确实有宸州楼氏之人来押送犯人,恭敬道:“不知小姐所来何事?”
“带我们进去,查一查名叫阿晓的犯人关在何处。”
狱卒心中古怪,两个小丫头来这阴森大牢做什么,但面上照做,很快便查到阿晓所在的牢狱,引着她和葵儿来到牢笼前。
干枯发黄的稻草杂乱地铺了一地,烛台的火焰微弱几乎不可见,照亮了蜷缩在墙边蓬头垢面、瑟瑟发抖的阿晓。
阿羽想让姐弟二人好好说话,遣走了狱卒。
“阿晓!别怕,姐姐来了!”葵儿哽咽道。
阿晓瑟缩地抬起头,见到葵儿,爬到门前,神色欣喜:“姐姐你是来救我出去的吗?”
葵儿自责愧疚道:“姐姐来给你送平安符,阿晓,两年,只要过了两年,我们就可以团聚了。”
“阿晓,快接你姐姐的平安符,”这是葵儿从菩提老僧那里求来的,附有灵力,若有危险,可以为阿晓布结界,阿羽又递出来几块糖,“这是太阿山巅槐花蜜凝结而成的糖,希望你在狱中的日子不那么苦。”
阿晓却陡然颓废:“我以为姐姐是来接我的,分明是那姓江的……”
葵儿连忙捂他的嘴,阿羽疑惑望着他,阿晓却被姐姐的懦弱激怒,他暴起:“我才不要这平安符,我想出牢狱,姐姐你知不知道,今日最底层不时传来动静,估计又有犯人越狱,我为什么不能和他一样,一同逃出去?”
阿晓打翻了葵儿的平安符,也拒绝了阿羽的糖。
葵儿向她道歉,一边呵斥:“你在说什么!怎能冒犯小姐?”
阿羽却在沉思——越狱的犯人?
葵儿继续喃喃:“阿晓,听话,不要让小姐为难,你瞧瞧,越狱之人有几人活下去了……”
“轰——”
葵儿的声音被一声爆破打断。
几人受到惊吓,望向长廊尽头,那里黑暗一片,只依稀可见一形同鬼魅般的人影,血腥气翻滚着如浪潮扑过来。
阿晓最先反应过来:“看,我今日听到的动静就是他弄出来的!”
那是一个来自魑魅大牢最底层的恶鬼,没见过光、没见过清澈的水,举目所见唯有厮杀与血腥。
葵儿僵坐在地,阿羽最先反应过来,有种与她年纪并不相符的冷静。
“我们快走!”阿羽拽着葵儿,葵儿不舍望了眼阿晓,谁也不知那罪犯会做出什么,他所经历的,是闺中小姐无法想象的,生死关头,葵儿只好和阿羽拔足往前跑。
阿羽边跑边唤:“有没有狱卒?”
无人应答。
却被一股极其强大的吸力拽着往后,葵儿惊呼:“小姐!”
欲要拉住阿羽,反而被震荡开来,摔在墙边,暂时昏迷。
阿羽的后颈被有力的、粗糙的、沾满了冰凉液体的手掌捏住,那一瞬间,她感受到了无比的恐惧。
身后人将她摔在墙上,再钳住她的脖子,沙哑的嗓音响起:“想往哪跑?”
他用一块黑布蒙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双目猩红,眼眸深处有癫狂之色,一看就是丧失了神智。
阿羽背后生疼,喉间是死亡的窒息,她竭力呼吸,反握住他的手腕欲卸掉他的力,此时,一切细小的动静都可以听见。
她听见他身上不知是他的、还是旁人的血滴落在地的啪嗒声,因为挣扎,她袖中剩下的那颗糖也掉落在地。
无比的腥臭味覆盖住她,就算知道哥哥不过多久便会出现,她也还是害怕极了。
阿羽试图结印,可是这具身体灵根尚未打开,一点术法都用不出来。
那恶鬼冰凉的吐息宛若毒蛇缠绕住她,阿羽指甲深深嵌入他的手腕,他动作一滞,就在这一瞬间,阿羽猛地发力,可那人力量比她多上许多,阿羽所为也不过螳臂当车,混乱之中只扯断了他一块袖口的布料。
——他的腕骨上有一颗极细小的痣。
刹那间的空白后,崩腾的潮水瞬间在阿羽心中翻滚,恐惧、诧异、心疼等杂陈的情绪宛若一道道惊雷,在她脑中轰鸣……
阿羽没多想,猛地扯下他面上的黑布——
凤眸薄唇、凌厉的五官、冷白的肌肤……
面容尚且青涩,但朝夕相处了几个月的人,她绝对不会认错!
她看着因为杀戮短暂丧失神智的他,先前的惊恐消失殆尽,只觉荒唐、荒唐!
无措的惊讶之后,是血淋淋的疼痛,阿羽觉得有一双巨大的手,将她的心都撕裂成了两半……
她的师父,她宛若山巅积雪般的谪仙师父,竟然是从鬼州这种地方踏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