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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青萍之末(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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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伫立着宫阙千重,每一座大殿都气势恢宏,从此处望过去,依次是朱红的外墙、翠色的楼台、金碧辉煌的檐角,檐角下挂着铃铛,风一吹便叮铃铃地响。
上古遗留下来的秘境,建筑也多多少少带了几分上古时期鲜明神秘的风格,譬如檐角或雕刻有金乌,院墙或用暗红色画出星辰的分布。如今这等风格的建筑,只有在部分上古世家才能窥得一二。
阿羽觉得稀奇又熟悉,楼家有些古老的楼阁仍旧延续了此等风范,那存放着楼氏掌印的禁地,便是如此。
伶舟月道:“走吧,内里想必有你想要的东西。”
阿羽点点头。
二人行走在内里,这里的时间流逝极其诡异,不久前方朝阳初升,现在已是落霞满天了。
宫殿之中空荡荡冷清清,不时有风卷起地上几片落叶。
夕晖落在阿羽的肩膀上。
万里青是先前花神所栽种,应当会生在草木秀丽之处,阿羽够着脖子张望可能生有万里青的树木,却一无所获。
正站在一棵帝女桑下,阿羽忽然听见呜咽的萧声。断断续续,低若女子抽泣,沉若男子喟叹。
萧声断肠,吹箫者心绪定是极悲。绝望和彷徨挣扎在萧声中,绕梁不绝,任谁听了,都会思绪沉沉。
阿羽奇道:“这是哪来的萧声?怎么如此悲伤?”
说罢就要拉着伶舟月一同循着声过去,却被他拦住:“小心有诈。”
话音刚落,空荡荡的长街尽头忽然出现一道黑影,阿羽吓了一跳,躲到伶舟月身后,再探出头,只见那黑影又消失不见,阿羽以为自己眼花,揉了揉眼,再睁眼时,耳边刮过一阵风,身边又闪出一道人影!
“啊!”
阿羽一声惊呼,伶舟月将她护到身后。
那人手中握洞箫,鼻梁高挺,薄唇如刀,眼尾上挑,看上去英俊又邪气,隐隐又有几分妖异,身上穿着奇异的黑袍,阿羽觉得,他有些像枝头的乌鸦。
不过他看上去不像是要对他们出手的样子。
“阁下是何人?缘何在此吹箫?”伶舟月不动声色。
那人并不回答,古怪地转了转眼珠子,似乎对二人的出现并不意外,细长的眼眸有他们的影子,却又好像穿透了他们。
宛若这二人是两个死物。
而后闪身消失在了二人面前。
长街不时有黑影闪过。
乌鸦君不停地闪现又消失,朝着一个方向去了。
“好奇怪的人啊,这应当不是修士吧……”阿羽张望着他消失的方向,伶舟月掸了掸她额头,“跟过去看看。”
阿羽皱了皱鼻子,先前拿书卷敲她脑袋,现在又用手弹她额头!
阿羽跟上伶舟月的步子,伶舟月眼眸深处亮起两点金光,神识在高空中俯瞰,那乌鸦君的踪迹清晰无比。
直到斜月升起,乌鸦君终于停下了瞬影术,来到一紧缩的大殿前,他跪坐在地,洞箫声再次响起,这回,他的眼角流出两行血泪。
血泪从他白净的面上滑下,便显得尤其狰狞可怖,阿羽扯了扯伶舟月的袖子,轻声道:“要不我们还是走吧?”
伶舟月别开手:“这座宫殿和其他宫殿不一样,内里的灵力更甚,也更……难以预测。”
竟然有师父都难以预测的地方?
阿羽的视线落在紧缩宫门的黑锁上,那锁似乎和宁师姐长刀的质地有些相似。
“是无刹海底的玄铁,若是要破也并非不可。”
乌鸦君愈吹愈伤心,整个人都颤抖起来,形状凄惨,任谁见了都忍不住为之动容。
乌鸦君浑然不觉身边立了两人。
所以,当铁锁被伶舟月斩断,他也只是抬了一下头,而后继续吹箫,吹了几息,方猛地抬头,厉声喝道:“何人闯我禁地!辱战神者,杀!”
手指成爪状就要去掐伶舟月的脖子,早就有一堵结界将他挡在外面,天降银丝绳索将他缚住,乌鸦君只得恨恨咬牙。
“你说此处是战神的禁地?”
乌鸦君道:“正是!尔等宵小,也敢闯神之禁地!”
阿羽却攥紧了手,楼氏是战神一族的后人,此地多多少少与她有些关联。
既然此处和战神有关,是诸天神界关闭后落下的神力碎片,那阿羽作为楼氏后人,自然不能再往前打搅了。
“师父,我们走吧。”阿羽神情低落,伶舟月虽觉得此处和她有些机缘,但也不便强求,只好和她一同往外走。
就在阿羽的脚跨过门槛时,忽而有祥光笼罩在整个宫殿,七彩的祥光绸缎般落下来,甚至隐隐有嘹亮的凤鸣,丝线一般缠绕在宫殿的每一处。
乌鸦君陡然变了脸色,跪坐在地,泣涕道:“战神!属下等得你好苦!诛邪剑鸣,是您回来了吗?”
两道祥光分别落在伶舟月和阿羽的身上,无形的力量像是傀儡师手上的丝线,拉扯着二人进入大殿深处!
乌鸦君身负绳索,踉跄地追过去,也想进入,却被绳索束缚。
“战神、战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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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身上的祥光逐渐散去,停下来后,阿羽扑通跪地:“楼氏后人楼羽无意冒犯,进入此地,非我之意,若搅扰战神安宁,楼羽日后必当赎罪!”
却有一道灵力拂过来,弹在她的膝盖,竟然是要阿羽站起来。
阿羽道:“多谢您宽恕。”
阿羽这才打量四周,四下里是灰青色的坡地,沿着斜坡往上,矗立着一把昏暗的、锈迹斑斑的长剑。
没有人想得到,此处的大殿只是表象,真实的内里是一巨大的剑冢。
只是为了遮盖剑冢,才营造出宫殿的幻象。
伶舟月皱眉望着掌心,他不明白为何这神力将他也拉了进来,阿羽作为楼家之人或许可以解释,但他又是为何?
“若此处真是战神禁地,那这剑约莫便是上古名剑诛邪了。”
莫非诛邪剑择阿羽为主?
便是伶舟月,清冷的眸中也带上几分不可置信。
但想起那把金色的剑影,又似乎能找到合理的解释。
因为那道剑气,和此处的诛邪剑,起了共鸣。
“上去看看,若是顺利,此剑未尝不可成为你的法器。”
阿羽只觉脑海中炸起惊雷——这可是诛邪剑啊,作为楼氏后人,她自小听得最多的便是战神的骁勇和诛邪剑的强悍,无论如何,她都想象不到,诛邪剑会出现在她面前,更不敢想将诛邪剑收入囊中!
阿羽眼神闪烁,伶舟月望过来,却是宁静自然。
“相信自己,你远比你想象的强大。”
说完这句话,便兀自往诛邪剑所在的方向去,阿羽觉得心中暖流淌过,提步往上走。
诛邪剑蒙上了厚厚的灰尘,锈迹点点,宛若废铁,让人怀疑,这真的是昔日战神遗落下来的神剑吗?
“将你的手割破,血滴在剑柄上,若是长剑有意择你为主,只需用此法验证,我会为你护法。”
阿羽忐忑地将手覆上去,血沿着剑柄,流经剑阁,在剑身上画出鲜艳的纹路。
“嗡嗡——”
手下长剑颤动,阿羽咬唇定住身子,奈何长剑力量太大,伶舟月一掌拍在她肩膀,灵力灌入她的身体,但神剑岂是如此容易就能拔出,诛邪剑猛的一震,阿羽虎口发麻,手臂都在颤抖。
阿羽心中默念:不要怕,我一定可以。
神剑因她坚定的力量而渐渐稳定,就在阿羽以为它要平息下去,诛邪剑陡然从她掌心窜出,飞向高空!
而阿羽也因为强大的冲力跌倒,幸好伶舟月托住了她。
隐隐有金光从灰蒙蒙的神剑中透出来,伶舟月神色微变——神剑认主不易,恐怕有考验等着阿羽。
似乎是要验证他心中所想,一缕游水般的神力蜿蜒下来,绕在阿羽身边,又逐渐盘旋成了一个漩涡,阿羽有些惊慌地抓住了伶舟月的手,就在此时,神力漩涡猛地激荡,将二人都包裹在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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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伶舟月和阿羽后一步来到宫阙前的,是沈景疏一行人。
自然,他们都看到了夜幕中的祥光。
待寻到跟前,见到的便是乌鸦君一边挣扎绳索一边企图进入宫殿的滑稽模样。
沈景疏一挥扇子,银丝绳索如烟消散,乌鸦君“哇”的一声哭出来:“感恩,感恩!”
不料,又有一小团云出现在他头顶,隐隐有雷鸣。
“我可不喜欢伶舟月捆人的法子,还是打雷来得好,接下来的话,问一句你答一句,若是撒谎……”沈景疏温和地笑着,将扇子横在脖颈旁,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你明白吗?”
乌鸦君神色骤变,作为曾经经历过雷刑的开阳星,他最怕的便是雷了。
接下来,沈景疏慵懒而倜傥地坐在他价值千金的椅子上,慢条斯理地问他话,这才将来龙去脉摸了个七八成。
原来这乌鸦似的吹箫人是原先的开阳星,追随战神征战,后来战神陨落,诸天神界关闭,他侥幸活了下来,掌管日月星宿的神职已经被天道取代,再也不需要他了。
他心中难以忘却战神的知遇之恩,遂在天地间寻找诸天神界掉落下界的神力碎片,寻了五万七千六百五十四年,终于找到这藏着战神神剑的万缘秘境。
开阳星始终以为天道有常,有朝一日会等到战神的转世,便守在此处,终日孤寂,以洞箫为托,聊表哀思。
“唔,所以伶舟月和楼丫头进了剑冢?”
今日剑冢竟然为两个素不相识的人打开,开阳星很难接受这件事,本就不稳定的精神现在已经有些错乱,他太想见到战神了,哪怕只是一丝微弱的神力,他顶着雷云站起来,凄厉道:“都怪你们,都怪你们!莫非你们也想进剑冢?我——”
一旁的燕辞竹见他要暴起,反应奇快,扔出一张符咒,飞在他额头,开阳星立刻不动弹了,只好干瞪眼。
沈景疏刚刚扬起的扇子僵在空中,朝燕辞竹悠悠行一礼:“多谢师妹。”
燕辞竹淡淡应一声。
凌清秋没好气剜了沈景疏一眼——这种事怎么能让他的燕燕来做?
谁知开阳星精神恍惚,身上的绳索也被除去,他一字一顿铿锵道:“我已在此等候了五万七千六百五十四年,神迹降世,我今日一定要见到战神神剑,若是你们要进剑冢,带上我!”
面上的符咒被他的吐息吹得一颤一颤。
沈景疏奇道:“谁要进剑冢了?不过问你个话罢了。”说罢起身,“诸位同门,我们再往前走走……”
话语未毕,开阳一声低喝,震碎了面上符咒,闪身到他们面前,左手拉燕辞竹,右手拉沈景疏,凌清秋反应过来,下意识拉住燕辞竹,谁料开阳星有瞬行术,竟拉着三人一同进入了剑冢!
方还萦绕在伶舟月和阿羽身上的神力漩涡已经覆盖满了整个剑冢,在燕、沈、凌三人触到的一瞬间,又将他们围住,三人身躯一震,额心泛起一点光,失神地望向空中长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