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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疯妇 ...


  •   这天我终于想起一件事,夏容瑄曾说要见我一面,似乎有话对我说。

      虽然已经事隔多日,但我觉着这时再去见她也不打紧,毕竟我能去见她,她已是要对我感恩戴德了。

      潇湘苑外,一阵寒风袭来,我虽穿得挺厚实,却仍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妍儿担忧道:“娘娘真要进去?”

      我施施然道:“她已是阶下囚,你以为她还能对本宫做什么?”

      妍儿无话可说,只得随我入内。

      夏容瑄真是今时不同往日了,我看着她孤零零地坐在一张太师椅上,衣衫单薄发束凌乱,形如乡野疯妇,再没有半分昔日容妃的光彩,可我心下没有半分怜悯。

      我只觉得痛快。

      夏容瑄像个僵尸一样梗着脖子抬起头来,看到我的第一句话竟是:“你怎么才来?”

      妍儿立刻道:“放肆,竟敢对皇后娘娘不敬!”

      夏容瑄冷冷看她一眼,妍儿禁不住瑟缩了一下,我摆摆手示意不必同她计较,妍儿便没再说什么了。

      我挑挑眉对夏容瑄道:“怎么,你等不及了?”

      夏容瑄冷笑起来,继而瞋目裂眦,牙齿几乎都要咬碎了:“你会后悔的!”

      我神色不变道:“你求见本宫,便是为了恐吓本宫?”

      夏容瑄五官失控,极尽狰狞道:“你不相信?你是不是不相信?”

      姜禾给我搬来一把刚刚擦拭干净了的椅子,我便坐了:“本宫自然不信,以你今时今日的地位,还能掀起什么浪?连这潇湘苑的洒扫丫头都不把你放在眼里,本宫能来看你,已是本宫慈悲。”

      夏容瑄本就灰暗的脸色更加灰暗:“你慈悲?呵呵…你害得皇上厌弃了我,再也不会来看我了…”

      我佯装讶然道:“原来你心里还装着皇上,本宫还以为你心里只有姜宁那个没脑子的疯女人。”

      “姜宁?”夏容瑄痴笑起来,“呵呵…姜宁…”她笑得双肩颤动,因低着头而导致乱发挡住了脸,当她再抬起头来时,便如同枯草堆里钻出的一个诡异人头。

      “其实姜宁没你想象中的那么蠢,她一直都知道我在利用她,她一直都知道我对她只有利用而没有半点真心。可是她能怎么办?你和玉妃都瞧不上她,她又不肯纡尊降贵去跟那些昭仪昭容来往,便只有我了。她这些年在宫里挣扎求存,除我以外连个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为了维护和我之间的感情,她只能什么都听我的,什么都依我,哪怕落到一败涂地的下场,她也不能背叛我,不能拉上我一起死。

      因为她除了我,就什么也没有了。”

      我心下有些不安:“姜宁曾贵为元妃,若不是整日里惹是生非,何至于落到今日这步田地?”

      “哈哈哈…”夏容瑄大笑道:“兰绮乐,你怎么有脸说出这种话?”

      妍儿再度忍不住道:“放肆!你这疯妇,竟敢直呼皇后娘娘名讳!”

      夏容瑄这回看也不看她,只对我道:“为了一个区区侍婢,你竟废了她堂堂元妃,兰绮乐,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若不是仗着皇上喜欢你,你以为凭你一个无权无势的皇后,能动得了她?”

      我冷笑道:“怎的你到如今还不明白?后宫女人的地位与尊荣,本都是取决于皇上。所谓争宠,争的是皇上的宠爱,因为只要有了皇上的宠爱,便什么都有了。什么权势,什么名声,通通都不重要,别说是为了本宫的侍婢,其实只要本宫一个不高兴,铁了心要置姜宁或是你于死地,本宫便可凭着皇上的宠爱要了她,或是你的命。”

      我勾起嘴角,极尽挑衅道:“谁让你俩加起来,也比不过本宫的恩宠?”

      “你!”夏容瑄嘶吼道:“兰绮乐,你好不要脸!”

      妍儿二话不说,冲上去就是一个大嘴巴子,打得夏容瑄的脸登时肿起一大块。

      夏容瑄立刻就要扑上去:“贱婢,你敢打我!”

      但我已事先安排好两个丫鬟,及时地扣住夏容瑄双肩,把她死死地按在椅子上。饶是夏容瑄手足不断扑腾,也离不开那张椅子。

      妍儿已退回我身后,我蔑视夏容瑄:“本宫原以为你至少比姜宁聪明些,却不想你跟她也就半斤八两,谁也说不上谁。”

      夏容瑄怒极:“兰绮乐,你以为皇上为何喜欢你,若不是你早在多年前就已占得先机,你以为皇上会喜欢你这种一无是处,无品无貌,无才无德的女子?”

      她倒是把我一直藏在心里的自我认知给说出来了,但我自己这么想可以,别人这么说就不可容忍。可我若恼怒,便正中她下怀,反叫她得意。因此我不能生气,当然也不能表现得太无所谓,否则可能会适得其反。

      我目光如刀,在她那张扭曲的面孔上定了一下:“你如今也只能诋毁本宫罢了,你还能做什么?”

      夏容瑄恼恨地瞪着我,想来关禁了这些日子,她也真是离发疯不远了。从前那么沉着冷静的一个人,发起疯来倒和旁的疯妇没什么两样。若不是怕生事,我倒真愿意把她和姜宁关在一处,互相照照镜子,看能不能收敛点儿,好歹曾是皇上的妃子,能不能给自己留点体面。

      “你以为我真是对付不了你么?”夏容瑄吼完这句,忽然静了一静,像是有所醒悟,“其实皇上…皇上性情孤僻,谁也不好亲近,我用了这么多年的时间也没能走进他的心。我不能,姜宁不能,韩君素也不能。我一直在想,皇上原先宠爱韩君素也就罢了,为何你走了之后,皇上宠爱的仍然是她。”

      她目光奇异,神态更如鬼魅,“韩君素无论是容貌还是性情,与你都没有半分相像,也从不与你亲近。那么为何是她,却不能是我?皇上若喜欢傅湘的才情,又为何迟迟不晋她嫔位,连她生了儿子,都还只是个昭容。”

      她倾身向前,两名丫鬟为防她冲出去再度抓住了她肩膀,但她并没有离开座椅之意,反而慢慢缩了回去。

      “难道仅仅是因为韩君素和傅湘曾在你走那日为你送行?”

      夏容瑄竟咯咯地笑了起来:“以皇上心防之重,若非少年时便与你相识,皇上根本不会喜欢你,他…他谁也不会喜欢。”说着又流了泪,“你占了先机,轻而易举地得到他的心,偏偏…偏偏是你…就只有你…”

      她虽又哭又笑,可这会儿却有几分容妃该有的样子了。她端正坐姿,规规矩矩道:“臣妾家中兄弟姊妹甚多,臣妾虽是嫡女,可臣妾父亲眼中却并无嫡庶之分,越是聪慧懂事的孩子,他便越是疼爱。只是臣妾父亲身为朝中重臣,公务繁忙,没有多少时间分给妻妾儿女。臣妾为了讨父母欢心,从小便循规蹈矩,谦逊恭谨,礼让他人。臣妾早已习惯了,可臣妾其实不喜欢这样,臣妾幼时便常怂恿他人去做臣妾想做而不敢做的事,可笑那些人犯错闯祸,挨了打还叫我别担心。我以为他们是想告诉我他们绝不会把我在背后教唆之事供出来,可谁知,他们竟是让我别担心他们的伤势。呵呵…真是可笑!”

      我不禁道:“你这样糟蹋他人真心,却也不是真的好过,何必呢?”

      “哪有什么真心!”夏容瑄猛地一拂袖,“人都是自私的,都只为了自己好。我若早知皇上心里只有你,再容不下旁人,我是不会进宫的。什么妃子,什么尊荣,我不稀罕!我也不在乎谁做皇后,我只要夫君心里有我,不论他身边有多少女子,我都必须是他最疼爱的人。”

      她黯然落泪:“可无论我怎么努力,皇上待我都不冷不热,他甚至不愿意碰我…姜宁也是一样,姜宁跟我哭诉时,我还好生宽慰,可我心里的委屈,又能跟谁去哭?谁能给我安慰?我怎么能告诉她我也遭到了同等待遇。”

      我无波无澜道:“那几年皇上冷落本宫是人人都看在眼里的,本宫从未心生怨怼。”

      “若非如此,你以为你能安稳度日?”夏容瑄脸上泪痕未干,又恶狠狠道,“从我入宫起,未有一日不在算计,你以为那三年里,为何无人有孕?不过是宫里所有人都在彼此算计罢了,连皇上也包括在内,唯独你一直置身事外。所有人都当你可有可无,甚至想不起来宫里还有你这么个皇后,不曾想最后却便宜了你,竟是你生下了皇上的第一个孩子。”

      我似笑非笑道:“是啊,本宫自知算计不过你们,索性什么都不算计,顺应自然。”

      夏容瑄脸色一变:“而今想来,你那时未必全不知情,你才是最擅伪装的毒妇!”

      我干脆笑出声来:“本宫已说过了,宫里的女人最要紧的是得到皇上的心,其他种种争斗毫无意义。咱们的皇上比谁都精明,谁手上沾了多少事他一清二楚,且他若要处置谁,无需罪证,只看他是否下定决心罢了。”

      我起身踱步,疏散疏散筋骨:“其实皇上是个心软之人,许多事都网开一面,姑息纵容,只要别触之逆鳞即可。他若待你不好,必是因为知道你犯了什么事,但不想处置你也不想把话说开,只让你自己想清楚罢了。”

      夏容瑄面露几分茫然之色:“皇…皇上什么都知道?皇上若是什么都知道,为何待你不同,又为何不肯再纵容下去…”

      我笑笑道:“因为皇上的逆鳞,就是本宫。”

      我转身要走,夏容瑄却疯喊道:“站住!站住!”又被那两个丫鬟死死按住。

      我本不欲理会,却不想她提及另一个人。

      “你与裕王之事尽人皆知,早知当初,我便该嫁进王府,让你一辈子追悔莫及!”

      我身形顿住,照她这意思,她竟真和周勉曾有关联。

      夏容瑄如深山老妖一般怪笑道:“兰绮乐,亏皇上对你百般疼爱,你心里却一直惦记着别人,你以为一个男人能容忍自己的妻子这般?皇上至今仍未处置本宫,你也奈何不得,本宫到死都是皇上的容妃。但本宫不会遂了你的愿轻易死了,本宫会亲眼看着你自掘坟墓,自取灭亡。本宫相信,那一日很快便会到来。”

      我回头笑问了一句:“你从前不是挺能装么?装乖顺装贤淑装大度,今日怎么不装了?”

      夏容瑄笑意褪去,眸中满是怨毒。

      我道:“是,你的确还是容妃,可本宫看你这日子,不大好过啊,挺凄凉的。这潇湘苑跟你从前的瑶华宫自不能比,你得早日习惯,否则如何能看到本宫的结局?”

      夏容瑄咬牙切齿道:“兰绮乐,本宫倒要看看你能得意到几时!你便是皇后又如何,兰氏在朝堂上可有一人受皇上器重?世人皆知京中兰府形同囚狱,你那老父亲,你的继母,还有跟你儿子一般大的你同父异母的亲弟弟,皆被圈禁其中,怎不见你放他们出来?即便皇上心里有你,也仅限于宽纵你个人的所作所为罢了,所有的一切都逃不过皇上的掌控。你如此妄自尊大,委实可笑!”

      可我从未妄自尊大,她又错了。

      我云淡风轻道:“你有关怀本宫和兰府的心思,倒不如多关心关心首辅大人,可别落得跟姜宁一样满门抄斩的下场。”

      夏容瑄拼命叫嚣:“兰绮乐,你别妄想能动摇夏家在朝中的地位,皇上重用本宫父亲,你若敢对夏家不利,皇上必不会保你。你一个无权无势的后宫妇人,还是安分守己的好。”

      我充耳不闻,悠悠走出潇湘苑,长长地呼出口气。想想夏容瑄真是错的离谱,我心里喜欢的是周赴,我自然会和周赴长长久久,恩爱白首。但这没必要告诉她,想来说了她也是不信的。另外,没能嫁给周勉非我不愿,是他未曾下聘。

      所以我没什么可后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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