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浪》又盐

6、第 6 章

　　东子在一边瞎叫唤：“航哥你忒欺负人了！”

　　话是这么说，可他笑得比谁都开心，跟看戏似的，看样子早就知道于航是个啥德性。

　　林怀微黑的脸上红得像粉霞，那双漆黑的眼睛四处看，落在桌子上的瓷缸也没再拿起来过，说他没看吧，可确实看了，说看了吧又觉得怪。

　　他要是粗了吧唧的性格，豪爽承认说看了啊，那也没啥，大家互相笑笑这事儿就过去了，偏他没觉得这是玩笑话，还当真了呢。

　　于航伸直一条腿，挨着林怀，还上手揉了揉自己白嫩的大腿根，挺疑惑：“老子这儿也没啥，捂白的，是怪明显的，想摸啊？”

　　喝完茶就开始发浑了，嘴里尽说些浑话，林怀隔着自己的长裤蹭到于航的体温立马缩了缩腿，真他妈想走。

　　东子半起身一弯腰，爪子就上去了：“哎哎让我摸摸，我还没摸过呢！”

　　“滚一边去，”于航笑着把裤腿往下捋了捋，拦住东子的爪子，“摸你相好的去。”

　　东子赖笑着坐回去，这边一瞅林怀，又扑哧笑出声，指着说：“你脸皮也太薄了，航哥逗你玩呢。”

　　林怀摸了下发烫的脸，别扭地笑着，这么一看，他就没东子那么大方，他不敢跟于航闹着玩。

　　“你没处过对象吧？”

　　东子问他。

　　于航翘着二郎腿，又恢复他那吊儿郎当的样儿，好像刚才就是跟林怀开了个玩笑，都翻篇了，他摩挲着自己的耳垂，笑而不语，也等着林怀说话。

　　林怀的伤心事儿被勾起来，前后这两件事儿一撞，撞得林怀脑袋晕乎乎的，耳朵上的红晕还没下去，摇着头说没处过，于航不知道想到了啥，顿时笑出了声。

　　东子：“要介绍不？我表妹也单着呢！”

　　于航俊朗的脸上又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习惯性地去摸口袋，掏出一只空烟盒，东子很会来事儿地站起跑进屋：“等着哥！我这儿还有没开封的一条烟呢！”

　　东子一走，茶桌上就安静下来，林怀盯着茶瓷缸，于航盯着他，盯到林怀顶不住那直勾勾的视线，慢慢抬起眼皮，一抖，又放下去。

　　于航悠闲得跟大爷，问：“想认识吗？”

　　林怀心里微微发痒，愣是没点头。

　　“喜欢啥样儿的？我给你物色物色。”

　　于航换了个姿势继续装大爷。

　　“男人不都喜欢好看的漂亮的嘛，”东子从屋里跑出来，递给于航一盒烟，“这还用问，你也是男人还不知道啊？”

　　林怀不抽烟，就没接，听了东子的话，不大承认，但没反驳，说：“不用介绍，看缘分。”

　　“是得看缘分，没缘分走不远，航哥跟美丽姐不就没缘分...哎！”

　　东子灵活一闪，躲过于航的脚，于航哭笑不得的：“你今天是特意拆我台的。”

　　林怀想起第一次见于航的那天下午，漫天黄沙之下，于航跟他前女友分了手，林怀依稀记得因为于航不想结婚，自己当时还有些羡慕嫉妒。

　　想到这些，林怀看向于航的眼神就有些不理解，于航瞧见后低声笑着，说：“完了完了，东子你这嘴。”

　　东子还不知道咋回事儿呢，晃悠着脑袋对林怀说：“咱航哥那是处处留情不沾情，潇洒快活一匹狼。”

　　林怀还真就认真听起来，听着瞅一眼于航，惊讶嘀咕：“真的啊？”

　　东子把头凑过来，继续跟人说小话：“咱们可比不得航哥，航哥挣大钱，身边的人就不断，兄弟只有眼红的份儿。”

　　“噢......”

　　林怀又情不自禁地扭头看，于航手指间夹着烟，歪着头吐烟，眼睛黑亮，嘴唇微微一翘，东子说这些的时候他就这样看着林怀，看林怀脸上的反应，但只要林怀没瞅他那浑圆屁股和大腿根，林怀就没那么不自然，听东子说话也是觉得神奇，但也没觉得有啥意外，于航跟乡野里的粗汉子不太一样，林怀其实是想，自己跟他确实是比不了。

　　于航不像扎在黄土地里的人。

　　“你还不知道吧，航哥不常回来，这个月不忙了才回乡看看，帮亲戚收收麦子。”

　　说起麦子，就又是林怀的心事儿，东子家里没地，但也知晓今年的难处，不由得叹口气：“你说说今年咋回事儿，四月热成鬼样子，五月开始雨不断。”

　　林怀也感伤，家里那么多麦子现在还在地里熬着，说：“十年都没遇到这种情况了。”

　　“可不咋地，航哥那收割机误打误撞，”东子问他，“你们村咋样，也找航哥帮忙没？”

　　于航把烟捻灭，还没抽完，看样子不想抽了，垂着眼接了一句：“找了，林怀去我家了。”

　　他嘴边卷着笑，那表情就差说林怀还看他洗澡了。

　　林怀乱点头，“对，我去的。”

　　“啥时候能下地啊？”

　　东子问。

　　“还得等两天，”于航收起笑，正经起来，皱了下眉，“机子还是下不去，看后天咋样。”

　　“唉......”

　　“先从我们那边收，顺着一两天估计就轮到你们了。”

　　这话于航是对林怀说的，林怀记下，回头得跟村里人转达。

　　于航看他几秒，掏出手机：“那天没存你号码，你给我念一下，到时候有啥情况我打给你。”

　　林怀想着也是，把家里的座机号背了一遍，于航没说啥，存好抬头，突然问：“你到底喜欢啥样儿的啊？”

　　东子歪在椅子上闷闷放肆笑出声，声音老大了，林怀被这么猛地一问压根没回神，于航的目光也挺能挑起人的神经的，林怀简直头疼，避开那两道摸不透含义的视线，瓮声：“这得看感觉啊。”

　　“还说让我别贫，航哥你看看你自己，装不两秒，你是啥人兄弟我还不知道？”

　　东子拍着腿哈哈大笑，之后又去拍林怀肩膀：“他可会唬人，别看他有时严肃，多数还是骚的。”

　　于航坐直身子，跩得跟啥似的，又笑着骂了一句东子：“你今天把老子全抖搂了，”说完又去看林怀，看林怀那副人说啥他信啥的样子，只好解释，“你听听得了，别都信他说的，他嘴就是个机关枪。”

　　林怀迷茫地点点头，接不上话，也不会接这种话，往旁边看一眼又看一眼，于航说话的时候细长眼里闪着光，不是青春年轻的长相，但气质跟昂扬的向日葵差不多。

　　仨人又坐着说了些话，东子又给林怀抖落点儿别的事情，听得林怀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弯眼笑的。

　　东子这人喜欢跟人聊天，五湖四海的人都能聊起来，这段时间实属憋坏了，顾客少他没得聊，逮着新鲜的林怀说个不停，最后还是于航提醒了一句这才停住。

　　林怀感觉挺稀奇的，因为之前没人这样跟他聊过天，大多聚一起，要么跟老大爷们聊聊地里庄稼和菜园子，要么就是几个年轻人一道，讲些床上被窝里的荤段子，林怀单身至今根本听不下去。

　　但是跟这俩人聊天不一样，虽说他们说话有时也犯浑，但感觉不一样，到底有啥不一样的林怀没文化也讲不出来，咋说呢，再觉得不自然心里也特舒服，所以坐这一上午他也没想着再跑。

　　本来都到饭点了，东子留他们在这儿吃饭，林怀觉得喝人家的好茶就已经有些过了，再留下来吃饭那可成唐突，就找理由推了，东子也人精，没多说让人尴尬下不来台，于航也没留，说得跑趟他哥家，电线坏了，他哥没在家他嫂子也不会修。

　　林怀这才知道于航很小的时候爹妈在工地上干活的时候去世了，工地赔了一大笔钱，还好他哥没有坏良心，好好养到林怀长大，爹妈的那个宅子留给于航住了，哥嫂住的是新盖的，两家人离得不算远，但是于航不常回来，年轻那会儿跟着电工师傅当学徒，学成以后跟着人干活，但小伙子心气儿高，在这小地方待不住，也不想种地，所以十九岁那年揣着几百块钱去了外地，苦日子都是熬过来的。

　　他先是跟别人一样，蹲在桥头等着人过来找，乌泱泱一堆的人在那片地儿待着，有人开车停下来就蜂拥上去，问老板招粉刷工，要不要工地干活的。

　　这些活都是一天一结钱，并不稳固，老板们问几个问题挑几个人就走，于航也被挑过，骑着车子跟在小轿车后面，风里来雨里晒，没有老板看中今天就没活。

　　这是看人眼色的工作，于航满身傲气，觉得这样下去没出路，一辈子受人指使的命，就改变观念自己出来，把认识的几个可靠的同行拉过来。

　　那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国家经济正经历改革，运气也占一部分，于航他们摊上了好时候，找准了风口，几个人没背景的年轻人飘摇着起来了，但这里面经历过啥于航没跟人提过，东子讲到这里的时候往里面添把火，说得天花乱坠，不知道还以为于航是多么神的一个人呢。

　　林怀看得出来东子是真心喜欢于航，一口一口我航哥的，东子也才二十来岁，男人多大年龄心里都有个崇拜的对象。

　　走到路岔口的时候林怀心头还想着东子跟他说的于航发家史，不能说身家多贵，但想起来就觉得这人真行，注定就不是关在笼子里的鸟，于航就应该跟他名字一样航行到无边无际的大海里去。

　　林怀也当真是佩服这种人，因为他就做不到这样，就像他跟王秀娥说的那样，他就会种地。

　　“林怀，接着！”

　　于航停下摩托车，从胳肢窝下面掏出一个黑袋子，轻松地甩了一个抛物线过去，林怀手忙脚乱地接住，表情疑惑：“这是啥？”

　　说着打开，茶叶的苦香味浓郁扑鼻。

　　林怀脸上震惊，这不是东子泡的上好普洱茶么！

　　于航摆摆手，笑得恣儿恣儿的：“东子爱喝酒不爱喝茶，你拿回去喝！”

　　林怀不能要，一手拎着鸡饲料一手抓着茶叶就从车上下来，于航早有准备，腿往车踏板上一放，握了握车把，摩托车嗡嗡几声蹿出去。

　　“别瞎客气了，等我电话！哥给你收麦子！”

　　于航没给他机会，骑着摩托就走，穿着紧身黑背心，勾勒出身体的形状，身形像头漂亮的猎豹，大裤衩迎着风鼓动着。

　　林怀看到他从大裤衩边露出来的白大腿，又低头瞧着黑色塑料袋里装的茶叶，心里既觉得别扭，同时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软和。

　　怪怪的，但他没有抵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