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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 37 章 ...

  •   39新的游戏
      君王要见她。
      几个月之后她又以王后的装扮出现在大殿。风吹过,金步摇在发间摇曳,与华服相映成辉,她以为上一段记忆是上一辈子的事情呢。
      大殿内空旷,连一个服侍的宫人都没有,只有君王一人独自站在一边,背对着她仰头看着一个方向。王后在门口静静看着,许久之后也没办法分辨占据了一大部分墙的的图上到底绘着什么。看着形状似乎是地图,但到底是哪里的地图,以她那双越来越模糊的眼睛是看不出来了。
      “王后来看看……”晋扬不知道什么时候知道王后在身后等他,头也不回地叫她过来——仍旧是那样的语气,头半句很平常,听着像任何两个熟悉的人常用的语气,但是后半句语气却忽然转折,内容当然也不是看看的范畴。
      “来看看仙源新的格局。”他抬起手做了一个看的姿势,头虽然是扬起的,姿态却是俯瞰。一代霸主将天下踩在脚下的成就感。
      阿萱料到了什么,慢慢走了过去,到君王身后时才停下来和他仰头看着同一个方向。一张仙源地图,一张原山国地图,一张黛国地图,还有一张是以原山国为中心,黛国、紫国和其他小国环绕的地图。四张地图占了大半个墙面,上面画着各种外行人看不懂的标志。阿萱的目光停留在黛国地图上,眯着眼睛仔细看着每一个地名,每一座城池的形状——小时候父王只是单纯地为了考她的记忆力而拿地图来做游戏,那时候的漫不经心,现在看着却是每一处都让人心动,有让人窒息的痛。
      阿萱那颗以为已经死去的心竟然又开始复苏,有血液在流动。晋扬回头正好看到她眼中的晶莹,只那么一点还不足以落下来,但已经足够。
      “已经攻到帝都去了。”君王告诉她这场战争的进度,“再等几天一切就结束了。”
      阿萱眼中的泪珠动了一下,面上没什么表情,头微微一低不再看地图。
      “寡人还给了他们一年时间做准备,但有什么用,也只抵挡了不到一年。你父王昔年也有不错的名声,纵横仙源纵然不行,但是守住一个小小的国家不在乱世中被铁蹄践踏还是行的。真是可惜啊。”君王嘲笑着黛王昔日的成就,用假装惋惜的语气,“如果不是公然为了一个……为了一个有辱家门的废物女儿与原山国对抗,以两国的交情,怎么会沦落到亡国的下场——真的是死了也无脸见祖宗啊。”
      他把所有罪责推到阿萱身上,哑巴的女人默默承受着千古的冤屈,一句都没办法辩驳。
      黛国要亡了,黛国要亡了……她想象着战火连天铁蹄践踏,想象着数百万民众在屠刀下的哀嚎和憎恨,最后能留下来的只会成为奴隶,比死还要耻辱还要残酷的奴隶。
      一个在动荡中屹立了几百年的国家,因为她,仅仅用了几个月就化为乌有。
      父王的脸,母后的脸,那么清晰地出现在眼前,带着战火和血腥的气味。
      她心里一痛,身子慢慢矮下来,双膝跪地,身体也伏下去,额头碰在坚硬的地面上发出沉闷声响。君王冷眼瞧着不做表态。阿萱便继续磕下去,每一下都出声,用力得让人惊心。
      一下一下,直到额头上鲜血淋漓君王也不理睬。阿萱停止无意义的动作跪着直立起身体呆呆地看着君王冷漠的表情,跪了片刻,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移动着伤痕累累的膝盖上前,一把抓住了君王腰间的匕首,见君王没什么反应便抽了出来,双手握紧,刀尖对着自己。
      他是要看着她一下一下自残而死才能解气吗?她看着锋利的匕首,无所畏惧地刺向自己的身体。
      然而——
      一只手打过来,重重击在她的手腕上,匕首飞出去老远,当啷落在地上。阿萱的手腕差点就被这一下打废了,耷拉在身侧失去了知觉。她抬起头看君王,却见晋扬一脸愠怒:“你以为你死就结束了吗?没那么容易!”
      阿萱的自残被他当成死亡的逃避,一下子便将他激怒,“迟了,太迟了。当你们杀死我的妻子和孩子的时候,一切就已经迟了。这不是你一个人能赎的罪,要付出整个黛国付出代价。”
      “毁了我的世界,我就要用你们全部的世界来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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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晋扬把一把钥匙扔到了失魂落魄的人面前。
      “夏天的时候寡人曾许诺陪你玩一个游戏,现在到时候了兑现了。”
      阿萱木然跪着,没做任何反应。
      “寡人给你三个时辰绝对的自由,如果你能在这三个时辰之内离开王宫,寡人就给你一个机会回黛国见你父王母后最后一面。”
      很有诱惑力的提议,给了被逼入死境的人最后一搏的机会。阿萱的嘴角却浮上一抹冷冷的笑意,不屑。
      又想把它当成老鼠来玩弄吗?猫抓到老鼠后总是不急着杀死,而是放开,追逐,抓住,再放开,再追逐,直到猎物最后的死亡。猫游戏猎物的心态这个家伙也一直有,而她就是那个一次次被给与希望,只有旁观者才看清楚是无望被游戏的老鼠。
      她厌倦了,不想再当他的老鼠。
      晋扬看出她的冷淡,不介意,继续道:“三天后寡人出发——攻破黛国的最后一战寡人要御驾亲征。你父王引以为傲的军旗寡人会在城头之上折断旗杆,踩在脚下。黛国的玉玺……用来砸你父王的额头如何?”
      他又在羞辱她。
      “不过以你父王的秉性,只怕在城破之前就战死了。”
      晋扬笑着,忽然变了语气,走过来捏住阿萱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仰视着他,“那样的情景,你不看怎么行。”
      他放开阿萱。
      “如果那时候你不出现,寡人会下令屠城。帝都之内,一个活口不留!”
      血腥的话出口,杀气毕现,已经容不得阿萱去拒绝。阿萱抬头看他,想看清楚魔鬼的真实面貌。真是幸运啊。她这一生。不平凡不平庸,真对得起来世间走这一遭,世间荣宠享尽,一个人能承受的磨难她也一一遭受过。
      晋扬,晋扬……
      “干脆火烧帝都,让几百年的国家从仙源——”
      晋扬还在说着灭绝人性的游戏,一句话还未说完,之前如木头一样对外界不作回应的女子忽然弯腰捡起地上的的一串钥匙,紧紧攥在在手里站了起来。华服一动,一国公主该有的沉静回到了她身上。
      晋扬顿了一下,改变了语气:“如果你能在三个时辰之内离开王宫,寡人就在给你三天的时间——直到寡人出发前,你的行动自由,没有人会去阻拦你。”
      “三天之后不管你有没有离开原山国,寡人都会下令以弑君的罪名追捕你。到时候你自己想。”
      阿萱盯着手中的钥匙不动。她垂着头看不到表情,连晋扬此刻也无法断定她在想什么。片刻之后她抬起头看他,晋扬这才看清楚她那双已经不太明亮的眼睛里传递给他的意思。
      “如果你连王宫都逃不出去的话,那就没有以后了。不过寡人会怎么处理,三个时辰之后你就知道了。”
      三个时辰之后宫门就关闭了,那个时候谁都无法进出。关起门之后不管她藏到哪里都会被抓到。关门打狗。
      “呵。”阿萱冷笑,换之以轻蔑的神情。晋扬忽然意识到自己错了,不是猜错了她的神情,而是没猜出她做出那个表情就是为了引出那句话,然后再藉此嘲笑他一番。
      晋扬脸色一沉。阿萱却不再怕他,以目光在空荡的大殿四处搜寻,看到晋扬时定了一下,目不斜视地径直走过去。越走越近脚步丝毫没有迟疑,以往的恐惧怯懦更是连影儿都没有。
      她走到他身前,直到再往前挪一个脚掌就要和君王撞到一起了,这才停下来,却也没看晋扬一眼,而是伸手推了一下他的肩膀,像是嫌他碍事。晋扬还是第一次见到她这样,也猜不到她想干什么,也未阻拦,顺着她的力道往旁边挪了一下,腾出地方——他的身后一步之远是挂着地图的墙,左右两边空空荡荡,除了一张堆放着地图的一张桌子,就没有什么了。
      她要去翻地图?原山国王宫的地图还是整个原山国的大地图?看到猎物按照他画好的路线狂奔出去,努力地想寻出一丝生机,君王的嘴角又不自觉浮上一抹笑——他的确没有说过阿萱不可以带走这宫里的东西啊。
      他双臂环胸瞪着看好戏。
      然后阿萱并没有走向旁边的桌子去翻地图带走,而是径直走到了仙源地图前,停了一下,蹲下去,看了一会儿后拿起了最下角的一个白色小玉板。
      晋扬看到,脸色顿时变了。
      墙上的有了五幅地图,其中四幅是挂上去的,根据需要随时替换,但有一幅却是用模板做好后直接钉在墙上的,永久不变。地图上不仅详细描绘了仙源各个国家的位置,还将各国最具代表性的的特产也在上面一一展示。
      比如说黛国的螺子黛举世无双,地图上黛国处便嵌了一块小小的螺子黛,是活的,可以拿下来替换;盛玉国的玉独步天下,那个地方便挂着一块玉玦,以此类推。这种地图是先王研究之后做出来的,整个仙源也没几个国家有。记得当年除了送给几个盟国,也就额外送了一幅给黛国,在提亲时的彩礼中。
      所以阿萱应该也是见过的。只是,这幅地图里面的小秘密,她也参透了吗?
      晋扬不再大意,走到阿萱身后仔细看过去,见阿萱一步一步有条不紊地移动着地图上的几个饰物,挪到新的地方准确扣好,然后又拿起晋扬刚才丢给她的钥匙,逐一仔细确认之后摘下一个按在了北方的某处。
      晋扬震惊,神色再次复杂起来。钥匙与地图上腾出的空间正好吻合,只听咔嗒一声,地图背后发出了轻微的声响,好像是什么机关被启动了。阿萱退后一步蹲下身来,几乎同时,地图缓缓上移,露出平整的墙面,阿萱看了一下之后确认好,又站起身来把刚才的钥匙取出来——
      君王听到了锁自动开启的声音,也在惊愕之中看到了平整的墙面开裂,露出里面的暗格,暗格里有纯金打造的匣子。阿萱把金匣子拿出来,抱在怀里,回头看晋扬。
      晋扬已经难掩他的震惊,看阿萱的目光除了难以相信还有连他自己都参不透的复杂。阿萱见他没有阻拦便把金匣子放到地上,把刚才的一串钥匙又拿出来,逐一看过之后选中了一把,凑近了金匣子上的那只金锁。
      晋扬已经不惊讶与自己看到的了。
      阿萱顺利打开了金匣子,拿出了里面的七枚金牌。
      晋扬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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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并不是什么绝密的东西,只是几枚各国的通关金牌,是几个盟国之间信任的赠与。只要拿着这几枚金牌在盟国之间走动都会通行无阻,甚至于在各国驿站都会受到上宾的待遇。
      不过,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晋扬当初将它们放在这里也不是为了郑重,只是一个小玩意,不想让父亲的发明空置而已。
      那个地图有玄机,父王当初将它们送人的时候就提及了,但他卖了个关子,让那些人自己去琢磨其中门道。但是这些年来,没有正确的消息传过来。在那些人眼里那不过是一幅地图,一幅巧夺天工的地图而已。
      但是阿萱,刚才解开了。并不是临时的发现,而是很早之前就有了答案。
      “是谁解出来的?”他问她。阿萱瞥了他一眼,又露出了那种淡淡的轻蔑的笑。
      “难道你让寡人相信这是你的脑子想出来的吗?”他拒绝解读她的表情——那张脸被毁的已经面目全非,还能准确表现出什么情绪。
      阿萱不理会他的抵死不承认,轻蔑地扫了一眼,走上前把空的金匣子放到他手上,腾出手来蹲下身子打开了脚踝上沉重的锁链——是啊,这才是晋扬给她一串钥匙真正的目的。是给她打开脚上锁链的。一个病弱的女子带着那么沉重的铁链逃跑太过不公平,他便开恩赏赐了她这个。但还是最后刁难她一次,给了她一串十几把钥匙,让她先为了找出正确的钥匙而无措。
      他要看她着急时慌乱的神情。但阿萱的表现让他的希望落空。解开沉重的锁链踢到一边,阿萱把钥匙也还给了晋扬,放到了金匣子上面。
      回头,看着沙漏所在的地方——时间到了。晋扬预定让她接受这个计划的时间到了。接下来就是三个时辰的倒计时。她走的每一步都踩在刀刃上,更接近于生的外面,也更接近于死亡。

      看到最后一粒沙落尽,阿萱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寡人最后再告诉你一个消息,祝你一路如肋下添翼,能更快更准确地到达你想到的地方。”
      身后晋扬不知作何表情,叫住了差一步就要迈过门槛的女子,阿萱迟疑了一下停住脚步,却没有转过身,背对着他听着——不管他说什么都不会撼动她的脚步,都不会让她再转身了。
      “攻打黛国之所以所向披靡是因为有一个好的先锋,而那个先锋……”他说道故意停顿了一下,“是你的义父。”
      如同五雷轰顶,阿萱的身体摇晃了一下,扶住门框才不至于倒下,晋扬在背后欣赏着他的杰作,满意地笑。门旁,他看不到但能想象到的阿萱的表情,已经从最初的镇定有条理中脱离出来,是震惊的,即将崩溃的表情。
      义父……
      她的义父是紫国的国王,紫姬的生父。

      有什么灭顶而来,覆盖了她最后一丝希望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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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形的药铺里。花香逐渐散去,干净到泛着冷冽的凉意。阿萱从混乱的局面里走出来,一抬头就看到了满眼的空旷,若大的屋子里除了椅子上的她就只剩下倚在窗前,头朝外的白衣店主。窗子是关着的,但仍旧凝神朝着那个方向,好像目光有着奇异的穿透力,洞悉到外面的种种。
      阿萱的嘴唇动了动,想试探出被困住了许久的喉咙能不能发出一句完整的话,刚刚一个啊字出口,她忽然发现嘴里喷出一团白色的雾气,随着她的呼吸在空中散开。她怔了一下,想说的那句话没出口,凝结在喉咙里,一时间竟然忘了。
      “哦,你醒了。”神游太虚的白衣店主被召唤回来,回过头来关切地看着她,见她面上笼罩着困惑的表情,习惯性地笑了笑,起身走过来,顺手将搭在椅背上的白狐裘带上,盖在了阿萱的膝盖上。
      “天有点冷。”他轻描淡写地解释自己的行为。
      经他一提醒阿萱才惊觉周围有寒气逼近,穿透进她单薄的身体,她打了一个冷战,整个身体的血液都像被冻住了一样。急忙拉起形给的狐裘裹住了全身。她缩在狐裘里,瘦瘦小小的只剩下一张脸,乍一看还真的以为是一只伶俐小巧的白狐狸。
      “谢谢。”七年前就被丢弃的女子许久不曾被人重视,如今只是一个举手之劳的关心也足以让她感动不已。
      “不客气。”形淡然,重新坐回到靠窗的椅子上。阿萱打量着周遭的环境,注意到房梁上竟然悬挂一些冰柱,长短参差晶莹剔透,长的竟然快接触到地面,而窗纸上也凝结着一层厚厚的霜,形正用指甲在上面刮着,一下一下没有章法,不知道是想在上面作画还是纯粹的心不在焉。阿萱刚从噩梦里惊醒,头脑还有些糊涂,弄不太明白自己的处境,一边呼吸着一团团遇冷凝结的白气一边努力思索着,忽一眼瞥见脸颊边垂下来的一些散发竟然粘成一缕一缕的,用手拿起来一看才发现原来是呼出的气息凝结成霜,遇到头发便一一缕一缕地牵住了。
      “请问,现在是什么季节?”越来越冷,狐裘也抵挡不住这彻骨的严寒,阿萱动得快坐不住,颤着声问。

      “现在是春天,桃花盛开的季节。”形看了她一眼回答,语气平常到像是在聊天气。
      “怎么会这么冷?”阿萱真的坐不住了,跳起来,脚落地才发现脚上没穿鞋,而赤脚踩的地面不知何时已经结成了光滑如镜的冰面,寒气穿透脚心,站都站不住。她怔住,低着头看自己的白皙的玉足。
      形没有回头看她,而是伸手推开了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关着的窗户,咯吱一声响,满园的桃花蓦地闯入眼中,清风绿草溪水,风里都流动着春的气息。
      阿萱站在被冰冻住的世界里呆呆地看着外面,以为这样的景象是上一辈子的梦境。
      “为什么?”她用自己才听到的声音喃喃低语。
      “因为你的心是寒冷的啊。”形在旁边解答,这个屋子有多冷,你的心就有多冷——连化开的机会都没有了。”
      阿萱的心骤然一冷,眼前的绚烂的春色霎时不见,她重新跌回到冰冷的寒窑,四壁皆白。
      对了,还有些事情等着她去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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